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颜明一直都在,邵箐也循着方向看去。 “我得再详细检查。” 先前的判断落实,颜明并没有半点自得。虽然他一直冷嘲热讽斜眼看人,但大家一路风雨走来,如今又有寇月母子和寇家的羁绊,到了这份上也是格外沉重。 他一扫平的施施然,立即道:“若她并无不适,如今就检查,越快越好。” 问了邵箐,她除了眼睛和微微头晕外,其余觉良好,他马上让魏景将人扶到隔扇窗前的美人榻上。 邵箐衣着整齐,魏景直接将她横抱起,几个大步行至榻上,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斜倚着。颜明推开半开的隔扇窗,光斜斜投入室内,美人榻前更加敞亮。 冬的风还是冷,魏景柔声叮嘱两句,又回身迅速抱了锦被来,盖在她身上。 他呼还是比平时略重,邵箐握了握他的手,他大力回握。 魏景又转到另一边去,将位置让给颜明。 颜明给邵箐进行了一系列的详细检查。 先是翻看眼皮,又让转动眼珠,仔细观察过后,又按位,最后取了金针,刺探邵箐额头颜面乃至乌发覆盖的头部位置,有深有浅。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询问邵箐的受,邵箐认真回答。 这过程长达半个时辰,最后颜明重新切脉,左右手轮,垂眸静听了许久。 邵箐安静等着,魏景一直握着她的手。 说实话,失明谁都害怕,余生将沉浸在沉沉一片黑暗中,只要想想,都倍觉煎熬。 再会自我调节自我鼓舞,到了要被宣判那一刻,还是很紧张的。 邵箐知道很多人只是暂时失明,但长久损伤的也不是没有的。 她之前已经狠狠碰过一次了,还没能痊愈。 邵箐手心有些冒汗,魏景立即察觉到了,他一直握着她的手,立即紧了紧。 魏景其实也很焦虑。 子失明,比他本人重伤垂死还要令他恐慌。 密林逃亡不能让他慌,腹中箭也不能让他失去镇定,但此时此刻他却控制不住心脏一阵阵发紧。 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子需要他。 掌心温热,魏景的大手一如既往有力,邵箐不安消褪了好些,她侧脸,冲他笑了笑。 明知她看不见,但魏景是立即回以一笑,又觉不够,如今也不顾忌颜明在侧了,他低头以轻触了触她的发顶。 “会没事的,你别怕。” 魏景这样告诉子,也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有事没事,还得颜明说了算。 颜明并没留意夫俩的小动作,久久沉,肃然的神是略缓了些,但眉心却蹙得更紧。 这种奇怪的表现让人不知该如何判断,见他终于抬头,魏景急忙问:“存山,如何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颜明重重呼了一口气,不等人问,径直就说:“还好她磕得不算重,位置也偏了些,若立即针灸用药,我有十足把握治愈。” 魏景邵箐登时大喜,只是不待二人说话,颜明就当头一瓢冷水浇下来,“只是她身怀有孕,却是不好用药。” 妇人怀孕,用药历来需慎之又慎,稍有不妥,即会损伤胎儿乃至累及母体。 颜明这治疗方案中,用药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无法省略。 而通经络化淤血的药,正怀胎妇人大忌,邵箐需要的药量很大,一剂下去,腹中孩子立马就保不住了。 “伤后三月,乃治疗最佳之时;半年内虽略逊,但还算凑合。只是一旦超过半年,针药效果减半不止。” 十月怀胎,瓜蒂落。邵箐怀孕三个月多,将近四月,正常生产恰恰在半年后。 “若你们要舍了这胎,我就给开一帖温和的方子,不会损伤身体,她服了休养半月即开始针灸用药,三月内必重见光明。” “倘若你们舍不得,我这半年就先为她针灸,尽力疏通脉络,待她诞下孩儿再针药齐下。只是这般,我就无十足把握。” “七成,最多七成能彻底痊愈。余下三成,她有可能恢复到一定程度,也有可能……” 彻底失明。 颜明没有说出口,只魏景邵箐心中俱一震,邵箐手心一紧,魏景呼登时就重起来了。 “如何抉择,你们好好想清楚。” 颜明长叹一声,但他不得不说明白:“最好这两能决定下来,二者用针有差异,她医治越早越好。” 这个决定会很难,颜明知道,话罢他也不多留,直接站起来,背着药箱离开了。 颜明走了,留下一室死寂。 重见光明。 三成机会成近视眼,程度轻重难说,最糟糕甚至会直接彻底失明。 失明。 简简单单一个词,真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的沉重。 沉重得人背不起来 邵箐本来紧张微微倾身,如今力竭跌靠回榻背,她重重息着,睁开眼睛眼睛却一片黑暗。 是很彻底的黑暗,死寂一片无丝毫光亮,沉沉的如同深渊。 余生都将彻底沉浸在这一片死寂中? 邵箐发现自己是惊惶的。 恢复光明? 谁都想的。 只是,只是…… 邵箐猛地捂住腹部,微微隆起的实在触一如既往,只是却要她舍了腹中孩子? 这念头一起,她心脏登时一阵绞痛,下意识就急急摇头,“不,不要!” “阿箐。” 沉默片刻,魏景突然站起,他紧紧拥抱着她,让她的脸贴着他的上腹,手摩挲着她的脸。 他手微微颤抖着,掌心濡一片,邵箐忽心中所,心下一慌,“夫君?……” “阿箐,你先听我说。” 魏景声音很低沉,很暗哑,沉甸甸仿佛背负千钧之重,打断了子的话后他重重息一声,最终还是哑声道。 “……阿箐,我们先不要这个孩子了,等你治好了眼睛,我们再……” “不!” 隐有所的一句话,真正落在耳中却如千斤巨石骤坠地,“砰”一声重重在她的心坎,邵箐呼一窒,她失声:“不,不要!” 第120章 前世今生, 邵箐第一次当母亲。 上辈子她亲缘淡薄, 爹不亲,娘不近, 孤零零的。有友人赞她独立,她习惯独立,但其实并不喜, 小时候曾渴望过天伦之乐, 可惜并无这样的缘分,懂事后渐渐熄灭了念头。 这辈子,倒有个孙氏和邵柏, 可惜终归是差了一层。 常听人说,没有得到过所以格外期盼,邵箐想自己应该是的。她格外珍惜自己的家人,比如魏景, 哪怕是当初她还没对他产生多少男女情之时;再比如她腹中的孩子。 她手掌覆盖之下的位置隆起了一个弧度,再有十天左右,她怀孕就该四月了。四月进入孕中期, 她的孩子也将高速发育,她的腹部将会以眼看见的速度鼓起。 这是一个生命, 她的孩子,她的骨血, 她生命的延续。 稚须茁壮成长,渐渐深植这片土地。因为有了他,邵箐对这片土地也热了起来, 她开始以主人翁的角度遥看升月降。 或许换了另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就选择打胎,孩子能以后再怀,失明了就永远没法弥补了。 但邵箐发现自己不能。 她永远没法忘记初初知悉得孕那一刹的惊喜,从天而降的巨大喜悦让人心脏都颤栗,欣得手足无措。 她期待着,受着小家伙在自己身体里一天天长大,那种血脉相连的奇妙觉,让她悸动,教她倾注了一腔意与无限憧憬。 他要是男孩,她就教他读书识字,让他爹给教骑马箭;若是女孩,她怕不得严厉些,因为怕小家伙的爹爹给宠坏了呢。 寇月生了个小儿子,邵箐去看过,红彤彤一个只会啼哭的小娃娃,但很快将会芽芽学语,乃至调皮捣蛋。 幻想落到实处,她当天就给魏景写了长达五页的信笺,兴冲冲诉述的将来可能有的烦恼。 魏景苦思冥想,回信仔细说了许多许多的解决办法。 夫俩这般你来我往,竟认真讨论了半个月。 点点滴滴,汇集成,邵箐臆间涌动得厉害,她哑声道:“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这句话出口,邵箐一颗心彻底落地,她纷的思绪奇异般平静下来。前世曾听过多次母亲难产选择保孩子,这一刻她突然深切体会到了这种心情。 她没有生命危机,只是有些许失明风险,不多,更大的可能是彻底痊愈,再不济就当个近视眼。 她无法舍弃自己孩子的生命。 “生下孩子再用药,也是有七成能痊愈的,就算不痊愈,应也能恢复一些的。” “存山医术很湛的。” 她摸索着找到他另一只手,覆盖在自己隆起的腹,仰脸看他,眼前一片黑暗,但她努力睁大眼睛。 “好不好?” 邵箐努力劝说着他。 那她肯定不知道,自己脸有多难看,苍白如纸,鼻翼翕动,一双大大的杏目噙着水意,努力看着他,却未能对准他的目光。 魏景心下大痛。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