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先喝一杯茶热热身子。”节青道,“炉上蒸着雪云糕,等会儿便好了。” 沈若筠昏睡时,周妤便来过。照旧是不说话,怎么哄也不走,呆呆守了许久。沈若筠的丫头记了这份情,遂待周妤越发亲热。 见周妤目不转睛打量自己,沈若筠安她道:“我没事的。” 沈若筠想起小时候进,回家时被裹了脚要养伤。那时候不秋和苍筤还没进府,早园和节青这两个小丫头便也是这般坐在她身边,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瞥她,像是能用眼睛打量出她到底伤在了何处。 周妤打量半晌,挤出一个字来:“瘦。” “两天没吃饭,自是会瘦。”沈若筠笑着道,“所以阿妤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高,不生病。” 节青在廊下小炉里取了新制的雪云糕端来。热气腾腾,雪白绵软,院都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周妤不嫌烫,捧了一只,小口咬着。沈若筠夹了一块,因着有些反胃,吃了口便又放下了,“你喜就装一些回去。” 周沉送走周季,便在她边坐下,自己拿了那只沈若筠咬过的雪云糕吃了:“又给阿妤做什么好吃的了,院都香。” 沈若筠没力气管他了,只问:“三郎走了?” “走了。”周沉道,“我叫三郎回去读书去了。” 等到晚上,沈若筠见周沉还不回西梢间,忍不住撵他:“你今晚也要在这里睡么?” “你还难受么?” “不怎么难受。”沈若筠已经清醒许多,“只是觉得这病奇怪,我平里很少生病,遑论昏睡这样久。” “你太累了。”周沉道,“病人都觉得自己身体好来着。” 周沉换了寝衣,自己放下拔步的帘子,又见沈若筠看着他,虽没说话,他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出嫁前,陆蕴与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 “比如……不叫你和我住在一起之类的。” “没有。”沈若筠将自己想法道出,“不过我觉得你这几都不大妥,我无什么大碍,你还是回西梢间住吧。” 周沉看着她,又想起房那,解她系死结的衣带,沈若筠睡得昏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的事来。 “我们是夫。” 他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想看看沈若筠是何反应。 “周沉,你若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周沉明知故问:“再怎么样?” “我们成亲前便说好的,你最近是不是忘记了?”沈若筠扯了被衾盖过头顶,声音也闷闷,“你做什么总要作我?好玩么?” “这就生气了?”周沉挑眉,去扯她的被衾,“别闷着了。” 任他说什么,沈若筠都不再搭理他了。 见她真恼了,周沉一时有些后悔。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心下总有些期待,若是沈若筠接受这个身份,是不是就能像她接受周妤,接受周家一样,慢慢接受自己呢? 她可做弟妹长嫂,做祖母孙媳……是不是也可真做他的子? 他的思绪发散,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时入戏太深,竟有些期盼她能如此。 “阿筠。” 周沉见沈若筠仍把头埋在被衾里,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把她叫出来。 “你有一阵子没见到小郡姬了,可想她?” “你说玉屏?”沈若筠听到好友的名字,脑袋果然从被衾里冒了出来。 “不说我作你了?”周沉靠在枕上,白寝衣领口微敞,出壮膛。沈若筠抬头看他,又移开了目光。 “你说小郡姬怎么了?” “你在女学时,与她关系更好,还是与福金帝姬关系更好些?” “与小郡姬。”沈若筠诚实回答。 周沉倒是有些意外,“可我看她……福金帝姬与你关系更好些。” “这有什么,她与我更好,我与小郡姬更好,小郡姬与她更好,这不就好了么。”沈若筠翻了个白眼,“陆蕴说过三角关系,最为稳固,你哪会懂。” 周沉近来越发讨厌她提陆蕴,“那你与陆蕴是什么关系?” 沈若筠听出几分言外之意,懒得搭理他,又一头蒙进被衾里,声音嗡嗡:“你莫要自己与人私相授受,私订终身……便觉得别人也是如此。” “是,我与别人私相授受,私订终身……”周沉慢道,“可与我私会又私订终身的,不正是你么?你我自被赐婚,所有人便都知道此事了。眼下你我都成亲了,也同榻好些次了,这事就是拿出去讲,都不新鲜了。” 周沉对着那团锦被等沈若筠的回击,半晌也没有听到她说话,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拉开被衾,就见沈若筠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状,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去拉她,反摸到了被泪水打的寝衣。 “你……”周沉慌了神,“哭什么?” 沈若筠了鼻子,坐起身用力推周沉,“你滚出去。” “怎么了这是?” 沈若筠擦了泪,又推他,“回你自己屋里去。” “大晚上别闹这般动静。”周沉捉住她的手,“传出去不好听。” “谁跟你……”她了鼻子,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是我失言了。” 周沉恍然,原来她往里总说自己没什么名声,心里也是在意的。 “是我不是。”周沉连声道歉,伸手揽着她,见她寝衣上因着泪痕透出丁香的小衣,一时哑了声,“你……要换寝衣么?” 沈若筠低头一看,又羞又恼。 “好了,别气了。”周沉哄她,“方才真是逗你的,官家赐婚,旁人怎敢多言……不闹了不闹了,你还病着呢,早些休息吧。” 翌,周夫人亲自来嘉懿院看沈若筠,沈若筠有些受宠若惊,周夫人见她能起身了,面喜,又叮嘱她这几好好养着。 周沉拟了运输计划,要去庄子里提粮,沈若筠握着粮食提调信物,仍有些犹豫。 “冀州没有这样久的时间留给你权衡利弊,思量考虑。”周沉一语击中沈若筠心事,“战事如火如荼,焉能耽误?” 周沉临走时,沈若筠拉着他的衣角,“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是我家的头等大事,你……” 她鼻子一酸,低了头,“我平素不怎么求人的,这事便拜托你费心了。” 周沉手攥成拳,声音也是低低的,伸手环着她,“好了,以后就给我了。” 沈若筠又养了一,觉得额间没那么难受了,才去荣禧堂看周老夫人。 几不见,周老夫人估计是停了药,面如常,还与周夫人一道商量着什么事。 周老夫人问周夫人,庚帖可准备妥当了,周夫人便细细讲起来。沈若筠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竟是周家要与濮王府结亲。 二房的周衍已定了亲,周郴名声不怎么好,若是周夫人办,那便是大房的事。 沈若筠联想到周沉没头没尾提起赵玉屏的事来,猜测是周季和赵玉屏的亲事。 论起来倒也是年岁相当,又俱是家中幺儿。 沈若筠正想着,周夫人忽问她,“你是濮王义女,成亲后可登门拜访过?” “未曾。” 沈若筠心道这不过是濮王妃当众给她的脸面罢了,她却不敢真把人家当亲戚。 “瞧瞧,都嫁人了还不懂这些事呢。”周夫人笑着道,“正巧打南边送来一些干货,不若我陪你去一趟濮王府吧。” 沈若筠心里掂量片刻,周夫人带她去濮王府无非是想教濮王夫放心。一来便是她,嫁入周家也过得不错;二来她虽是长媳,还要与周夫人一同上门求娶郡姬,以后自是不会盖过赵玉屏。 不过不管周夫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沈若筠想到许久不见玉屏,若能见一面,倒不拘这些。 她小声道:“原是我疏忽了。” “阿筠,来我这里坐。”周老夫人自沈若筠上次给自己侍疾后,待她更加慈蔼,“我听说,你往和濮王府的小郡姬最是要好。” “我们在女学便是同窗,往也处得来。” “好,好……”周老夫人闻言笑道,“合该这样,你们的缘分还在后头呢。” 沈若筠听懂了,低头笑得腼腆。 周沉回来已是丑时五刻,意外见东梢间仍亮着灯,窗前影影绰绰,还能看见她的身影。 檐下沈家丫头见是他,面喜,忙进屋去了。 周沉嘴角忍不住上挑,喜意油然而生,沈若筠竟是在等他。 只站在东梢间门前,又觉得双腿发重,不怎么敢迈进屋去。 “你回来了。” 沈若筠看见周沉,面上难得地出一个笑来。 周沉看着她,“怎么还不休息?” “我在算账呢。”沈若筠伸了一个懒,肩上的披袄一滑,周沉眼疾手快地捞了,替她重新披上。 “有什么要紧的账,需要现在算的?” “要紧的。”沈若筠拿单子给他看,“陆运粮草要装成纲货,包装上的木料、人工……还有你们周家伙计的工钱、运输费用,都要一并算了银子给你。” 周沉接过那张纸,一项一项地看,原不过是看个总数,又发现沈若筠居然算得面面俱到,连运输车辆与牲畜折损损耗都计进去了。 “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沈若筠道,“我之前放了银子在林君那里,用于漕运的支出,各级官员打点,也差不多有这个数。你这里支出且管林君要,不够再与我说……只要粮草运到了,银子不算什么。” 这笔银子对周家来说,也不是一下子能拿得出的。周沉拧眉,且不说沈家仓库里令人咋舌的粮储,听沈若筠口气,似是一点不心疼,真想不到沈家这般有钱。 沈若筠今算账时其实也心疼,只是想想祖母、长姐与数万戍守边关的将士,便不作此想了。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祖辈拿命挣来的,眼下这般,不过是物尽其用。 若能拿所有家产换家人平安,她也是愿意的。 周沉放下单子,“银子我会与林君取,都快子时了,你还不休息么?” “休息的。”沈若筠打了个哈欠,“夫人叫我明与她去濮王府。” “我知道这事。”周沉点头,语调温柔,“快些睡吧,粮食的事不要心了,有我呢。” 翌,等沈若筠起时,周沉已经走了。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