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王却听岔了,只点头道:“青年守节,倒也令人钦佩。只是……可惜。” 顾思杳耳里听着这话,心怪异,也不愿同别的男人多谈姜红菱的事情,便拱手告辞道:“在下还有事要办,王爷请回。” 毓王也并未挽留,看着侯府家丁牵马过来,顾思杳翻身上马,渐渐远去。 不知为何,今的顾思杳虽是盛怒前来,但毓王总觉得他神态之间意气风发,与昨大不相同。好似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令他极其得意喜之事,所以今方有此态。 联想昨情形,那顾王氏就在后院,顾婷报信不去找她,却舍近求远偏偏找到前堂上来寻顾思杳。顾思杳乍闻姜红菱去了兰氏的卧房,那焦虑躁狂之态,委实不似是小叔关切嫂子。 自己同他往也算有了时,深知此人情,素来冷静自持,行事缜密,滴水不漏。昨却为着个女子,连内外之隔的忌讳也忘了,就这般闯入王府姬妾的房中,甚而还折断了齐王的一只胳臂,今又为了此事前来兴师问罪。 虽则此事两人早已通了气儿,但顾思杳心中的狂怒,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难道说,他对那姜氏…… 姜氏躺在顾思杳臂弯之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毓王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口发闷,极不舒服。 之前,他已有触,自己对这女子似是过于留意了。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也不肯多想。毕竟,时局紧张,容不得他胡思想。 然而这一次,她险些为齐王玷污。此事同自己分明没什么关系,却令他超乎寻常的愤怒。 顾思杳折断了齐王一只胳臂,在他看来,竟是远远不够。 不止如此,若非反复提醒着自己,要留那兰氏的活口,他或许早已调唆齐王,将兰氏勒死了。 昨夜,他整夜都在想着顾思杳带了姜氏回去,又会怎样。虽明知自己这般揣测,实在是无理至极,却又抑不住思绪,竟致一夜不曾合眼。 看着天上白花花的头,齐王忽而怅然一笑。他明白了,他这是她动情了。 他自幼生长于廷,看惯了各样女人为争宠夺势使尽了恶毒手段。就如毒蛇,越是毒猛烈,越是泽斑斓。对于女人,他打从心底里的排斥厌恶。 他自问自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如今却对一个才见了几面的寡妇动了情,这是怎生的荒谬? 然而,造化就是如此人。也许当初在得月楼上的那惊鸿一瞥,便已注定了今这场局。 毓王抚摸着石狮脚下光溜的绣球,嘴角忽然弯起了一抹笑意。他并非什么别扭造作之辈,动了情便是动了情,又如何?只要他能得到那天下至尊的位子,想必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对于权力,他今生从来不曾如当下这般执念深重。 顾思杳并未即刻回府,而是折道去了货行。 那兰氏也被他吩咐家人,送到了此处。 他是骑马去的齐王府,并不曾预备,带兰氏出来,便吩咐家人雇了一乘轿子,用以与兰氏乘坐。 也是顾思杳的吩咐,兰氏这边出了门,那边便被捆了个结实,蒙眼堵嘴,甚而连耳朵也蒙了起来。待再见天时,惊觉自己竟深处一间暗斗室之中。 第134章 兰姑娘定睛细瞧, 但见这屋子甚是仄狭小,屋中冷, 四面墙壁甚而有些漉漉的, 虽是盛夏,亦觉寒气人, 便知这屋子怕是设于地下,气方才如此重。 屋子墙上并未开窗, 只留着一排气孔。屋舍正中放着一方木桌, 做工陋,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其上一灯如豆, 照的室内一片昏暗。 兰姑娘打量了四下一番, 见屋中空无一人, 微有些惊魂不定。她本以为顾思杳会将她押往侯府, 与那姜氏发落出气,谁知竟会被送到了这里。她不知顾思杳将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思杳缓步走到屋中。 他进得门内,高大的身躯令这屋子更显得狭窄不堪。 兰姑娘见他进来,缓缓起来, 向他一笑:“不知世子, 将小女子关在此处,有何贵干?” 顾思杳看着她,淡淡说道:“我要你在齐王府中的一切所见所闻。” 兰姑娘眯细了眼睛, 向他慵懒一笑,说道:“世子真能说笑,我只是个小小的内宅侍妾,所知不过是些零狗碎的妇人事体。世子,竟对这个有兴趣?” 顾思杳说道:“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些,齐王已将你了出来,这世上无人再关心你死活。你硬下去,并无好处。” 兰姑娘自进了齐王府,受齐王宠,过的也是受人追捧的子,哪里受得了人当面威胁,一时气盛,仰首笑道:“我便是不说,你能奈我何?杀了我么?我活成这个样子,留这一条烂命,又有什么趣味?不过是多费了你一口棺材。” 顾思杳面冷如水,眸中波澜不起,张口道:“我晓得你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怎么怕死。然而这个世上,多得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多的是手段,让你死不成,活不了。” 这话口吻淡淡,听在耳里却森冷可怖,兰姑娘不由出了一背的冷汗。 想到自己从人人捧着的亲王宠妾,沦落为阶下囚,她忽觉悲愤加,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声坊里任人鱼的下等人。兜兜转转,费尽了心机,竟而又回到了原地。 她双膝一软,瘫坐在地,哀哭叫骂,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顾思杳立在一旁,不言不语,静看她撒泼的癫态。除却姜红菱,别的女人心事如何,受怎样,他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兰姑娘一时叫骂齐王,一时哀哭自己身世,闹了半晌,筋疲力竭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顾思杳冷眼旁观,这方说了一句:“疯够了?那便说话罢。” 兰姑娘忽然抬头,冷凝着他,狞笑道:“世子想从我嘴里撬出东西来,那也没什么不可以。我和世子合作,但世子也须得与我些好处。不然,任凭世子要杀要剐,我兰馨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怕的。” 顾思杳这方晓得,原来她闺名兰馨,又问道:“你要什么好处?” 兰馨说道:“我要一万两银子,连同一份良家籍。” 这所谓良家籍,乃是本朝户籍下女子的出身凭证,用以区分良家女与入了籍的女子,比如为婢为妾为娼,皆不在其列。女子若非良家,身份上自是跌了一等,即便出嫁也不能为人正室。这兰馨既出身于声坊,又是齐王的侍妾,自然并非良家。 顾思杳心中盘算了一回,良家籍不算什么难事,无过是找些门路替她办了便是,只是那一万两银子,未免有些漫天要价。 他当下说道:“你如今在本世子手中,我为何要同你谈条件?” 兰馨昂起下巴,看着顾思杳,眸中泛着异样的神采:“容嫔娘娘,不是好死的。” 顾思杳听她突然提及容嫔,大意外。 容嫔是毓王的生母,早年受柳贵妃构陷,戴罪而亡。然而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其时齐王也不过是个懵懂孩童,这兰馨更是年幼,顾思杳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顾思杳心念飞转,口中说道:“容嫔是玩巫蛊,祸廷,被当今皇上下旨自缢而亡,谁不知道?” 兰馨笑道:“我便是知道,容嫔娘娘不是自缢而死。她死前,原是找到了证据自证清白的,只是被柳贵妃抢先下手,害死了她。” 顾思杳听闻此讯,当真吃惊不小。容嫔戴罪而亡,方才致使毓王自幼不受上宠,几乎放于外。毓王与他虽都猜此事必有蹊跷,却只是苦无证据。此事若有转机,那于廷局势,必是大有震动。 他双眉一挑,沉声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证据?” 兰馨杏眼一翻,娇媚笑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横竖不是我的事。世子若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才帮得上忙呢。” 顾思杳原本只想从她口中挖出些齐王沉溺酒、荒唐跋扈的事迹来,不想竟而爆出了这样大的消息。与此相较,兰馨所提的两个条件便什么也不算了。 他当即答应道:“一万两银子,并一份良家籍,这不算什么。” 兰馨说道:“我是被你们这些男人怕了,不把东西送来,我是不会说的。待这两样备齐了,你还要送我到安全去处,不然休想从我嘴里听到一个字!” 顾思杳看着她,颔首道:“你倒是聪明,很会利用手中的筹码。” 兰馨笑道:“你们这些所谓的贵人,我是见多了,面上衣冠楚楚,骨子里虚伪造作,说过的话,转过脸便可不认的。我吃过的亏已是太多了,不得不小心些。”说着,她四下看了一眼,颇为嫌弃道:“我不要在这地牢里住着,与我一间上房。我心情不好时,什么也想不起来。” 顾思杳剑眉微扬,冷声道:“别得寸进尺,若非你还有那么几分价值,但凭你做下的事情,我便想你立刻就死。”丢下这一句,他转身就要出门。 兰馨又是委屈又愤慨,冲着他背影厉声喝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凭什么如今却要我一个弱女子来承受你的报复?!” 顾思杳本已踏出门外,听到这一句,又回首道:“你也不过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言罢,拂袖而去。 兰馨看着那厚重铁门重新锁上,跌坐在地。她方才虽有胆量同顾思杳讨价还价,此刻却真正后怕起来。 顾思杳出了地牢,走到路上,却是自货行的后院出来。 这家货栈乃是云烟货行的分号,因着先前那家生意兴隆,他便又在东市开了一家,乃为联号。这店铺面上只是寻常货行,背地里却是他豢养能人异士,搜罗情报,乃至关押囚犯之所。 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他网罗了许多江湖异人,又请了数位明强干的账房掌柜来打理货行生意。货行的生意蒸蒸上,做通周遭几个县市。如今,他钱财人力两全,许多事情也都有条不紊的推行着。眼下,只欠御驾南巡的这股东风了。 自后院出来,前头正生意闹热,人进人出,络绎不绝。 看店的掌柜见东家出来,慌忙上去,就要倒茶让座。 顾思杳眼见已出来了一,此刻头竟已偏西,心中挂念着姜红菱,便也不做停留,骑马回府。 回到侯府,已是薄西山,幕鸦归巢。 顾思杳进得府中,也没有回坤元堂,径直去了幽居。 一路过去,却见路边不时有家丁焚烧草药,得四处烟熏火燎,药气冲天。 顾思杳驻足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家丁见是他,慌忙回道:“是大的吩咐,说城里传起了疫病,要小的们四下熏这草药。” 顾思杳闻言,亦不曾多问,径自去了。 走到幽居时,恰逢如锦出来倒水,见他回来,就要向里面通传。顾思杳却摆了摆手,如锦会意,悄悄走开了。 顾思杳踏进门内,却见姜红菱倚着软枕,歪在美人榻上,正望着窗外出神。 他轻步上前,自她身后将她搂住,低低问道:“在想什么?” 姜红菱不防他忽然走来,吓了一跳,回身看是他,又喜又怒,嗔道:“几时回来的,做贼也似,倒唬了我一跳!” 顾思杳在榻上坐下,将她一扯,轻轻抱在膝上,环住了她的身,低声问道:“你这一,在家里做什么?” 姜红菱见他竟公然亲昵,不由脸上微热,虚推了他一把,斥道:“这是做什么,怪热的。”嘴上虽这样说,身子却没动弹,乖觉的任他抱了。 此刻头西斜,余晖遍洒,照在姜红菱身上,薄纱罗衣之下,隐隐透出冰肌玉骨。她微微垂首,鬓发自耳畔滑下,致的脸上眸光似水,柔媚无限。 虽是两人尚未成亲,但拥着她,顾思杳只觉的心中充了甜意与温暖,一切的辛苦为了这一刻都是值得的。直到了当下,侯府于他,方才有了家的意味。 姜红菱余光轻扫过这个男子,清隽的脸上,直的鼻梁被头撒上了一层碎金,偎依在他前,是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稳。这个男子,就是她的男人。从昨夜起,他就是了。 每每想到这里,姜红菱便觉的不可思议。 这一整,她都为此事恍惚,甜之中带着一丝焦虑,但不论如何,她都不曾后悔。 第135章 两人依偎着, 看着窗外落余晖渐渐退下地平。 如锦从外面进来,问道:“晚饭得了, 讨两位的示下, 可就摆进来?” 顾思杳没有言语,姜红菱点头道:“就摆在这屋里罢。” 如锦得了吩咐, 点头出去。 片刻功夫,如锦便提了两支黄花梨楼花食盒进来, 如素将姜红菱平里吃饭的八仙桌抬出来, 两个丫头便将饭菜一一摆了出来。 待摆桌齐整,如锦过来请他们二人过去。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