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莺翠会由我超度,下辈子投胎转生,必在好人家,父母位高权重,家世清白,得良婿、孝子,幸福一生。” 我道:“若你真能控制这些,下辈子便不要再让她当女子了。当女子本就不易,依我看,当人界的女子更加不易,她下辈子,若能生在好人家,自己又学富五车,当个状元郎,娶个公主,那不是更好?” 白衣人颔首:“依你。” 我道:“可张良……我也绝不愿让他就这样痛痛快快回了京城。还有绫盈,她现在是张良心头刺,张良不死,绫盈也有危险。” 白衣人望着我,竟似有些无奈:“罢了,你转身片刻。” 我转了身,又偷偷摸出一面之前逛街时买的小镜子拿在手中,照着地上的张良偷看。 张良躺在地上仍未苏醒,却见那白衣人伸脚一踹,张良在昏中竟也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低,然后睁开眼,又立刻痛昏了过去。 白衣人的声音响起:“你可以转头了。” 我扭头,困惑地望着白衣人:“你做了什么?” 白衣人道:“他无论此行能不能回到京城,回去后,也不能与公主在一起了,公主会另择佳婿。他的才能,仍可以发挥,但此生都将痛苦度过。” 我茫然地望着他,总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可这原理是什么,我并不晓得。 ☆、孤冢 白衣人道:“你与碧落尽快回去,趁花灯节人多,将儿带去官府,后头的事情,自有发展。” 我点点头,那白衣人将面具重新戴上,转身便要离开,我道:“等等。” 他又一次回首看我,面具下的眉眼在夜中并不鲜明。 我道:“你……到底是谁?连碧落都知道。若我以后想寻你,要去何处?” 白衣人摇摇头:“不必寻我。” 说完也不等我再阻拦,便身轻似燕地踏檐飞走,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碧落终于出来了,大约是因为在府内好好作了一番,她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见我和张良,她有些困惑:“你怎么还没带着张良去软玉楼?” 我道:“暂不带他去了。我们带他去了软玉楼,再见莺翠,莺翠很可能会一时狂划杀了他的。” “这不正好吗?”碧落更加惑,“怎么了?” “这样的话……莺翠会变成怨魂,无论人界、天界、魔界,都没有她的栖身之所。”我拉着碧落往软玉楼走,“我们去找绫盈,把儿去那什么官府告一状,陈世美尚有包青天来铡,这张良,也该由凡人处置。” 碧落一脸恨铁不成钢:“我给你讲陈世美的故事,不是为了让你相信这人界有包青天的!这张良,谁能治他啊!” 我道:“我晓得,只是每个人有他的机缘,而且……张良已经被人稍施惩罚了。咱们先且行且看吧。” 碧落一边跟着我走,一边道:“柳若朦,你很有古怪啊!” 我道:“我没有姓。柳若朦是个什么。” 碧落仍是脸怀疑,我只好道:“一会儿再告诉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碧落总算没再追问,我两人回了软玉楼,到了绫盈房间,她见我们空手而归,脸失望,仍道:“其实我早能想到,那知县府守备森严,单凭你二人之力,想必难以将张良给带出来……但,还是多谢你们了,你们二位费心了。” 她这样想,我与碧落也没有解释,我道:“莺翠今夜后,应该就会消失了。” 绫盈有些慌张:“什么意思?” “会有高人去超度她,让她不必困在人界。”我观察着绫盈的表情。 绫盈先是微讶,而后却是释然:“若真能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莺翠她……能早些投胎,不必为此所困,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们先把儿双手捆了起来,碧落将她醒,儿睁眼看见我们,惊惧非常:“你们是什么人?!绫盈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绫盈冷冷道:“你害死了莺翠不够,还要将我也害死?” 儿脸大变:“我没有!您,您不要听这两个人胡说……” 绫盈举起那杯还没倒的银耳莲子汤:“那我将这碗甜汤给你喝下去怎么样?” 儿连连摇头:“不要!我……我……” 却是再也解释不下去了。 绫盈在衙门前击鼓鸣冤,大好花灯节,又是晚上,那知县还才受过碧落的惊吓,匆匆来到衙门内,问绫盈出了何事,绫盈将儿和那碗莲子汤奉上,说了莺翠之事,且故意没提张良,我和碧落则混在围观群众内。 大约是为了快些结案,那知县喊来人匆匆检查了一番莲子汤,确认有毒后,便定了儿的罪,儿见已无机会,索大喊道:“我这么做,全是因为张公子!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那知县皱眉:“怎么又来个张公子?什么张公子?” 儿道:“就是……就是今回了百花镇的那个状元郎,张良。” 儿的一番言论一时间让众人议论纷纷,知县更是大吃一惊:“你胡说八道什么?! 儿道:“我没有胡说!当时公主属意他,他怕莺翠的事会影响和公主的婚事,便起了杀心。他知道我母亲重病需要钱,托人给我钱,让我对莺翠下毒!今下午他一回来,便让人联系我,说要将绫盈姑娘也杀了,因为绫盈姑娘好像发现了这件事……” 知县道:“胡说八道!今知县府入了人,张大人也身受重伤,哪有时间与你联系!” 碧落小声道:“张良受了什么重伤?” 我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他那时模样,似乎确实极为痛苦……” 那边儿为了一线生机,坚持要讲张良给抖出来,绫盈也故作惊讶,哭着表示没想到张良是这样的人,当年他与莺翠,那是何等的琴瑟和鸣,莺翠对他,又是何等的掏心掏肺。 这诉状人和嫌犯齐心协力证明张良与此案不了干系,外边的民众不由得纷纷要求提审张良,知县虽然脸苍白,但仍坚持道:“胡说八道!” 我看着气闷,有人忽在我耳畔轻声道:“在做什么?” 这声音听着耳,我扭头一看,却见是晏安,他不知何时回来了,嘴角含笑地站在我身边,梭和君扬则不见踪影。 我道:“看热闹……” 晏安往里头看了一眼,似乎兴致缺缺:“回客栈?” 我摇摇头:“我怕张良真的就这样逃过一劫了。” 晏安挑眉:“什么张良?你不是来看热闹的吗?” 我只好简单说了一下昨夜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晏安颔首:“在这儿等等,我一会儿便回来。” 晏安转瞬便离开,一直没说话的碧落道:“梭和君扬都没回来,可见事情还没解决,可晏……柳公子却提前回来了,难道是太想念你了?” 我没理会碧落的调侃,仍盯着堂内,民意难却,那知县虽极力维护张良,最后也不得不区服了,让人去召那张良来。 他下了令,众怒才稍熄,碧落道:“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桩铡美案?到时候写进话本子里,你我也是那‘旁观百姓莫不拍手叫好’中的一员呢。” 我道:“这知县和那包青天可不一样,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没月亮没太,又如此维护张良,只怕最多先关进牢里。” 在衙门外等了许久,被知县遣去请张良的衙役才回来了,他神匆匆,目惊恐:“张大人他,张大人他……死了。” 此言一出,堂皆惊,知县更是连退三步:“什么?!怎么死的?!” 衙役道:“不晓得,我去的时候,他就在屋里……我喊他也没动静,他外边的侍卫原本要赶我,见状也只能去踹门,门一开,张大人却是死在了自个儿的屋里,倒是没有伤口,只是口吐黑血,浑身煞白,到处都是紫的瘢痕……” 儿骇然道:“那,那是中了十毒散才会有的症状……” 绫盈闻言,目眦裂:“莺翠时常呕血,浑身泛紫,那些庸医还道是她得了怪病,原来这也是十毒散干的好事!” 知县一听,悚然道:“是谁?!是谁胆敢给张大人下毒……” 儿道:“这不可能,十毒散本就罕见,百花镇当年唯有的一些,尽数被张公子自己买走了……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给他下毒啊……” 顿了顿,又一脸惊恐地说:“除非,除非是有鬼……一定是莺翠姑娘,一定是莺翠姑娘……!” 绫盈愣住,大约是想到了莺翠,忽然大声哭了起来:“莺翠,是你吗,莺翠——” 我和碧落身边的百姓小声议论着:“醉仙楼上说书先生的故事,莫不是一语成谶了……” 张良意外死去,知县也没心情再理会状若疯癫的儿与绫盈,暂且将儿给押入大牢,让绫盈先回家了,众人散去,绫盈脸上挂着一串泪,缓缓走出来。 我和碧落道:“绫盈姑娘。” 她望向我们,似哭非哭:“真是莺翠吗?怎么办,若她当真杀了张良,是不是……是不是如你所言,自此就变作厉鬼了……” 我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我们去十里亭看看吧。” 晏安虽说去去就回,但一直没有回来,我和碧落便与绫盈一同去了十里亭,到了莺翠墓边,绫盈柔声道:“莺翠?莺翠?我来看你了。” 茕茕孤冢,无人相应。 绫盈跌坐在莺翠墓边,哀声道:“怎么办,莺翠她莫非当真……” 我绕着那墓走了一圈,发现墓后有一个放在地上的素白灯笼,正是那神秘人之前手执的。 我捏起灯笼,说:“人应该不是莺翠杀的,她……应该已经投胎了。” 绫盈堪堪止住了哭,道:“何以见得?” 我说:“有个神仙度了她。” 绫盈大约觉得十分莫名,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有何证据吗……” “这……六道轮回,因果更番,哪有什么凡人可以看见的证据……”我尴尬地道,“若有机缘,你们必还会再见的。” 绫盈说:“那张良究竟是何人所杀?” 我道:“这,我也不知道。” 绫盈拭去泪珠,迟疑地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们。如今莺翠已投胎,张良也死了,儿也已入狱,这百花镇,只怕我是待不下去了。我为自己赎身的钱已攒齐了,明便与张妈妈说了此事,离开百花镇。” 她盈盈对我们拜了拜:“此一别,恐后悔无期也,再次谢过两位了。” 我与碧落对她点了点头,三人慢慢回了百花镇城内便分道扬镳了,我与碧落走回客栈,客栈内静悄悄的,君扬、梭、晏安都不在。 碧落道:“阿若,这灯笼是谁的?你怎么随手从坟头捡了个东西都舍不得丢。” 我说:“若晏安问起来,你千万不要说我是在坟头捡的,说是我觉得好看买来的便是。” 碧落也没有多管那灯笼,只托着下巴,脸不解:“你说,究竟是谁杀了张良?” 我摇了摇头,心里闪过白衣人的身影,又觉得应该不是他,如果他要杀了张良,就不必在知县府门口阻止我。 ☆、两败 碧落道:“你方才跟绫盈说什么神仙度了莺翠,是胡说八道还是说真的?哪里来的什么神仙?” 我说:“你可记得开始我拉住一个白衣男子的袖子?” 碧落道:“当然记得,正要问你呢,你怎么看到个陌生人就哭了?” 我迟疑地说:“他不是个人,是个神仙,这莺翠应该就是他度的。”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