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会儿正隐形,所以来往的人群没有看到他。 他闭起眼,闻了闻空中残留的淡淡桦树叶味道。 显然,乌昊轩刚来过这个地方,或者刚经过这个地方。 吱嘎,细微的窗户推开的声音穿过人声鼎沸的嘈杂,清晰地传进了五官灵的白天桦耳朵里,打断了他的冥想,他急忙抬起眼眸,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一把通体黑的乌木椅子,从图书馆的五层窗户中扔出,在窗外划出一条急速下坠的曲线,堪堪砸中了捧着书从图书馆正门中走出来的一个年轻人。 呯一声巨响,分量不轻的高空坠物刚刚砸中了那个倒霉的年轻人。 年轻人没来得及出一声,就像车轱辘一样面朝下倒地了,椅子被弹开到三米远,几本书散落在四周,而倒地的年轻人头顶已经汩汩地冒出了血,很快便在身下聚拢成鲜红的一滩。 年轻人像死鱼一样,在那滩血里搐了几下,便没了动作。 啊!砸到人了!快报警!快打120!一名路过的男生惊叫一声。 四周路过的学生迅速围拢成一圈,却谁也不敢上前去看看那个被椅子不幸砸中的倒霉鬼。 这么巧?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的桦树味,白天桦的眉头皱了皱。 没思考多久,他一拂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白T恤、牛仔、帆布鞋,手中捧着两本书,想了想,又变出了一副金边的眼镜遮挡住自己辨识度很高的漆黑眼睛。 他变了装后,快速挤到人群里查看那个倒霉的年轻人。 刚挤进人群,他睨眼看到一抹白的虚影晃晃悠悠从那年轻人的身体里面飘了出来。 那是那人的魂魄。 看来那人是死透了。 他收回了要迈出去查看年轻人伤情的腿,默默地转身离开。 乌昊轩去哪了?他得去找找,了解了解以后的伴侣,对快速适应原主的生活非常有必要。毕竟,乌昊轩以后会和他朝夕相处,如果他不当心,就会被发现原主的灵魂掉了包。 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时空里,穿越应该也是件不难理解的事。 嚓啦啦链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起来像是黑无常的锁魂链。 白天桦已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隐了身形,准备回去,却不曾想遇到了黑无常锁魂。 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原主的常识,一般人死后没超过五分钟,地府不会那么早来拘魂。万一还能抢救一下呢? 正想着,他听到滴嘟滴嘟的救护车声音,还有警车标志的呜啊呜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很快便开到了人群外面。 他抬头一看,那年轻人的虚影已经化成了实影,和趴那里的尸体一样穿一件白短袖T恤,一条黑长。 他飘在空中使劲挣扎,脖子上被一截锁链住,双手扒拉着锁链,两腿蹬来蹬去,仿佛正和锁魂链的力度在做着对抗。 那人的魂已经飘得老高了,白天桦定睛看了一秒,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这是一张干净的年轻人的脸,五官长得规规矩矩,此时因为被锁链卡住了喉咙痛苦地拧起了脸,张着大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却很清明透亮,仿佛两汪从地底下冒出的清泉,此时正带着水气。 白天桦很奇怪他怎么会去关注一个陌生人的长相,可能是那人的眼睛太有特,就算距离老远,也不容忽视吧。 救护车上很快就跑出来三个医护人员,两人抬着担架,一人在前面拨开人群。他们将倒地的年轻人抬了起来,小心地放在担架上,抬起来飞快地进了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呼啸着离去了。 而警车上下来四个警察,一人迅速地上前将出事现场的围观人群驱散,一人围起了警戒线,一人在警戒线里拍照,一人则跑进了图书馆里。 救护车和警察的效率很高,可是很可惜,这个年轻人可能救不回来了,他此时正被黑无常像拉风筝一样慢慢拉向地面。 白天桦轻叹一声,却很快将那声叹息掩盖在齿间。 原主是个铁面无私、掌管天下所有妖物的缉妖司司长,不可能会同情一个陌生凡人,这声叹息来自穿越后的自己。 他抬眼看了一下空中挣扎着的身影,转身就想走,刚迈动脚尖,就听见那人在喉咙底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声音,就那样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孔。 救救我! 那声音从卡紧的声道里发出来,像破磁片划过金属,突然轻轻地揪了一下白天桦的心。 他转身的动作停了停,抬眸向空中那个飘的身影望去。 你能看到我?白天桦此时正隐着身,按理说,凡人是不能看到他的。 可能,那人死了,已是魂体才能看到他吧。 那人想点头,却被锁链卡着脖子,慢慢被拉向地面,只得拿一双泛着雾气的眼睛拼命地眨着。 是的,是的,能不能请你救救我。 那人心道,他刚穿过来,还没适应这具身体,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被高空掉下来的椅子砸死了。他上哪里说理去? 正好,他看到图书馆面前站了一个人,抬头在打量他。 其他人都只顾看着他的身体被抬上车,没人看得到飘在空中的他。 所以,只有那人能看到他。只是,那人看起来冷极了,隔老远都能觉到强大的气场。 顺着锁链看不到那一头是谁在拉,但他能觉到离拘他魂那人越来越近了,他试一试求救,拼命从喉咙底里叫出了救我两个字,就觉得锁链又收紧了些,像是要将他的脖子拧断。 要我救你?白天桦确信空中那人能看到他。 那人拼命眨眼,眼睑像扇子一样扇起来,还挤出了两滴眼泪,不知道是眨眼太累还是脖子被卡得太紧。 救救我呗!大佬? 白天桦对上了那人的眼神,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身形一动,一条长长的尾巴转眼间从身后伸了出来,快速变长,勾住了那人紧瘦的身,微一用力,便扯住了他。 那一头,黑无常隐在一片黑雾里收着锁链,就像每一次拘魂一样。 只是这魂飘得有点远,因为是白天,他从黑雾中出来显形又费老大劲,他就将那锁魂链变得很长,住那魂的脖颈后,慢慢收着。 收太快又累得慌,他还有心情点了一香烟,嘬一口烟,收一把锁链。 眼看着收了一半了,再拉一把时,对方好像扯住了锁链。 他又扯了扯,还是扯不动。 力不小。 他急忙从隐身的黑雾中探出头去,顺着锁魂链看到空中那魂的被一条茸茸的大尾巴给住了。 看了一眼尾巴的主人,黑无常惊得张大了嘴,嘴角叼着的一截烟股掉了下来。 司、司长大人怎么是您? 第3章 第1关3 白天桦对上了黑无常那张惨白的长脸,血红的双中夹着一条猪肝的舌头拖得老长,可这么长的舌头却一点也没妨碍刚才嘴角夹着烟。 范无救?白天桦凉凉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 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久仰大名。 哎!司长大人,您您怎么在这?黑无常没了躲在黑雾中偷懒的心思。 他抹了把脸,振了振身子,从黑雾中钻了出来,恭恭敬敬地立在白天桦面前。 两手把锁魂链一端一包,做了个揖,微微鞠了个躬。 缉妖司司长,掌管天下妖物生死,妖界老大,与他们冥君地位相当,且不说两位妖鬼大佬有没有情,单是面前这位的脾气,黑无常就不敢得罪。 该有的恭敬发自心底。 这是一种畏强的不由自主。 路过。白天桦虚抬了一下手,示意黑无常不用那么客气,却没有松开抻着空中那魂身的尾巴。 多谢司长大人!黑无常直起身子,也没放松手中的锁链。 以空中那魂为中心,一左一右两股力量扯着他。 那魂还在拼命挣扎,锁魂链被扯地一抖一抖。 两前两人共同扯着一魂,谁也没松,却安静地对立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什么,司长大人,我先工作?黑无常见对方没有要松开那魂的意思,先用手轻轻扯了一把锁魂链。 妖王大人没有松手,也不开口,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下。 黑无常这一把扯得,对他来说是轻的,但通过长长的锁魂链放大后,差点将空中那魂扯得身首分离,他的喉咙底涌上来呃、呃的倒气声。 已经是魂体,掐不死。 却能掐得鬼死不如生,活人还能来个咬舌自尽,他一死人,再也死不掉。 只得生生地扛着这种窒息的觉。 他寿未尽。受到自己尾巴被抻了抻,白天桦朝空中看了一眼后眼神又落到了黑无常身上。 哎,可不?我也纳闷,但这是上头的命令,我这不得加班加点来工作嘛!黑无常不敢再用力,但也没有卸下扯着锁魂链的力道。 鬼差白天拘魂算是加班了。 他倒也没说错。 他和我有缘,将他给了我吧。白天桦的视线从黑无常包住锁魂链一头的手中收了回来,半合着眼皮,终于说了出来。 听到他开口,黑无常绷紧的双肩终于松了下来,微不可见地同时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为难地说道:可是 他惨白脸上两点桂圆核般乌黑的眼珠子就像画在白纸上的黑点,骨碌碌转了两圈。 你只管放,冥君那我会去说。白天桦抬起眼眸,盯了面前这位老巨滑的鬼差一眼。 哎!那敢情好!司长大人,您受累!小的,告辞?黑无常边说,边将两手包住的锁链一头一抖,那长长的链条便飞快地收了回来,化成小小的细链,在他宽大黑袍中出的一截雪白腕上。 多谢。白天桦淡淡地开口,以免黑无常受宠若惊。 能得妖王大人一个谢字,算是得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黑无常晓得这里面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他又做了个揖,便转头走进了身后那片黑雾中。 脖子上抻的力一松,空中那魂正双手卡着自己脖子剧烈的咳嗽,身体抖动地厉害,通过尾巴传到了白天桦的尾椎上。 他的眼睛向下盯着地面上黑无常掉下的一小截烟股。 豁,还是过渡嘴? 没等他细看,黑无常消失的那道黑雾中伸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链条,飞快地拾起了地上那一截烟股,缩回了黑雾中。 那黑雾这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笑话,工作途中烟偷懒,百年考核的时候绩效奖金还要不要?他范无救才不会缺心眼留下把柄,急急用锁魂链将那遗忘的烟股给勾走,这才心安理得地离开。 谢谢司长大人!空中那魂倒是机警,他看到从黑雾中出来拉着锁魂链的黑无常对着救他那人行礼,从骨子里透出对那人的恭敬,他心想,他是遇到了大佬了,所以顺着黑无常的叫法,先谢谢大佬。 不必。空中的桦树叶已经淡得闻不到了,白天桦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来前,乌昊轩明明白白地说,神府有急事。 应该是来杀人吧? 后续还安排得那么紧凑,马上让黑无常来拘魂。 这个凡人和信德正君这个神仙能有多大仇恨? 要不是他刚巧前后脚追过来,这个凡人早就死透透了。 管他寿有没有尽,魂到了地府,就难再还了。 白天桦没管那人狗腿的眼神,用手抹了抹眼眶,开启了千里眼,看到那人的身体已经被拖进抢救室进行心脏除颤。 去吧,也是你命不该绝。白天桦抖了抖尾巴,茸茸的尾巴尖像手一样灵活,从那人的身间退了出去,就要收回来。 大佬那人心想,司长大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职务,叫起来不顺口,还是叫大佬来得顺口,这样想着,嘴上没把门,便叫了出来。 嘴里没把门不要紧,手上也没把门。 刚才被锁链锁住了喉,差点将脖子卡断,没顾得上是什么扯住了自己的,将他从黑无常的锁链下救出来,这回缓过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去,就看到一条白得亮眼的茸茸尾巴正在他的上。 那尾巴上的长而柔顺,每一都有一指来长,齐齐倒向一个地方,泛着莹莹的光,就像贵妇围在脖颈上价格高出天际的茸皮草。 手上没把门的那人,看到尾巴正慢慢被收回,眼疾手快地一把抻住了尾巴尖,还不知死活地褥了两把。 啧,手不错。 他想,原主大概率是个茸茸控,这种鬼使神差的动作影响了内芯的人设。 使他穿越过来就变成了一个脑残。 脑残的人在手下中顺滑的手中清醒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看向被扯住尾巴尖的大佬。 白天桦: 这人是个神经病? 放开他的尾巴! 大佬的眼神越来越冷,要不是他戴个金边眼镜挡着点温度,估计他眼睛里突然飙出的冷气要顺着尾巴将何明川冻僵。 何明川像触电一样放开了手,手一时没地方放,他就挠了挠后脑勺,眼睁眼地看着茸茸的尾巴收了回去。 身体失去抻力,他轻如羽一样的身体就飘了起来,这回没有锁链和尾巴再扯住他,他越飘越高,不知道要飘向哪里。 这种没有归属的飘让他一时慌了神。 眼睛急忙看向大佬的地方,寻找一丝安全。 却看到了放完冷气的大佬早已转身,一脚跨进了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 这大门刚才还没有的,凭空出来的。 我、我叫何明川欠欠你一条命!何明川一咬牙,将自己卖给了大佬。 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还不如给大佬做牛做马。 反正他刚才亲眼看到原主早就死透了,尸体也拉走了,死了就不要什么自尊了。 他想不起来自己穿越前叫什么名字,刚好借一下死去原主的名字。 何明川。 这三个字,就像一道闪电噼啦响了一声,将白天桦混沌的另一半思维给劈了开来。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