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产生的最初目的就是,在秘境里保护沈轻桓,并带他回宗门。 可是,沈轻桓不是堕魔死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蓝衣少年站在幽深的巷道里,轻轻眯起眼睛,他抬脚想跟上去,忽而想起接下来婚宴上会发生的事,有点担心蔺绮,他用灵气捏出一只浅蓝纸鹤,吩咐道:“去找白衣裳,让他保护蔺绮。” 他吩咐完,召出青虚影握在手中,径直往巷道深处去了。 ** 蔺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云镜亮起,是应鹊河给她发的提醒。 ——大小姐,第四次魔开始了,你要小心。 现在? 蔺绮心里一沉,追问:你在外城?这次主将是化神吗? 应鹊河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在外城,没看见主将,这次似乎没有主将。 蔺绮轻轻拈了下指尖,向应鹊河道谢后就关了云镜。 她不认为前几次魔的规律会被这一次打破,她更倾向于这次主将存在,并且是化神。 不在城外,就在城内。 会是那个即将降临的神灵吗? 难道突破秘境的条件,是杀了那个神灵?这样的话,所有魔都退了,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蔺绮在心中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城主又扮演着什么角。她记得,少年姐姐曾经默许过,城主也不是个好人。 蔺绮想得出神,陡然看见院中假山边,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 此时夜已经凉了,天上星河闪耀,青年站在夜中,倚着拱门而立,一身霜白麻衣上落了月光,他肩上立一只浅蓝纸鹤,纸鹤在夜空中散发着莹莹蓝光,将青年的面容衬得愈发温柔干净,蔺绮小跑着过去:“姐姐,第四次……” 青年指尖微凉,抵住她柔软的,将蔺绮未说出口的话挡回去,蔺绮星眸乌黑,眼眸中浮起一丝茫然。 容涯仙尊温和地笑了下:“姐姐知道了。” 他带蔺绮出了琉璃台,蔺绮出琉璃台时,一步三回头:“得跟姐姐,唔……小时候的姐姐说一声,他刚刚出去了。” 容涯说:“我待会儿知会他。” 蔺绮这才意了。 街上有水宴,四面八方都是人,他们两个穿行在人间。 容涯给蔺绮买了一糖葫芦,糖衣薄而清甜,蔺绮咬了一口,享受地眯起眼睛:“我们要去城外吗。” 容涯没答,于灯火中问她:“你原先打算去哪儿。” “在城主府待着,”蔺绮尖尖的小牙磨着一颗山楂上的糖衣,说自己的猜测,“魔闹成这样了,城主还有心思成亲,而且水城民还不反对,此次成亲必然不寻常,要么,是城主脑子不清醒,城民也不敢违逆城主,要么,是他们都能从这场婚事中得到什么。” “但是,前一种猜测站不住脚,水城的人都在认真准备这场婚事,且毫无怨言,”蔺绮一手拿糖葫芦,一手攥着自家漂亮姐姐的袖襟,“我更倾向于这场婚事对他们有利。” 容涯眉眼轻弯,眼眸中带着笑,他几乎默认了蔺绮的猜测:“你觉得他们能得到什么。” 蔺绮听出姐姐的潜台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往深处想:“驱散魔。” 水城内,百姓安居乐业,近乎大同,唯一困扰他们的只有城外接连不断的魔。 “他们曾经说的神灵病重,不住魔,应该是欺骗,他们平常本见不到神灵,也不可能向水神灵许愿,只有在城主娶亲的时候……”她想起松云庭下的献祭大阵,和新娘子绕水城游行的传统,游行中,新娘子会在松云庭暂时停下稍作休整,蔺绮想,“新娘子是他们召唤神灵的祭品。” “她是城主的新娘,或许,还是城主许愿时,代他付出代价的人。”蔺绮猜测。 世人常说,因果报应。 这个报应,绝不会报应到与其无关的陌生人身上,若是城主要许愿,又不想自己付出代价,找身边亲近的人代替他,远比找陌上人更有可能实现。 没有亲近的人就创造亲近的人,难怪城主要娶亲。 这一切只是蔺绮的猜测,她并不能确定,她说:“这只是我猜的。” 容涯依旧笑着,他笑起来像雪山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蔺绮被晃了一下,又听见青年轻而柔和的话:“那袖袖再猜一猜,该如何打破这个秘境。” 蔺绮不是很意他哄孩子的语气,他的问题不用猜,仅仅推测就知道:“杀死化神主将,驱散所有魔。” 容涯又问:“你觉得化神主将在哪儿。” 蔺绮说:“城里。” 夜晚的星星很亮,地上人喧嚷。 容涯带她去了松云庭地下,古旧的献祭大阵上,弥漫着腐朽的铜锈气息和鲜血味道,阵法上涌动着黑灰的不详光晕,新娘子跪坐在古阵中心,手脚都被铁链束缚住,莹白的手腕上磨出暗红的淤血,看起来狈不堪。 蔺绮知道,这个新娘子只是姐姐捏出的一个傀儡,傀儡里装着甘灯的灵魂。 她以为姐姐来这儿是来救甘灯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把自己放在这儿,之后就离开了。 离开前,他轻轻了蔺绮的长发,嗓音清温:“做到这样已经可以了,事实上,合道主将出现后不久,这个秘境就应该结束。” 容涯又把刚刚在街上买的果脯饯、茶饮果子一并给她,同时给她的还有一只泛着浅蓝光晕的纸鹤,想用玩具安抚漂亮小猫的情绪一样。 浅蓝纸鹤绕着蔺绮的指尖飞。 阵法中的新娘子终于忍不住,在容涯走回掀了自己的盖头,出甘灯那张漂亮惊的脸,那张脸上出些许咬牙切齿的神:“仙尊自己有正事要去做,也不用把小孩子托管给我吧!” 蔺绮咬着茶饮竹筒顶部的竹片,幽幽望了眼阖上的石门,心中生出一丝郁气,打算再也不理姐姐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静下心来,运转体内的灵气。 杀了合道主将之后,她的灵气稀薄到只有一点点,境界堪堪维持在练气。 练气的实力出去面对化神,无疑在找死。 她一心二用,同时拿出一沓黄符和符笔,安静开始画符。 甘灯从蔺绮身边的油纸堆里,悄悄拿了一把饯,蔺绮睁着乌黑漂亮的眼眸看她。甘灯以为她是不愿意给自己吃饯,讪讪想把饯放回去,蔺绮却问:“谁是小孩子。” 甘灯轻轻笑了一下,眸中转的清光比饯还甜:“在我看来,你就是小孩子呀。” 蔺绮没说话。 甘灯摸了摸鼻翼。 “袖袖,不要不开心,”她出现在蔺绮身侧,草木的自然气息将蔺绮笼罩其中,甘灯说,“你给我吃饯,我讲故事给你听呀。” 蔺绮刚画完一张归一符,闻言抬眸看她。 甘灯曲起腿坐着,单手支着下巴,她对上蔺绮清亮的目光,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啊,甘灯眉眼弯弯,语气轻柔,轻言细语道:“你应该不知道,我在水城生活了很多年,那正好是水城战不休,神灵降世的时候。” 第98章 蔺绮轻轻拈了下指尖, 目光微垂,若有所思。 “我刚刚修炼成人的时候,外表是个五岁的小娃娃, 记忆也残缺不全, 修为几乎没有, ”甘灯柔软的话语落在幽深的空间里,“我虽然是仙山上的怪,却并没有保全自己的实力,我的能力不在于和人打架, 在于……罢了,会害人,我还是不说了。” “那时我并不懂得人间的规矩, 在水城的大街小巷浪, 过得十分狈, 后来, 我爹爹把我捡回家洗干净, 给我换上新衣裳, 拿我当亲女儿养。” 记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和水城一样亘古的时候。 “他在水城一家大户人家里当马夫,常干的就是养马驾车的活。他养的那一匹是大户人家主人的马,常吃的草料很是金贵, 价值千金,说实话,我有点羡慕它, 因为我和我爹娘并不能吃饭, 而它吃得又这么好, 所以我去找它做朋友, 它傻乎乎的,很好骗,每次我去找它,它都把一半的草料分给我,我们渐渐成了朋友,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它叫草草。” “有一次,我去找草草,它不在马厩,爹爹说,它被小公子牵到街上了。我很好奇,问爹爹,小公子是谁,长什么样,我去找找他,爹爹说小公子就是家主的儿子,他又说,你去街上看看,长得最好看最标致的那个就是他。” “那天我在松云庭边的水河岸找到了草草,还看见了爹爹口中最好看最标致的小公子。” “他长得果真很好看,暮时的霞光洒下来,照在他脸上,他的五官很是致漂亮,面皮也很白,眼睛很干净,像蓬莱山上的玉,彼时的我没有记忆,不知道蓬莱山是什么地方,但甫一看见他,我就想起蓬莱山上的无暇白玉,说来也实在没出息,自打第一眼见到他开始,我就有点喜他。”甘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不是很没有出息。”甘灯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尖,长睫扑闪,有些羞赧。 反正石门关上了,蔺绮现在出不去,听一个故事也很有趣。 蔺绮睁着一双晶莹漂亮的眼睛看甘灯,眼睫眨眨:“我第一次见姐姐的时候也很喜他。” 甘灯心说你的喜和我的喜怎么能一样呢,她捏捏袖袖小猫的指尖,顶着蔺绮干净水润的目光:“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仙尊的样子呀。” 蔺绮摇摇头,诚实道:“记不大清。” 她早已记不清自己年幼时的样子了,脑海中只依稀有几个破碎又零散的片段。 她记得小小的自己缩在雪地里,洋洋洒洒的雪似烟似絮,一个白衣青年撑伞自山道上下来,仙人一般,在她面前停下,伞沿微倾,出青年清绮丽的容颜,他笑着问:“雪这么大,怎么不回家。” 记忆中的小孩冷得打颤,扯着青年的衣裳暖手,小小的蔺绮睁着猫儿一样乌黑明亮的眼睛,脆生生道:“我没有家。”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推销自己,软软道:“你可以养我吗,我吃得很少,以后还能给你养老。” 青年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话,轻轻笑起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小蔺绮扯着他的衣裳不放手。 她一直不擅长找饲养员。 之前为了生存,她靠装乖卖甜得到过几个人的喜,但这些人总是出于某些原因弃养她,有人是因为没有钱,有人怕损害名誉。小蔺绮不怪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找饲养员的本事实在差,她有点灰心了。 她本来不想再找的,想试试靠自己活下去,天下怎么大,总有她的生路吧,在外浪的小猫,没准也能活得健健康康自由自在呢。 但这个人长得这样好看,若是能长长久久地看见,实在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青年看她冻得打哆嗦,把她抱在怀里,他身上有一种清苦的草药味道,淡淡的,并不难闻,他微微皱眉,皱眉也好看。 小蔺绮贴了贴他的侧脸,凉凉的,像冰一样。 青年又笑起来,为难道:“可是我从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 蔺绮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完全被姐姐的美惑了,他说不会养,是真的不会养,没半点谦虚的意思。 甘灯支着下巴,好奇问:“你是怎么答的。” 蔺绮握着符纸:“我说没关系,我不嫌弃他。” 甘灯忍不住笑起来。 曾经的旧事如梦一般,蔺绮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蔺绮看她:“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