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颜绾又一次重新踏进了这寝殿。 她刚从地牢中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寒的气息,而曳地的浅裙摆也沾着些血迹,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鲜红。 棠观的视线在那抹血迹上微不可察的滞了滞。 “我杀了萧娴。” 颜绾缓步走到棠观身边,探身拿起砚台边放着的墨锭,一手挡着衣袖,一手不轻不重的研磨起来。 目光顺着她的手停在那缓缓打着转的墨锭之上,棠观眸光微闪。 一如从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一切打着转就又回到了原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些时里发生的种种。 陆无悠,萧娴,危楼,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磨墨的那个人依旧在他身边,但那纤如柔荑的双手却成了搅动风云、祸朝纲的罪魁祸首。 “陛下曾答应我,会放过危楼剩下的人,不知可作数?” 颜绾低垂着眼开口,眼下被烛光投上一层浅浅的影。 棠观回过神,重新看向了手中的奏折,嗓音沉沉,“我记得我只说过,会对死门中人从轻发落。” 她还真是会得寸进尺,不仅将范围扩大了,还把从轻发落译为网开一面。 颜绾手腕一顿,低低的叹了口气,“无论是生门还是死门,他们都不会再有丝毫关于危楼的记忆。我向你保证,危楼从今以后都只会是一个传说。” 棠观沉默。 “那陛下还想如何?一定要将危楼屠了个干净才肯作罢么?” 颜绾磨墨的动作顿了顿,“他们从来都只是身不由己的工具而已。陛下想销毁工具,是不是还得先处置了使用工具的人?” 闻言,棠观蓦地抬眼看向她,执着笔的手微微收紧,口吻里隐隐带了些执拗,“人和工具,总要毁去一样。两者都留下,便是后患无穷。” 颜绾放下手中的墨锭,郑重的垂眼对上棠观的视线,“陛下的意思是,只要陆无悠死了,危楼这些人就可以安然无恙?” “……” 那死字落进耳里却是异常刺耳,让棠观不由蹙起眉,刚要开口,却见颜绾已经转过身就朝殿外走。 棠观心头一震,忽的起身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颜绾,“阿绾,不要我……” “陛下,我叫……陆无悠。”颜绾不动声的启。 “阿绾,”棠观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你从前不会这样。”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容忍底线…… “我可以放了危楼的人,但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提陆无悠好不好?” 他沉声道,“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已经命人将软软从北疆带回来,再过几,她便能回京了。我们就还像在并州时一样,把危楼把陆无悠通通忘记……难道不可以吗?” 颜绾垂眼。 半晌,她挣开了棠观,定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顿了顿,她扬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在那微冷的薄上轻轻落下一吻,“如你所愿。” 棠观眸光黯了黯,刚要低头将再一次覆上去,颜绾却已经几步退了开来,“陛下,我先回长乐了。” 棠观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心紧蹙。 不知为什么,他竟从那背影中看出了一丝决绝。 心里莫名有一丝不安,棠观转身回到了书案前,又拿起奏折看了片刻,却发现本没有什么心思批阅。 想了想,他扬声道,“来人。” 徐承德连忙推开殿门走了进来,“陛下?” “替朕拟一道旨,端太妃薨逝,大赦天下,今便将上次捉到的所有危楼中人放了。” “陛下?!” 徐承德一惊。 “去吧。” “是……” 徐承德躬身退了下去,然而刚一退出殿门,却见一內侍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徐公公!!长乐,长乐起火了!” “什么?!!” 徐承德眸光骤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长乐的方向竟是果然映着些灼灼的火光…… === 长乐起火了。 只有皇后娘娘和两个丫鬟的长乐,在那天夜里忽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几乎照亮了皇城的半边天。 整个皇的人都救了大半夜的火,却也直到黎明才将长乐的火彻底扑灭。 中大,据说皇上几度要冲进火里救人,但却被身边的侍卫拼死拦住,后来情势越发难控制时,那侍卫甚至直接敲晕了皇上,才将他拦了下来。 至于长乐中的人…… 有人传言,说那火势太过凶猛,本不可能有人侥幸存活,所以当今皇后一定是死在火场里了。 但也有人说,扑灭火后,长乐中没有尸体,所以皇后娘娘一定是找了别的法子逃出了。 更有人猜测,皇后娘娘是和旁人私奔了…… “你真是个疯子。” 晏茕川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朝马车内的人吐槽道,“我都能想到那位皇上看到长乐起火后会有多疯狂……” 马车内的人没有应声。 “话说那地道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这侧殿怎么会有一地道通往冷呢?而冷怎么又会有地道通往外呢?你们皇底下到底还有多少地道?” 晏茕川好奇的问。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马车内的女子猛地掀开车帘,赫然是在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颜绾。 地道是萧娴启发她的。 那是萧娴总能悄无声息的潜进长乐,所以她起了疑心后,便在侧殿发现了一个地道。 只是当时还没能进地道里探寻一二,她便恰好撞上了萧娴,再后来,棠观就将她移去了御书房暗室…… 在暗室里,她寻到了皇内的地图。 结果竟是发现长乐恰好在冷,也就是萧贵妃后来住的落梧轩通往外的道上。 地道是个大工程,她相信萧娴绝无可能在段时间内挖出足够长的地道。 所以那时她就怀疑,怀疑是否是曾有嫔妃在冷地下挖了地道直通皇外。而萧娴为了方便进长乐,就让人悄悄从那条道上挖了短短的一小段,与长乐侧殿相连。 后来回到长乐后,她下地道看了看,果然在长乐外发现地道通往两个方向。 一个是落梧轩,一个则是外。 “你说你何必呢!” 晏茕川的嘴还是闭不上,等颜绾一退回马车内,便又开始碎碎念了起来,“管什么陆无悠,还是颜绾,那不都是你嘛?做戏也不做全套,那长乐里的火也不会将人给烧没啊,尸体也不放一个。棠观等火一灭不就看出端倪了?你这么又摆了他一道,我要是他,铁定跟你恩断义绝……” 马车内,还坐着面无表情的无暇。 听晏茕川说了这么大一通,她忍不住转头问道,“无悠,棠观是什么人?” 颜绾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慢慢和你说。” 说罢,她掀开车帘直接钻了出去,在晏茕川身边坐了下来,郑重道,“你就不能好好赶你的马车?” 晏小主怒了,“我堂堂花眠主,给你赶马车,你还嫌弃我?!吁——” 她一勒缰绳,直接将马车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颜绾抿,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半支着脸偏头看晏茕川,“你知道吗?陆无悠可以为的人收敛所有锋芒,但前提是,那个人真正的也是她,而不仅仅是收敛锋芒后的陆无悠。” 晏茕川懵的摇头。 太绕了,她不懂。 “女人心,海底针。” 颜绾收回视线,无奈的抬眼望天,“你不懂没关系,我只盼着某个人能早些懂。” “你是说棠观?你觉得你这么摆了他一道,他还能原谅你??” 颜绾叹了口气,“要不给他来一剂猛的,往后怕是还有不少麻烦……还不如一次解决彻底了。” 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告诉棠观…… 陆无悠回不去了。 “我这么摆了他一道,他若还到处找我,那就说明是真想明白了。” 晏茕川皱着脸仔细想了想,总算听明白了这么一句,“那他要是不来找你呢?” 颜绾舒了口气,笑道,“我只给他一年的时间。若他不来,那我自然也有我的海阔天空……” 棠观有他的紫城…… 而她陆无悠也有自己的山水间。 === 一年后。 翠云廊。 清晨的山崖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树林里蔓延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似乎是从那头的泉水上方飘来的。 林间不断传来鸟儿的啁啾叫声,还夹杂着枝叶瑟瑟的声响。 树林外,是一处并不算小的村落。 天清亮,隐隐有朝霞的光芒从枝头倾泻而下,柔和的洒在村外小径上。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