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之闻言,稍稍松开了锢着清薇的双臂,跟她分开了一点,以便于同她对视。但这样还不够,他很快抬起一只手,在空中略略停顿,便落到了清薇脸侧,然后轻轻在她脸颊上抚了抚,叹息道,“在你面前,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自信起来。” “那你呢?”清薇问。 赵瑾之想了想,道,“从前我也不自信,但从今起就有了。” “却不知从何而来?” “你不知道吗?”赵瑾之摩挲着她的脸颊,拇指虚虚的在她上轻轻一按,低声笑道,“总不能让旁人说你是一朵鲜花在牛粪上,所嫁非人。” “这样说来,还是在为我着想?”清薇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光转,透着几分危险。 但赵瑾之被她的笑容花了眼,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兀自道,“这是自然。清薇的丈夫,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是吗?”清薇趁着赵瑾之分神的机会,抬手在他抱着自己的那条手臂肘后轻轻一按,赵瑾之但觉手臂一麻,完全使不上力气。下一瞬,清薇就从他怀里挣出去了,站在几步之外笑看着他,“那就等赵将军成了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再来找我吧。” 说完不等赵瑾之反应过来,便掀开帘子往东屋去了。 赵瑾之下意识的抬脚想跟上去,但才走了一步,想起清薇的话,又停了下来。他着发麻的胳膊,将清薇的话琢磨了好几遍,还是不得要领。前头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翻脸了? 不过走了也好。软玉温香在怀,赵瑾之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若是清薇没退开,再过一会儿大概也该察觉到了。 等胳膊彻底恢复知觉,赵瑾之才走到帘子旁边,也不进去,就站在那里唤她的名字,“清薇?”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在帘子后面停住。赵瑾之确定现在清薇跟自己的距离很近,他按捺住掀开帘子看看她,甚至再过去抱抱她的冲动,努力镇定道,“明我就请媒人登门提亲。” “我方才的话赵将军没有听清?”清薇笑着问,“还是你觉得自己如今便算得上顶天立地?” 赵瑾之不由一呆。他以为清薇这句话,只是用来遮掩内心羞涩的随口之言,好借故躲开。却没想到清薇竟然是来真的。 然而这个要求未免太过虚无缥缈。都说好男儿顶天立地,可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好,才算是顶天立地呢?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情况,他要怎么办? 但是同时赵瑾之也不敢再觉得清薇是在开玩笑,确定了清薇不会出来见自己之后,便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赵瑾之回了旁边自己的院子,琢磨到半夜也没明白清薇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反倒没怎么睡。天将明时,他总算将这件事暂时从脑海里摒除,起身洗漱之后,照旧去城外练习。 去的就是上次他带清薇去的那片河岸。其实从前赵瑾之出城时有好几个地方可以选择,但从清薇来过之后,他便只在这里了。垂柳、芳草、水、游鱼……这一切在他眼中似乎都有了别样的魅力。尤其是河里的那几尾鱼,赵瑾之生怕它们游走了,索在河边挖了个池子出来,将鱼拦在了里面。下次清薇再来,也还能看见。 照旧将十八般武艺都耍了一遍,赵瑾之已是浑身汗。他除去衣裳下了水,的河水还带着几分凛冽寒意,但对赵瑾之来说不算什么。他将衣服漂洗过后找了棵树挂起来,然后才开始清洗身体。 常年习练武艺的身体,肌理厚实分明,线条畅动人,似乎藏着无穷的力量,随时随地准备爆发。力与美在他身上完美结合在一起,反倒相得益彰。 转身的时候扫过河岸边清薇曾经坐过的那块石头,想着她坐在那里的样子,赵瑾之忽然觉小腹一热,身体某处已经彻底苏醒了。 他连忙拍拍头,将脑海里的清薇暂时驱逐出去。在他这个年纪,每天早上身体会有反应再正常不过,但那都是刚醒来的时候。练习过后,身体中积蓄的力量都发了出来,还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赵瑾之算不得清心寡,但的确没有在这件事上留心过。从前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人,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能彻底的掌控住他,从身体到灵魂。 把媳妇娶回家这件事,迫在眉睫! 但是娶媳妇不是他想娶就能娶。一方面虽然清薇说虞景不在意了,但他从来没有对赵瑾之透过,也许其中还有别的缘故。二来,清薇那个顶天立地的难题,自己还没有想到解法。 回去的路上赵瑾之看到了一大片开得正好的忍冬。这东西是药材,菜谱里偶尔也能做到,还有人用来当茶喝。赵瑾之如今对清薇也算了解,单纯的观赏的东西,她也不是不喜,但更喜这种能赏玩一番,然后又能物尽其用的。 于是赵将军板着脸,了一大把忍冬花藤捧在怀里,回了城。 好在这时候还早,只有一小部分起得最早的人起了,而且都还糊着。即便偶尔有人出门,以赵瑾之的速度,对方也看不清楚。所以赵瑾之得以安稳的带着花回到长寿坊,然后找了个广口瓶好,才送到清薇门口放着。 在要不要敲门同清薇说说话这个问题上略略犹豫,赵瑾之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扰人清梦了。 到羽林卫的驻地时,一干下属都已经到了,正聚在一起小声说话。练的时辰还没到,他们的话题不是方才吃了什么早点,就是昨晚看了什么热闹。这些都是赵瑾之悉的话题,他越过这些人走过去,犹豫片刻,又到了回来,问,“你们说,顶天立地的男儿应该是什么样?” “自然是冠军侯您这样的!”孙胜反应最快,立刻眉开眼笑的道,“放眼整个大魏,谁还能比您更厉害?” 其他人也连忙跟着附和,七嘴八舌说得赵瑾之更加闹心。 他本来想解释一下,但想想这些家伙也不靠谱,他们大部分自己的婚事也没有解决,这种事情上自然帮不上忙,于是只能摇摇头,“算了。” 等他走了,孙胜才察觉出来有问题,“不对啊!咱们将军为啥忽然问这种问题?” “自然是有人问他呗。”一个人随口道。 孙胜不由拍掌,“着啊!你们说,什么人会问咱们将军这种话?” “什么人?”其他人都看向他。 见这些人都不开窍,孙胜又是得意又是无语,“你们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能问这种问题的,必定是个女子!咱们将军这般在意,说不准就是将军夫人问的!没错,肯定是这样。” 这句话立即调动起了大家的积极,纷纷追问孙胜将军夫人的事。这里的人都见过清薇,之前开卤摊子时他们还跟她说过话,但要说跟清薇接触比较多的,就只有孙胜一个人了。上回他还奉命去保护清薇,让其他人眼红不已。 于是话题就这么被歪开了,没有人在意原本的问题。 赵瑾之竖着耳朵偷听了半晌,就是这么个结果,不由怀疑起自己的智商,真是病急投医,这些不着调的属下,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 要说咨询的对象,赵瑾之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真只能想到一个。 那就是他家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祖父大人。只不过,拿这种问题去讨教,免不得又要被老爷子拿着开涮取笑一番。但为了能早把媳妇儿娶回家,赵瑾之决定暂且忍辱负重一回。反正老爷子还算有分寸,这些事他自己心里有数,绝不会在清薇跟前提起。 第52章 皇恩浩 想到就做, 中午了个空儿,赵瑾之就往十二楼去了。 这时候酒楼里人多, 赵训一向都是自己待在三楼躲清静, 所以赵瑾之问清楚清薇在厨房, 便直奔三楼而去。 赵训正品着小酒, 悠闲的吃东西。 因为天气暖和了,所以三楼窗户上搭着的厚帘子已经撤了下去, 窗户半开着,风清朗, 老爷子斜靠在软榻上,把酒小酌, 好不惬意。 “您老人家的子过得倒是悠闲。”赵瑾之见状, 忍不住刺了一句。 赵训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本不理会。 这就是赵瑾之不想跟他说话的原因了,这老头气起人来, 能让你三尸神暴跳,还拿他没有办法。赵瑾之这点儿段位, 在他老人家眼里,本什么都算不上。 当然,好好说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但只要没有正事,爷孙两个说着说着,就会变成这样。 当然,这未必不是因为两人的格一脉相承, 彼此都相差不多。但两人似乎都看不到这一点,只觉得对方百般不顺眼,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 要不是还有事相求,赵瑾之肯定拔腿就走。 他勉强的在赵训对面坐下,见旁边还放了没用过的碗筷,也不问,直接拿过来开吃。 期间他还觊觎了一下老爷子那坛子酒,不过没能得手。赵瑾之想到自己还有正事,加上下午还要去当差,也就罢了。 “说吧。”喝了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赵训才看向赵瑾之。 赵瑾之还扭捏了一下。也不是他不想快,实在是这种事上他完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同长辈。这副模样反倒让赵训误会,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难题,以至于半晌之后,听到赵瑾之问“怎么样才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时,老爷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赵训问。 赵瑾之不言。于是赵训也就明白了,此事必定与清薇有关。于是又问,“那又是怎么说到这个上头去的?” 提到这个,赵瑾之更尴尬了。他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道,“只是我称赞她,说她的夫君必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她便要我先顶天立地,再提婚事。” 更具体的情形没办法说,赵瑾之也不想说,便只能如此了。 赵训想了半晌,同样不得要领,便道,“年轻人的事,我老人家不明白,就不瞎掺和了。你们自己去折腾吧。” 赵瑾之:“……”合着您也没办法,那又何必故作沉稳,让我心期待? “不知道不要紧,”他耐着子说,“你替我探探清薇的口风。” “也不是不行……”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拖长了声调道。 赵瑾之一听就知道他要提条件,但有求于人,也只能问,“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做孙儿的肯定竭尽全力让您意。” “前回你封冠军侯的时候,我记得陛下给的赏赐里有一坛子玉梨,你藏哪儿去了?”赵训立刻问。 当时上次是直接送回府的,放在那里也没人动,但老爷子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愣是没发现。他还要脸面,又不好正大光明去翻孙子的东西,因此只好心。如今抓住机会,自然要让赵瑾之主动送上门来。 赵瑾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片刻才道,“回头我就给您送去。” “你告诉我放在哪里,我自己去取便是。”赵训不死心的道。若能借此机会知道赵瑾之藏东西的地方,往后说不准还能在那里找到别的。家里的屋子虽不少,但都住了人,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处。若都找出来,赵瑾之就是还想藏,也不能了。 赵瑾之道,“怎能劳烦您亲自动手?我送过去就行了。” 赵训没有继续推辞,知道问不出来,也就死心了,只暗暗嘀咕,早晚让我找着了,到时候把所有的酒都搬走! 赵瑾之也在心里抹了一把汗。他不说,其实也有另一个原因,因为他将东西藏在了祖母生前所住的地方。这些年来,屋子照旧有人打扫,但老爷子怕睹物思人,所以自己搬出来之后,就再没有踏足过那个院子。赵瑾之自然不会说出来,让他又伤心一回。 …… 虽然答应的是“试探一下口风”,但实际上赵训见到清薇,立刻幸灾乐祸的将事情和盘托出,“那小子可是出了一坛玉梨,请我帮忙试探你的意思,这可算是下了血本了!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就值一坛子玉梨?”清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赵训抹了一把汗,“自然不是,所以我这不就把事情告诉了你。你是怎么想的,同我说说,我不让他知道便是。” 清薇哭笑不得,“我还是头一回见着看热闹也这么理直气壮的。” 赵训道,“那傻小子看着聪明,其实一筋,有时候逗起来好玩的。” 清薇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好玩的。”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既然知道清薇是在逗赵瑾之玩儿,赵训也就不着急了,只是道,“你心里有分寸就好。”说着又将清薇打量了一遍,万分意的道,“这么好的姑娘,是我们赵家的了。” “这么好的姑娘,原本就是赵家的。”清薇道。 她指的却是自己本身就姓赵,同时也暗示赵训,就算出嫁,她也还是她,并不会如寻常女子那样安于后宅,去做“赵家妇”。 既然提到了这个,赵训就随口多说了一句,“如今家里是我那二媳妇管事,倒也还算勤勉。”所以这些事情,往后不出意外还是会让她继续管着,不会给清薇。这样一来,清薇自然也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和力去忙自己的事。提前说一声,让她心里有数。 清薇点头,没有多说,但心里却有不同的看法。皇帝封赵瑾之为冠军侯的时候,一同赐下的还有冠军侯府。只不过那宅子是从前某位亲王的旧宅,荒废多年,没有修整之前本不能用,所以连赵瑾之都没怎么在意过。 但清薇觉得,婚后两人多半会住到那边去,不与赵家在一起。 这既是帝王恩宠,其实也是一种巧妙的将赵家分化开的方式。 住在一起,就仍是一家人,毕竟名分和血脉上的关系无法撇开。如此一来,赵瑾之和赵定方的关系自然十分紧密。虽然两人都是虞景十分信任的人,却也不得不防。毕竟这一文一武联合起来的能量太大,就是皇帝也不得不忌惮。 虞景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庆王之事后,哪怕他未必真的认为赵家人会做什么,也必须要防微杜渐。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不去考验他们对自己的忠诚程度。 这不是清薇自己的猜测,而是她已经得到了消息,那栋被虞景赐下来的府邸,已经开始进行修整了。 而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虞景迟迟不定下两人的婚事,大概他希望借助成婚这件事,直接让赵瑾之从赵家搬出来,在自己的侯府里成亲,然后定居。 但推测毕竟只是推测,所以清薇暂时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反正只要到时候婚事定下,是不是真的,自然就知道了。 所以对于赵训这句话,清薇只含笑道,“有二夫人这样贤惠的主妇主持中馈,难怪赵家蒸蒸上。”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