【当然,我总是很乐意给你帮助的。】 她的手触摸上了那柄以黑布包裹得严丝合的武器时,声音又响了起来。 【虽然在我看来,猴子和猪的差别并没有那么大,但我有一个想法:像我这样的神兵利器,放在铸造界,至少也应该是十几个人跳进火里才能把我请出来,最好还能摆上足够的香油和丝绸,没错,我理应享有更好的待遇——之前我一直以为你用破布条和树叶来擦拭我,就已经是我可怜的生涯中所遭遇到的待遇下限了。但是你要用我给一个猪头刮?还是你用木就能敲碎的猪头?我能想到的任何存在啊,这是何等可悲的堕落,真该有人为此对你颁发一枚奖章,奖励你在堕落这件事上所表现出的非凡的想象力,创造力和执行……】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它的“伙伴”已经饿得够久,注意力转移到刚刚被打断的那项伟大事业上,不想再听它絮絮叨叨的指责了。 【……你听到了吗?!快住手!我说过了!你不能用我来剃猪——!!!】 拯救它的不是咸鱼的良心,而是外面传来的一片嘈杂。 正是城烟火气,家家户户烧火做饭的时刻,有人在挨家挨户的敲门,呼喝。 陆悬鱼放下猪头,擦了擦手,穿过院子拉开门,正看见张缗扯着破锣嗓子在嚷嚷。 “天子大行啦——!” 第6章 天子大行了? 啥时间大行的? 因为啥大行的? 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玩得凶,据说在里不仅这样这样,还那样那样,不知养蓄锐,身体怎么会好呢? “……‘这样’究竟是哪样?”她探出头去,小心翼翼地发问。 正讲得兴致的街坊们假装没听见,还是张缗应了她的话。 “贤弟莫作闲谈,此为国孝,家家须得悬白布于门庭……贤弟家中可备白布?” ……悬白布? 她四处张望一圈,已经有手快的女主人扯了白布条挂出来。 ……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作为不需要进一步加工,漂个白就能进入市场通的白麻布价格低廉,特别受平民阶层,竟然还是家中常备的布料。 但她现下刚刚搬来,家中一穷二白,除了自带的铺盖卷,连张卧榻都没有,哪来的麻布? 见她一脸茫,张缗了然于。 “既如此,待此间事毕,兄使一仆役为贤弟送来便是。” 一旁正听得入的邻居终于有了反应。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何劳曹掾呢?妾取一段送来便是。” 这位邻居人称眉娘子,是位二十余岁的寡妇,这几年的大疫几乎给她的户口本格式化了一遍,只剩下她和一个幼子,守着婆家留下的一个小酒坊相依为命。 虽然听起来颇有点凄凉,但这位娘子面容妩媚,自带风情,既有调笑的手段,也有撒泼的本事,在这片地段上混得还颇不错,不管是喝酒不给钱的,还是敢对这位女老板动手动脚的,总免不了被街坊邻居们群起殴之的下场。 除却捡她回来的张缗,雇她杀猪的羊四伯之外,这是第三个对她表现得比较友善的人类。 ……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小姐姐! “谢谢,谢谢您!”咸鱼有点涕零,“能再借点葱姜吗?要是有酱油就更好了啊!” 小姐姐滞了一下。 然后还是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郎君既开了口,自当尽力。” 小姐姐好像很喜她,这可太好了! 没有炖料的猪头其实不算特别好吃。 尤其这头猪没被劁过,里带着一股腥膻之气。 但它毕竟是油汪汪,香,热气腾腾的猪头,拿匕首切下来连皮带的一块儿,蘸了酱油嘴里嚼一嚼,觉似乎瞬间回到了物质丰饶的现代社会里。 猪头就是要烀到软烂才好吃,哪怕烧掉的小半捆柴火也是值得的。 一口一口饼,足足吃掉了小半个猪头后,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看看这间破落的小房子,依旧是家徒四壁,除了炉灶和必不可少的锅碗之外,就只有一张草席,以及她那张人物卡自带的铺盖卷了。 但吃过一顿亲手烹饪的饭后,家的觉回来了。 院子里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干净——对于平民来说,不用说刨花可以用来泡水梳头,破皮烂袄收拾收拾还能双靴子,哪怕是一撮木屑,没有它也不方便生火。 因而小院子也空空,只有一片十分贫瘠、干燥、坚硬的土地,孤零零地铺在那里。 现在正是和景明的时节,她下班回家时,可以翻翻土,种点葱姜芜菁。本来她在铺做帮工,隔三差五拿点下水回来应该不成问题,东家又直接发粮食,现下再自己种点菜,吃的问题上就不用再花钱了。 她空去市廛看过,二手家具其实还不算太贵,再说她一个5魅单身狗也不需要置办太多家当,除了最重要的榻外,案几橱柜不能少,再来张崭新的,舒服的竹席……窗绢也要换过,门口还要再加个竹帘!到夏天时可以请隔壁的小姐姐过来,坐在屋内一边吃瓜,一边聊天,一边望着窗外那片绿油油的小院子,清风徐来,一定很舒服。 咸鱼是抱着这样美好的心愿睡着的,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升职加薪,攒钱装修,顺便还讨了好几个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第二天上班时,她觉得这个梦特别地准。 天子大行了,虽说皇帝是君父,按礼制要服三年斩衰,但也不能全国上下真就按着死亲爹的规格披麻戴孝,不吃不喝,因此民间也就是三个月里不许嫁娶,不许屠宰,不许歌舞娱乐。 ……不许屠宰。 李二凑近了她,“朝廷这么说,难道这几个月里,当真全城的人都不吃猪了?” ……从昨天天子大行的消息传出来时,街坊邻居们那个八卦脸上,她还真看不出洛市民给天子守孝的热情。 “兄为弟谋了个好差事,”李二小声说,“你可知道,老主君去了平县,带走了四五个仆役,打理庄子?” 她思索了一下,似乎有这回事,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铺子上人手吃紧也还罢了,现下天子大行,赶猪进城的帮工仆役正该多几个可靠人手,少主人为此发愁了一夜,此事贤弟知否?” 她虽不知道,但也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听李二的意思,明显是想推她去城外收猪赶猪…… 采购这种事自古以来当然有油水,不过她才刚来不久,那可能立刻升职当采购? ……她人缘这么好的吗?! 李二察言观,又多了一个筹码。 “贤弟新置家业,须知此处市廛间贩卖货物,价格远高于城外村庄……” 以平民阶层而言,雒已经能代表整个大汉的最高生活品质,但不提环境污染问题,光看这个家具水准,她也不能对乡村企业有什么更高的期望。 ……但她还是动心了。 ……她可以花很便宜的价格从乡下拉些木料回来自己搞,作为一个心灵手巧的5魅狗,自己学着打家具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还可以用极低的价格买柴火回来!昨天做一顿饭就烧了小半捆的柴火!她的心到现在还在痛!如果可以随便出城的话,她甚至还可以空自己出去砍柴!反正赶猪入城的费用是东家拿,她多带一捆柴火回来完全不是问题! ……她是不是还可以烧点玻璃球带去乡下卖? “李兄真能为弟谋划?”她期待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那张女娲捏起来特别不走心的脸上一片真诚,“不光愚兄,这院中的所有兄弟,都十分推崇贤弟啊!” 她又看了看他的神情,觉得自己的察言观肯定是通过了,于是十分放心的点了点头,绽开了一个笑容,“那就多谢李兄了!” 比起雒城内,附近村庄完全是另一个模样。 一墙之隔,里面的平民区看起来像个大号垃圾场,外面则萧条得近乎不似人间了。 几尺麻布,就能难到不少人家。 之前几个月里,她虽然在野外求生,好歹仰仗打劫各路寇,并没有真过过什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子,但出了雒城,到处都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 渐入初夏,天气转暖,草长莺飞,田间一片绿意。 田间干活的农人衣衫褴褛些也还正常,毕竟做农活时不适合穿长衣长。 但是在这样一个对女人有许多礼仪要求、穿戴要求的男权社会里,家中的妇人总会穿得整齐些吧? 之前限于那张莫名其妙人人喊打的脸,咸鱼没怎么深入过附近乡村,现下作为羊屠家的赶猪人,出门收猪,她倒是实实在在的见了一把田园牧歌—— 想要卖猪的汉子还能换上一件洗过不知多少次,补丁叠着补丁的衣服,殷勤招呼她看看自家养的猪肥瘦如何,方不方便出圈。住在暗低矮的泥墙草屋里的妇人,穿着几乎无法将身体完全遮盖住的麻衣服,赤着脚,光着胳膊,一边哄孩子,一边忙碌地纺麻。 ……谁能信啊?汉朝时的妇人这样打扮? 可能是发现她注视着屋内妇人的目光久了些,汉子会错了意,脸变幻几次后,还是上前低声问了一句。 “陆小哥若是能跟大将军手下那几位说说……” “……什么大将军?”她没回过神。 那张枯瘦干黄的脸出一副愁苦相,“自然是羊大将军,今岁天气旱,庄稼长得不好,赋税又不肯减免一星半点,现下天子大行,还要赶出三尺麻布尽孝,小人这一家子……” 一言以蔽之,这汉子见她小小年纪便被委派了这样的重任,认为她必定是羊屠的亲信,想求她收猪时多记几斤分量。 刚刚升职,这种不诚实不守信的活她是不乐意干的,正待回绝时,一个大雷劈了下来,给她劈傻了。 汉子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冲他咧开嘴,出一个颇为奇特的笑,“小哥若是想的话,小人让那婆娘来陪陪小哥?” …………………… 这村子里一家一户,都是这样的低矮草房,因而这家并不比别家更贫苦些——或者换句话说,别家跟这家也差不多一样的贫苦,一样从老到幼的打赤膊。 但再怎么贫苦,这还是击穿了她的认知下限。 ……大概是她听错了? “……那是你的夫人吧?”她试探地问。 汉子急切地点头,“自然,她都听我的。” ……她觉得这个话题方向越来越不对劲,连这家那两头猪她也不太想收了。 正转身准备离开时,汉子急急忙忙的拦住了她,甚至有些磕巴起来,“她,她,她必定也是愿意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磨了磨牙齿,然后出了一个标准5魅狗的恶意笑容。 “那我要是不喜妇人,而喜男人呢?” 那张被暴晒和风霜磋磨得十分糙的脸皱了起来,一脸惶恐。 她以为他终于要退却时,这个汉子小心地又凑上前一步,“小,小哥若是……若是……小人……小人……也……也……” ……………………她的san值一定被清空了,她想,这人无敌了。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