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有什么似乎没变。 就像他刚刚毫不犹豫地对路边的老媪出手相助,依稀让江宴秋记起了初到昆仑时,面对宣平的刁难,楚师兄也是这样,温和又坚定地把自己挡在身后。 楚辞也笑了:“你长高了,师弟,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 江宴秋:“楚师兄你不也是,还是这么好说话。”他顺手帮老媪把散落的其他果子捡回篮子里,“对这种无赖惯犯,讲理是讲不通的,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不知为何,楚辞看着心情很好,刚想说什么,却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江宴秋身侧,一位白衣剑修神淡淡,不带什么表情地瞥了自己一眼,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帮江师弟一起捡东西。 他迟疑道:“……这位是?” “啊,”江宴秋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人介绍,“这位是郁师叔,郁慈,跟我一起下山出任务的。” “……郁师叔?”楚辞惊讶了几秒,看看郁慈,又看看江师弟,艰难道:“竟然是师叔,失礼了。” 不过,他们昆仑有过姓郁的师叔吗? 楚辞有些疑惑,毕竟他虽然这几年都在山下,但拜入昆仑的时间也不短,竟是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小师叔只是辈分大,其实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啦。”江宴秋解释道:“他原先一直在灵闭关修炼,仙山见过他的人也不多。” “原来是这样,”楚辞点头,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面上出迟疑之。 这么久没见,原先他是打算找个酒楼,请江师弟好好聚一聚的,但现在有位辈分这么大的师叔在这里……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江宴秋倒没想那么多,竟然这么有缘分,下山出个任务都能偶遇楚师兄,当然要好好聚一聚了! 他理所当然地拉过郁慈:“让小师叔请我们吃饭,他有钱!” 楚辞:“……” 看着江师弟高高兴兴、毫无所觉的样子,他只能委婉地咳了两声:“第一面就让师叔破费,是不是不太好。” 江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大了。楚辞倒替他捏了把汗,生怕他一个不注意,没大没小惹郁慈生气。 原先还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浅浅试探了一下对方的修为。 ……深不可测。 反正绝对在自己之上。 要知道,这些修为高深、又年纪轻轻的天才,多少有些恃才傲物,或是不为人知的怪癖的。 要是江师弟因此惹得他不快就不好了。 不料,郁慈只是看了江宴秋一眼,收回视线后,“嗯”了一声:“地方你们选吧。” 就在不久前隐隐约约觉被对方十分不善地瞥了一眼的楚辞:“?” .乌金西坠,张灯结彩,阙城的夜晚却才刚刚开始。 不愧是被誉为“不夜天”的繁华都城,不仅没有宵,外出寻作乐的市民喝到后半夜也是常有的事。 各家酒楼正是生意最繁忙的时候,店小二在门口卖力地吆喝,宾客络绎不绝,吃酒划拳声、女子娇俏的笑声,不远处云京运河上,致的游船画舫仿若水上亭阁,文人墨客挥毫洒墨,歌女幽幽怨怨地唱着阙曲。 还是古代人会玩啊。 他摩拳擦掌,丝毫不顾忌小师叔的钱袋——要去就去最贵、最好的! 楚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郁师叔翻脸。 还好还好,郁慈神如常,甚至直接解开储物袋放入江宴秋的掌心。 江宴秋豪气地问岸边上的店小二:“你们这边包船怎么算?我们几个朋友有闲话要聊,就不跟旁人拼船了。” 这几人气质非凡,出手阔绰,一看就非富即贵(虽然楚辞还穿着他那一身布衫),小二心里瞬间有数,热络道:“这位爷,您稍等,我这就去问问船上的伙计。” 不料,他兴高采烈地去,人却垂头苦脸地回来,不断道歉道:“几位贵客,真是对不住,赶上万岁爷明儿贺岁生辰,今客人多,船都了,只能同旁人拼船,要不咱们店家送几位爷一瓶好酒,权当赔罪如何?” 江宴秋本来包船也就是一时兴起,怕小师叔跟人拼船不自在,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人家都这么说了,“唔,我倒是都行,小师叔、楚师兄你们呢?” 见两人都无所谓,江宴秋便转头跟店小二道:“可以,麻烦店家了。” 小二接过小费,喜笑颜开,不断点头弯:“几位爷稍等,船马上来。” .云京运河不愧是大宛境内最大的河,河面宽阔,月倾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沿岸的酒肆茶馆白墙黛瓦,琵琶女低眉垂首,轻弹浅唱,船头挂着红灯笼,倒影在河面影影绰绰,仔细看,有的灯笼上还提了字,“夜泊云京”、“海上生明月”之类,行楷遒劲,颇有几分雅意趣。 江宴秋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酿,“刚刚一时打岔忘了问,师兄,你在山下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虽然落拓侠客也很帅啦……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一句,以防万一师兄是真没钱了…… 楚辞笑道:“人小鬼大,也有你担心师兄的一天了。放心,我一切都好,只是之前被一伙江湖骗子仙人跳骗光了钱,虽然钱袋没要回来,不过坏人都被我扭送了官府,被他们胁迫的无辜幼童也找到了领养的人家。还有的……就是佩剑在追踪魔修的时候被人偷了去,费了些功夫追到阙城,前几终于拿回来了。” 江宴秋:“……” 好家伙,这是下山渡了个劫啊。 他心中升起对楚师兄深深的同情:“师兄你就是人太好,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楚辞笑道:“还好,我好歹也是修士,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比普通人已经不知幸运几何了。那群仙人跳的惯犯,官府判了二十年,估计出狱后牙都掉光了;那个趁机偷我剑的小贼,也被我揍断了几颗牙,已经扭送官府了。” 江宴秋:“……” 是我小看你了师兄。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前,什么歪脑筋都是纸老虎。楚师兄只是心善了些,人又不傻,武力值还高,还是没什么人能让他吃亏的。 “倒是师弟你,来阙城有什么任务?”楚辞想了想,言又止,还是把后半句“甚至还要跟师叔组队”咽下去了。 对面的郁师叔看着面淡淡,不显山水,总觉得他要是问出这句话,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后果。 楚师兄当然不是外人,正好,江宴秋走访了定慧寺一趟,却依然没什么线索,眼下还在发愁呢。 就把接到的任务、下山后遇到的事情,略略告诉了楚辞。 说到五皇子的怀疑、调查乔夫人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被迫卷入几位皇子的夺(cai)嫡(ji)纷(hu)争(zhuo),楚辞忍俊不:“难为你了,师弟。” 江宴秋深深叹了口气,苦酒入喉,心中苦涩。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任务还没什么头绪呢,明还得去里给老皇帝祝寿,麻了。” 楚辞却笑道:“师弟你若是真不想手这件事,直接给那位五殿下一个‘并无异常’的答复,让他自己纠结去不就行了?说到底,你还是担心那位乔夫人事后的下场,不忍心就这么回去复命罢了。” 江宴秋:“……” 他将杯底的酒酿一饮而尽,又几句话带过了定慧寺见到释真大师的事,大师对此也一无所知,还给他提供了宝贵的建议,江宴秋十分动,准备回府就试试扎乔夫人的手指。 他正要起身酒,就见楚辞久不动弹,就连举杯的手也悬停在原地。 江宴秋酒量虽然还好,却有个病——上脸,此刻脸颊嫣红一片,如同夭夭桃花,说不出的昳丽姝。他奇怪地抬起头:“怎么了师兄?” 却见楚辞握紧了酒杯,“……师弟,你去过定慧寺了?” 江宴秋摸不着头脑:“啊?是啊。” 楚辞深了一口气,神前所未有的肃穆沉静。 “师弟,那座佛寺,有问题。” “我追缉的魔修,线索就是断在那里。”! 第72章 江宴秋一愣,下意识道:“断在哪里……定慧寺?那里的方丈不大多是少林佛修吗?” “嗯,”楚辞目光凝重,将自己先前的遭遇娓娓道来。 他之前正好游历到了白泽洲,那里的民风跟东梧、苍华还不太相同,属于未开化之地,民智极低,很多还过着茹饮血、林间打猎的生活。 虽说白泽洲有一部分属于大宛境内,但别说王朝懒得统治这种地方,便是宗门仙山也教化不了,婴儿出生率和死亡率一样高得离谱。 楚辞云游到此地后,十分不忍,就在其中一个村落住了下来,一边教当地居民开智识字,也经常救济他们些瓜果蔬菜,教他们一些打猎的手段。 久而久之,他这位衣冠楚楚(相对而言)、学识渊博,还能上天遁地、施展仙法的外来客,被当地村民眼中,简直被奉为了度化他们的神仙化身,愈发信任敬重,还有妇女抱了自己的孩子来,让楚辞给取名字的。 楚师兄于是更走不了了,在那地方足足呆了快半年,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动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出事了。 .因为放不下村子里那些淳朴老实的村名孩童,楚辞赶路都赶了半天,最后还是犹豫着折返,想把自己仅剩的钱财都留给村子。 自己没钱了能再挣,这些人……过得实在艰辛。 却没料到,这一回,竟见到了令他目眦裂、双眼瞬间通红的人间惨案。 那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村落被血洗一空,往热闹的土地,此刻寂静得可怕,就连半丝犬吠鸣声也无。 清澈的河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断肢残臂、眼神空的望着天空的……村民的尸体。 好像临死前的一秒,他们还在疑惑,明明子刚刚好起来了,吃得上饭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怎么就戛然而止了。 那些都是往会腼腆地笑着,跟楚辞打招呼,偷偷摸摸给他送蔬菜的庄稼汉;赤着脚丫奔跑在田间,呼朋引伴趴在楚辞家门口,期期艾艾不敢进去,却能被几颗糖哄得眉开眼笑的小孩子…… 楚辞赤红着眼,疯了一般寻找罪魁祸首,整整两天没有合眼。 他虽然心中悲愤至极,却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判断。 ——这种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朝廷和仙门都跟烫手山芋似地两边互抛,不愿接手,有什么值得盗贼觊觎的? 他强忍着悲痛,仔细检查村名的尸体,很快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这些人死状,有人做过掩盖,掩盖为人类盗匪的手笔! 血管里干瘪异常,肌干柴,明显是被人干了血。 只有魔修会这么干,因为只有那些魔门功法,修炼有这个需求。 楚辞立即冷静下来,排查了所有尸首,发现连圈里惨死的都无一例外,被人放干了血。 也亏他回来得及时,竟真被他抓到了那魔修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杀了几个洲,奈何那人蒙着面,又实在狡猾,知道往人多的地方跑——这天底下,还有比阙城更繁华、人口更稠密的地方么? 然而楚辞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是昆仑堂堂玄光境修士,一路紧咬着不放,追进了城里。 没想到,线索竟然在定慧寺断了。 .听到这里,江宴秋也沉默了。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