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陵修扬手将系在额前的绛织带扯了下来,像是受了什么刺似的,突然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俯身扯走了棠观手中的画纸。 只听得“嚓嚓嚓”一阵碎裂的声响,那些鲜活而真实的嬉笑怒骂尽数被撕成了碎片,被毫无犹豫的投进了一旁燃烧的火堆之中。 火舌瞬间席卷而上,瞬间湮没了所有颜。 “三年了吧……整整三年,”怔怔的望了望那火盆中的余烬,拓跋陵修转身,盛醉意的淡金眸子对上了棠观幽暗的视线,话说得也开始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那又怎样?三年……三年,什么差错,什么因缘际会……可笑……” 一声声三年,仿佛是要将心中的所有不平都一吐为快…… 他知道她喜什么,不喜什么。知道她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知道她想要去哪里,想要摆什么。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她的名字,她的身份,还有自己的心意。 所以才错过了。 那么,棠观呢? 棠观又知道些什么?他真的像自己一样了解她吗? 如果不够了解,那又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便被一切恶的心魔所滋长、所控,让拓跋陵修忍不住借着醉意,说出了原本不该说出口的话。 “……棠观,你真得了解她吗?” 棠观最初的愤懑在这声质问中顷刻化为乌有,他攥紧了手中仅剩下的那幅画像。 画中的女子,坐在高高的房顶上,双颊微红,抱着一坛酒死活不肯撒手。发髻成一团,仪态可笑而滑稽,面上却隐隐带着些伤。 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真实。 他的心渐渐的,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真的了解她吗? ……看来,是不了解的。 第八十二章成婚 别院。 天已暗,棠观一直没有回来,颜绾越等心里越没底,就连哄软软睡觉时,都把睡前故事给说串了。 什么从前有个公主,被后娘赶出了家门,然后无意中救下了一王子,结果被人冒名顶替,最后只能在街上卖柴火…… 软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今的睡前故事似乎画风和从前不太一样,听着心里怪寒碜的。 然而,被颜绾蔫蔫的声音一催眠,这七八糟的故事倒也达到了理想中的效果。 带着对公主最后为什么会沦落到卖柴火的纠结,软软成功的抱着自己片刻不离身的短剑,张着嘴睡了过去。 不在状态的颜绾也回过神,停下了手中安抚的轻拍,替软软掖好了被角,这才转身出了屋,轻手轻脚的关好了门。 无暇和豆蔻一直在廊下候着,见颜绾出来,便了上来。 “小姐,风烟醉今派人传了口信。” 借着莫云祁的手,主院里伺候的都已经换成了危楼自己的人手,所以豆蔻也就稍稍低了声音,并没有太多其他顾忌。 “说了什么?” 尽管心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但一听到风烟醉,颜绾的注意力还是勉强拉了回来。 “哦,也没什么。就是说……”豆蔻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的复述起了莫云祁在信中说的话,“危楼又借了花眠几千两银子招募人手。花眠的状况已有起,晏小主一直兢兢业业的盯着梢,说是盯梢但其实就是找茬。危楼辛辛苦苦的替她办事,她还找危楼的茬,每次惹了麻烦还得危楼腆着脸去处理。有她这么一个主,花眠这个烂摊子竟然还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 “奇迹是不是?”颜绾顿住步子,叹了口气。 “对,就是个奇迹。然后……” “还说了几页纸?”也不再拐弯抹角了,颜绾瞥了豆蔻一眼。 这些话清晰的带着“莫云祁式口吻”,很显然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 豆蔻默默从衣袖里出了今还未烧毁的简报,翻了一翻,又翻了翻,再翻了翻,一直翻到无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才抬起头如实回答道,“还有四页。” “……” 好嘛,看来莫云祁对花眠的不真是与俱增啊…… 大前天是一页纸,前天是两页纸,昨天是三页纸,今天四页。 内容就是一遍遍的重复危楼花了多少银子,晏茕川有多白眼,诸如此类。 颜绾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道,“转告莫云祁,给我抓紧时间取得晏茕川的信任,从她那里把渊王的把柄带回来!别整天叨叨这些有的没的……还有,”看了一眼豆蔻手中的“小抄”,她皱了皱眉,“这传来的信怎么还留着?!!” 豆蔻撇了撇嘴,哭无泪,“小姐……门主他说了这么多,奴婢背不全啊qaq” “……赶紧烧了。” 在危楼中,门主传给楼主的信一般不能经由别人的手,而就算有人通传,也不能遗漏一个字。所以,莫云祁说了多少,豆蔻就得背下来多少。 #论话唠带来的危害# “啊等等,还有一件事……”豆蔻刷刷刷的翻到了最后一页,“听门主说,肃王要的人已经找到了,正在回京途中。”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颜绾蹙眉,正要问些什么,院外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的转过身。 “王妃,”顾平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殿下回来了……” 棠观? 颜绾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回来了?回来就好……” 说着,她朝顾平身后望了一眼,“人呢?” 顾平抿了抿,有些为难的迟疑了,“殿下,殿下他……” 听他这语还休的,颜绾心口一紧,“殿下怎么了?” 不会是打架斗殴然后受伤了吧?! “倒,倒也没什么大事……”顾平有些心虚的转开了眼,“殿下刚刚回来过,不过又走了。他让属下带您去一个地方……” 颜绾突然有了种诡异的·不怎么好的·让她后颈发凉的预。 === “哒哒哒——” 马蹄声穿过寂寂无人的小巷,穿过热闹喧哗的市集,最终朝京郊而去,将通明的灯火通通甩在了后面。 郊外的夜更加浓重,就连皎洁的月华也未能穿透,只在最表面覆了一层淡淡的光亮。 颜绾一个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除了顾平的驾马声,便渐渐的再没什么动静了,不由莫名有些发慌。 大晚上的把她带到郊外,还不让她带豆蔻无暇…… 听这动静,觉已经快要到京郊的骊山了吧? ……为什么突然有种会被抛尸山野的觉? 颜绾嘴角了,只能庆幸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还有危楼的暗卫在护着她。 “吁——” 顾平勒住缰绳停在了一丛林前,翻身下马,替颜绾掀开了车帘,“王妃,到了。” “……哦。” 颜绾有些不放心的朝外面瞧了一眼,没想到,入目之处,竟不是黑黢黢的一片,反而有几盏花灯挂在树梢,亮着柔和的光,像是刻意布置过似的。 她怔怔的提起裙摆下了车,摘下斗篷上的帽子缓缓抬眼,眼前的景象让她眸微滞。 果然已经到了骊山山脚,面前正是一小片丛林,丛林那头是一汪氤氲着银雾的湖水。 通往湖畔的小径两边,都悬着小小的灯笼,灯光昏暗微弱却意外的带着些暖意,与月华织在一起,酝酿出了缱绻的颜。 湖水上泛着的银雾中也闪烁着零星的亮光,仔细一看,才能堪堪辨认出那里也漂浮着许许多多的花灯,风一起,水面开涟漪,那些花灯也随波在水雾中开了朦胧的光晕。 “这是……什么?” 顾平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小声解释道,“是殿下一回京城就开始准备的……殿下说要补王妃一个完整的婚礼。” 颜绾蓦地瞪大了眼,“婚礼……” 所以之前所说的房花烛夜由他来决定何时赔……就是因为这个吗? 她下意识的顿住了步子,目光扫过那湖面上隐隐约约的朦胧,心口好像也拂过一阵温热的暖风,开异样的波动。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准备这些?颜绾有些别扭的琢磨着。 棠观现在的本事是越发大了,竟然完全瞒过了危楼的人,她这里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到。 “王妃,咱们走吧……殿下还在前面等着您呢……” 顾平提着一灯笼,转头催促了一声。 的确,他家殿下为这件事暗中筹备了许久。 骊山下的湖景是最好的,而且月圆时还可能会有奇景出现。当年皇上曾带已故的皇后娘娘来过这里,因为皇后娘娘极其喜这里,所以皇上还专门在隐蔽之处为她建了所不大的园子,皇后故去后,这园子便留给了殿下。 许是念着旧情,又许是忘记了,皇上后来也从未提过这处园子,所以这园子的主人还是殿下。哪怕是当初殿下被废,被贬去并州,这园子里的人都还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处园子修得隐蔽,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即使是知道的那些人,他们也不清楚园子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如今殿下回京,身份尴尬,又没有了从前的势力,一切都要低调,但他却仍然想给王妃最好的,所以才会想到这里。 只是…… 顾平抬头瞧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无奈的撇了撇嘴。 那所谓的奇景几乎就没有几人真正瞧见过,今其实也不是撞运气的最好时机。 原本是要再过几等万寿节之后的,但也不知道王爷是哪筋搭错了,今突然一身酒气的就回来了,还毫无预兆的就将计划提前,害得园子那里也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妥当,害得他也匆匆忙忙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家殿下今的状态也不太对啊…… 当然,这些不能告诉王妃。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