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晚,侍卫传来消息,朱修自尽了。 姬沉楼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匕首,叫人拿了下去。 苏兰倒了一杯茶给他,见他眉宇间都是倦,难免心疼,抱着他轻声道:“小睡一会儿罢,晚两个时辰走也是一样的。” 他笑了笑,俯身过来,在少女眉心落下一吻:“不碍事。” 苏兰抱着他不松手。 姬沉楼由着她,捧起少女的脸,柔声道:“怎么了?” 苏兰不说话,把脸埋在他前。 怎么了? 心疼你啊。 曾经多么惨烈的结局,他死在最想保护的,最的人手里。 苏兰叹了一声,含糊道:“……想你了。” 姬沉楼一怔,下一个瞬间,弯打横抱起少女,往上去。 苏兰气结,在他肩膀上捶了几拳:“我是叫你眯一会儿眼,休息休息,不是叫你……你放我下来!” 他立在边,轻轻放下她的身体,声音低沉沙哑:“娘娘说的对,晚两个时辰,也是一样的。” * 一年以后。 某天早上,苏兰起了个早,到处没见小绿,正到奇怪,走出房门,听见慈宁里有人在哭。 这次是一群小太监和小女聚在一起,暗自垂泪。 “我……我都瞧见了,先皇早逝,太后娘娘年纪轻轻守了寡也就罢了,姬公公他还……还……” “……太后命好苦哇,为求自保,竟要以身侍敌。” “苍天无眼!” 苏兰气得牙。 夜里,芙蓉帐内光暖。 苏兰靠在他怀里息,了一会儿,恨恨道:“这才多久,怎么又开始传了?……你都不管管!” 男人低笑一声,含住微张的粉:“好,我管。” * 众神之巅,苍龙王。 东深处一间殿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噎声。 “他……他竟敢叫人打……打本太子的……龙!” “本太子困在这具讨厌的身体里,可马上就……九万岁了。” “他打我板子……他竟敢如此折辱于我!” “有朝一得以长大……有朝一剑在手,杀尽天下狠心爹——” “太子。”对面的男人无奈打断。“您不觉得,这回您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了?” 阿婴趴在上,白白胖胖的小手不停擦眼泪,恨恨道:“过分?他把我困在里,叫我成天读书写字,我这个身体,我这个手——”他举起一只小手,冷笑道:“连笔都拿不舒服,写个的字!他不让我出去找娘……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想到的主意,现在就得看着他坐收渔翁之利?他当一回太监就可怜了?我几万年来母缺失,人不人鬼不鬼,永远长不大,难道不可怜?” 他了鼻子,眼里寒光毕现:“好呀,走着瞧。他又不能在里呆一辈子,总要出去打仗的,到时看我怎么整他。” 身穿黑袍的男人摇了摇头,不想发表意见。 “无名叔叔。”阿婴哼笑了声,嘲讽道:“你别看父王恨不得打死我的样子……哈哈哈,他以为我不知道?没准他心里暗呢……变成了太监,阿娘都选他,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 “只可惜都是假的,等阿娘回来,一切不还是老样子么。”阿婴冷冷笑了一声,又开始龇牙咧嘴喊疼,顺便把罪魁祸首骂了个狗血淋头。 【番外(三)人生长恨】 耳旁总能听到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终不绝,终年不绝。 朱修坐在地上,背靠的墙壁,恍惚的想,就这么天长地久的滴下去,是否真能见到水滴石穿的一幕。 他扯起角,笑了起来。 怕是,等不到了。 仰起头,想看一眼今夜的月,牵动了手上的铁链,沉闷的声响,无法逃离的枷锁。 他竟然忘记了……怎么会有月亮呢?在这个不见天的牢狱,只有停止的时间和永恒的黑暗,就连坐井观天都是奢望。 手指突然触碰到了坚硬的宝石。 他眯起眼,努力想看清楚。 那是苏兰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她对他最后的仁慈。 刀鞘上镶嵌着两颗夺目的玛瑙石。 拔出来,刀刃雪亮,用指尖轻轻一划,隔了好一会儿,血滴渗了出来,鲜的泽,刺伤了双目。 曾几何时,他记得,皇后喜穿偏红的衣服。 就像大婚之夜,室都是喜庆的红,凤冠霞帔的少女不安地坐在上,红帕子落下,出一双黑白分明带着无限期盼的眼眸。 她看了他一眼,脸上飞上红霞,映得这室深深浅浅的红都失了颜。 可她不知道,他对红的厌恶,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他人眼里吉祥热闹的颜,在他看来,却和血腥气紧密相连。 那是父皇驾崩之夜,姬沉楼手中的剑滴落的血,他低头看了一眼气绝身亡的先皇,转身云淡风轻道:“从今往后,你就是皇帝了,高兴么?” 那是母后病逝之夜,不停咳嗽着,从边涌出的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挣扎着吃力的嘱咐:“修儿,你是大梁的帝王,你……不能让祖宗的心血亡于人之手……咳咳咳,记住,你是皇帝!” 那是不断重复的梦境中铺天盖地的血,他在龙上,被人活生生的割下了头颅,他眼看着自己尸首分离,毫无反抗之力。 那是养心殿里,他的心腹臣子的头颅洒下的热血,姬沉楼不紧不慢道:“这叫作,先斩后奏。” 那是他所有的辱和惊惧。 他心里恨毒了一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寝食难安,自然也就恨透了与他相关的一切。 其中,就有他的皇后。 总是穿着粉红到处跑的皇后,总是叫着‘皇上皇上’,吵得他心烦意的皇后,总是拈酸吃醋,闹得后不得安宁的皇后。 被所有人视作一个笑话的皇后。 然后,有一天,皇后变了。 她开始穿起了水绿水蓝的颜,她不再骄纵碍眼,惹是生非,她甚至变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的子不是变了,而是从前那心脑全是他的少女,终于如他所愿,悄无声息的死了。 到底死在什么时候呢? 是在他将小皇子之死怪罪于她的时候? 那晚,她水蓝的裙淌过朱红的地,玉白的台阶,渐行渐远,孤寂而单薄的背影比月华更为苍凉。 是在他将剧毒的药粉给她,等着她去送死的时候? 那天下起了绵绵细雨,他在城墙上,看着她的车驾离开门,车里载着他的子,此行的目的无意于自寻死路。 不,也许是更久以前了。 他不记得了……呵,他一向不去关注这个惹人厌烦的皇后。 手指上出的血凝滞了。 朱修笑了笑,将那冰冷的刀锋,贴上了自己的咽喉。 其实他不怕死。 囚了他多少年的梦魇,龙上刺目的腥红,死不瞑目滚落在地的头颅,他早已死了一次又一次。 苏兰说的对,死亡对于他,更像个解。 方才离开前,她还说了什么呢? 是了,她说……“是我选了你。” 那一刻,她的眼里出惊鸿一现的悲哀。 原来,在她眼里,曾经选择了他,竟是这样悲哀的一件事。 可是啊,她又怎会明白,从他登上皇位的那刻起,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他的命运掌控在仇人手中,所有的挣扎和反抗,不过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如果真的能够重新选择一次…… 他闭上了眼睛,边泛起一丝微凉的笑意。 刀锋一划,鲜血四溅。 他的眼前是漫天飞洒的红血,可他不觉得讨厌,一阵阵的寒冷入血脉,渐渐朦胧的意识中,水牢石室化为乌有,他只看得见那晚的清凉月,室温暖喜庆的烛光灯影。 少女坐在边,不安地等待。 揭开红帕子,出一双黑白分明,溢幸福和期待的眼眸。 他没有离开。 他牵起了少女的手,看着她笑的羞涩而烂漫,室的浅红深红,都在这一笑中失却了颜。 他微笑起来。 离开这个过恨过,给予他一生苍凉血的世界前,他喃喃念出生命中最后的两个字,带着经年过后的遗憾和留恋。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