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起昆仑后山的无尽峰,那完全违背物理规律,天与地倒转的小世界。 头顶是绵延的山峦和带着水腥气的浪涛,脚下是望不穿边际的灰雾。 但他现在……还有更担心的一点。 ——像他们跟岑语这样,差个十天半个月的还好,要是速差进一步扩大……那岂不是有人可能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年?! 岑语立即想通其中的关节,脸也不太好看:“那伍柳齐这家伙还活着吗?不会早就追着韩师兄的脚步把自己作死了吧?!” 江宴秋:“……” 他见岑语一副已经气得要砍人的表情,也只得先镇静下来安道:“往好处想,说不定对伍师兄来说,进入这里才过去几个时辰呢?如果是这样,他很可能还没来得及找到韩少卿,那存活几率又大了不少。” 想到这个可能,岑语脸和缓一些,扶额道:“我这也是急得脑子都快不转了,抱歉师弟,见笑了。” 磕了半瓶益气丹,将灵力恢复到鼎盛阶段,岑语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跟其他人汇合。” 他们这边耽搁一个时辰,可能其他人那边都过去一个月了。 忽然,她看向缩在江宴秋身后,百无聊赖地玩着他剑穗苏的白穆清,疑惑道:“这位是……?” 江宴秋有些一言难尽:“……算是位故人吧,不用管他,暂时就让他跟着吧。” 反正赶也赶不走…… 于是,又壮大了一些的队伍加快脚步,继续赶路。 途中,他们还顺利跟另一位师兄汇合,但遗憾的是,暂时无人发现过伍柳齐的行踪。 江宴秋仰头,看向那涌出巨大魔气洪的火山口。 韩少卿和追随着他脚步而来的伍师兄,很可能已经去了那里。 一路上无法御剑,只能将灵力运转在腿部全速前行,众人均是疲力尽,互相鼓气打劲。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望过去,终于,黑巨山不再是一个微缩模型一样的风景,而是随着距离的接近变得无比巨大,黑的山峦脉络也清晰可见了。 除了一路委委屈屈想偷懒又不愿被江宴秋丢下的白穆清,其他人俱是动不已。 终于快到了! 在这古城废墟的最尽头,有一座无比雄伟、无比壮阔、无比巨大的祭祀殿。 那高高的登天台仿佛真的能让人触摸到天际,无数美的壁画、雕塑、玉器,穷尽能工巧匠之极致。这不是凡人能修建出的建筑,只有上古时最繁盛而强大的古国鹿鸣,才有这样无上的人力和财力。 这是为了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灵力永远丰沛富盈之用。 而如今,这殿本身也沦为一道一碰即碎、海市蜃楼般的镜影了。 没有时间唏嘘,他们正要绕过这座巨,突然,一声短促的尖叫在江宴秋身后响起。 ——是白穆清! 他飞速躲到江宴秋身后,只出一个头,手指绞着衣袍下摆,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到身前之人的背上,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眼神含恐惧。 江宴秋疑惑地顺着他的方向望去。 ……那里,有人吗? 无论如何,谨慎些总不会有错。他们几人一只手都已搭在剑柄上,虽是准备拔剑出鞘。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殿背后的影中走出。 江宴秋的瞳孔缓缓放大。 那是一个他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萧无渡?! 他来冥河凑什么热闹! 但是那人……又跟他记忆中的萧无渡有些微的差别。 乌发及,绣着金丝线的黑袍,脸部线条如刀削般锋利到凛冽,完全褪去最后一丝青涩,而是一个完完全全、无比成的成年人模样。 他猩红的瞳孔,一错不错地从人群中一眼盯着江宴秋,视线冷又黏腻。 “啊……”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嗓音有奇异的沙哑。 “终于。” “我等你,已经等了十年了。” “……江宴秋。”! 第143章 江宴秋震惊地看向对面的黑衣人。 原来萧无渡跟他记忆中的违和……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人未束的乌发几乎快及,黑袍上的淡金丝线勾破了几,下巴上有淡青的胡茬,眼窝异常深邃,猩红的瞳孔隐隐有癫狂闪过,看上去……比之前更疯了。 在他们看来短短几天的功夫,于萧无渡而言,竟然整整过去了十年! 被困在这诡谲的空城整整十年,身边半个活人也没有,复一、年复一年,面对的只有源源不断冒出来、无穷无尽的魔物。 怪不得……这换谁身上都得疯啊。 眼看这对主角攻受,一个站在他对面,一个躲在他身后,疯的疯傻的傻……这是怎样的巧合和差错。 更神奇的是,不仅萧无渡发疯的对象完全不对,就连白穆清站本人在他眼前都无动于衷;白穆清也是一副瑟缩害怕的神态,看见萧无渡不仅没有半分动欣喜,甚至往江宴秋身后躲得更厉害了。 江宴秋:“……” 他这个早该死遁的炮灰男配夹在中间干什么!你们俩的事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啊喂! 隐隐的疯狂在赤瞳中闪过,萧无渡喉结翻滚了两下,显然已经有了经验,将心底最深处翻滚沸腾的暴戾和执念下,语气亲昵哄:“宴秋,这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是我做错了,我辜负了你的真心,我罪该万死,你想怎么折腾回来都行,但即使是关押在天牢地底,最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囚犯,也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宴秋,我求求你,我祈求你的仁慈和宽恕。” 他张开怀抱,无比卑微:“……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番低微到尘埃里的深情告白,不知道原主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反正江宴秋是浑身寒竖起,十分恶寒。 原主早已魂飞魄散,该说抱歉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现在摆出这副深情的模样给谁看啊? 而且你醒醒啊萧无渡,白医仙就站在我身后呢,你自己看看说这些话合适吗! 白穆清揪着江宴秋的一小片袍角不料,佝偻着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对萧无渡对旁人的深情告白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脑子里,那个令他无比厌恶、像寄生虫一样的苍老声音又响起了。 他无情地嘲笑:“连那个头小子都拿不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对曾经的轻敌情深种、百般殷勤,你还真是没用。” 惯例地打击了他几句,那老者的语气又变得垂涎而急促:“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取凤凰血!就在你面前!你瞎么!你这个废物,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不识货的东西!” 他剧烈地了几口气,意识到这姓白的小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任他摆布的小头了,只得强行抑怒火,换了一副哄的语气:“之前那次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那小子年幼之时给他下过毒……咳咳,不过老夫可以保证,这次绝对万无一失,再没有半分差错,经过凤凰血改造过的你的道体,再加上老夫千年的修为传承,我们俩联手,一定能屹立在修真界的顶端!” 白穆清愣愣地看着江宴秋那截雪白的后颈。 他想起了一些事。 不过……全都是无比痛苦的回忆。 .当年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医修,行走江湖,广施医术,很快崭头角,获得“妙手医仙”的美誉,意外结识了魔宗少主萧无渡,也像无数话本中的主角那样,意外在一个秘境中,幸运得到了大能一缕的传承的残魂。 也就是传说中的“老爷爷”。 他本以为正不两立,自己跟萧无渡只会相看两厌,成为不死不休的对手;就像他本以为老爷爷真的只是一位时不时指导自己功法修炼,无比慈祥的老者一样。 直到那一天。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一切都变了。 他跟萧无渡爆发了有史以来最烈的争吵,因为那个眉眼含笑,如檐下初雪般的少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无渡可能是无意,却越来越频繁地提起那个少年的名字——可能就连萧无渡自己也不知道,他时常望着那个人的侧脸,久久出神。 而最难堪、最恶毒、最令他后悔一生,永远都无法面对自己的事情,还在后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识海中继承的原本慈祥和蔼的老者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见到那少年的第一眼,就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垂涎。 他在自己耳边不断哄:“难道你甘心将情郎拱手让人吗?你甘心自己的一切被那个人所取代吗?” “你知道怎么做,很简单的。” 萧无渡的益冷漠和老者无时无刻不休止的哄夜夜在他耳边回,令他神恍惚,几崩溃。 “你说,穆清需要那人的血治病?” 书房中,萧无渡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地看着面前的下属。 “在下绝无半点虚言!” 等神恍惚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差人将这一消息散布了出去。 啊,白穆清心想,他好像变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了。 他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 ……再后来,就是一些人为制造的“差错”。 他一直都知道,萧无渡已经舍不得杀那个少年了。 即使为他治病,他的本意,也只是让人一点点地放血。 这是他做的第二件,罪大恶极、永不释怀之事。 ——他故意让萧无渡那个早就想讨好自己的下属产生误会,下令将那少年反绑着双手带到葬岗,放干了浑身的血。 “真是听话……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老者的声音意地响起。 白穆清恍惚地看着面前一桶血,那浓厚的血腥味,几令他作呕。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