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陈媛了,不论陈媛如何不高兴,只要她还愿意展现情绪,就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的情形才是最糟的。 但……霍余低垂下眼睑,只要一想到陈媛会如此不高兴,只是因为担心他,霍余心中又不可控制地升起一抹愉。 紧张和欣喜两种情绪不断织,霍余不由得想,和前世相比,今生的陈媛似乎心软很多。 许是因为此时的陈媛还尚年幼,远远不如前世二者相识时的游刃有余。 毕竟,待年后二月,陈媛才会及笄。 与此同时的明安桥上,白若卿刚和柳如棠放了一盏河灯,雨点子就落了下来,谁也没有料到这种情景,即使有婢女护着,不消须臾,两人也淋了身子。 雨势又急又凶,这个时候赶回府邸,显然来不及。 白若卿抱着身子瑟瑟发抖,这时,姶桐才忙忙道: “姑娘,奴婢记得霍夫人说过,表少爷的府邸就在这附近,不然我们去表少爷的府上躲会儿雨吧?” 白若卿轻咬瓣,双手不断绞着手帕,显然十分纠结: “可、会不会打扰到表哥?” 话音甫落,柳如棠就打了个嚏,白若卿担忧地看向她,顿时不再犹豫:“罢了,柳姐姐不能再淋雨了,先到表哥府上吧。” 白若卿出府时,见金鱼上浮,就猜到今许是会有雨,终于等到这个时机,白若卿自然不可能错过。 故作犹豫,只是不想落下口舌。 但白若卿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今,难免会出几分急切,她顾着说话,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说“柳姐姐不能再淋雨”时,柳如棠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 一行人很快到了太尉府,说明身份后,立刻有人进去报信,梓铭跟着出来。 梓铭是见过白若卿,顿时认出了她,他有些惊讶: “表小姐?这怎么得一身狈?” 白若卿浑身淋淋的,她稍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低垂眼眸:“雨势太大,表哥可在府上?不知能否让我和柳姐姐进去躲会儿雨?” 她可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只是来府中躲下雨,梓铭怎么敢拒绝? 他忙忙将二人进府中,吩咐人备下热水和炭盆。 *********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太尉府,将要下马车,霍余试探着开口: “公主不用担心,我的腿无碍。” 闻言,陈媛只扯了扯角,倏然,一脚踢在霍余膝盖处。 猝不及防,霍余脸上刹那间就褪尽了血,疼得闷哼了声。 陈媛仿若没听见,她觑了霍余一眼,不咸不淡地轻呵: “我还以为太尉大人刀不入,不会觉得疼呢。” 陈媛就是要让霍余疼,下脚时自然不会注意分寸,今腿上的淤青才被开,正是疼的时候,被踢了一脚,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霍余堪堪哑声,半晌,他朝陈媛挪近了些许,一伸手,就能碰到陈媛的距离。 陈媛厌烦地拧眉:“离我远点。” 霍余当作没听见,他轻轻拉住了陈媛的手,两人皆是一顿,陈媛极浅地皱了下细眉,她挣扎了下,没挣开。 陈媛气笑了,谁给霍余的胆子? 她刚开口叱责,霍余就说话了,低软着声线: “我给公主赔罪,公主消消气,可好?” 陈媛身子一僵,下一刻,她倏然抬起头,眼眸中皆是错愕。 两人本就靠得十分近,霍余那话近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刻意低软了声音,就、就仿佛在撒娇一样! 他本就是故意的! 陈媛心中呸了句无! 什么浑不吝的手段都敢用! 霍余没想到她会忽然看过来,顿时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红得近乎要滴血。 其实前世,陈媛很少为难他,只有在情浓时,她才格外看他失态的模样。 若那时,他软声和她说话,她勾在他间的腿就会收紧些,所以,哪怕陈媛没有说过,霍余也知晓她听他撒娇。 可不论前世今生,霍余都很少这样说话,因为他觉得颇有些难为情。 陈媛若无其事地抚摸了下耳垂,她心中纳闷,她以前怎么不察觉自己耳子这么软? 原本陈媛只打算等到了太尉府,将霍余扔下就好,可等她和霍余一起下了马车,她才有些头疼地抚额。 霍余就一句“公主和我一起进府躲会雨吧”,她怎么就会点头答应了? 太尉府前,陈媛眯起眸子,狐疑地盯着霍余。 听闻苗疆擅长蛊术,只一粒小虫子,就可以让人情大变,其中若为情蛊,可令身中子蛊的人眼中只有对方一人。 莫不是霍余给她下了蛊,若不然她岂会对霍余一而再地心软? 霍余眼神中透着些许困惑。 他不过一转身,为何公主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霍余滞了滞,不解地试探:“公主为何这样看我?” 陈媛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你以前可有去过苗疆?” 霍余摇头:“苗疆距离长安甚远,来回需要一月有余,我公务在身,无圣旨基本不得离开长安。” 霍余没有多想,只当陈媛忽然想去苗疆了,他极浅地皱了皱眉,又很快地舒展: “若公主想去苗疆,待淮南事平,我向皇上请旨卸职,再陪公主前往苗疆。” 前世掌权二十年,今生霍余对权势并不热衷,他所作所为,皆不过是想护陈媛周全。 待淮南事平,只要陈媛愿意,他愿意卸职,陪她游历这大好河山。 或者说,这才是他今生所求。 陈媛不知他所想,却被他口中轻飘飘的卸职二字惊住,她下意识停住脚步,拧眉看向霍余,只需一眼,陈媛就知晓,霍余说的是真心话。 陈媛难得有些茫然。 世人竟真有不权势的? 而且,怎么都在她身边?她皇兄如此,霍余依旧如此。 陈媛不知该作何想,她忽然想起,当初她对皇兄抱怨时,皇兄含有深意的那一句“霍卿总不会害你”。 现在想来,恐怕皇兄早就看透了霍余,怪不得连淮南一事都尽数告知了他。 陈媛回神,不由得些许心虚: “谁要去苗疆了?” 说完,陈媛就快步走开,生怕霍余会看出她原本的心思。 陈媛刚来过太尉府,尚记得府中的地形,越过眼前的这个月门,再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前院。 但陈媛刚踏上游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娇软声,陈媛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上次来太尉府时,这府中连个婢女都不见,又哪来的女子说话声? 话虽如此,但陈媛轻挑了下眉梢,不紧不慢地觑向霍余: “近府中藏娇了?” 霍余稍冷沉下脸,他不喜陈媛这样说,不论是她说话时的语气,还是单纯的就这句话。 前者让霍余觉得他无关紧要,不论他做什么,陈媛都不会在乎。 后者更让霍余觉得委屈,怕陈媛误会,他连婢女都遣回老宅了,岂会在府中藏娇? 霍余硬邦邦地说: “没有。” 陈媛恼瞪了他一眼:“你和谁学的狗脾气?” 没有就没有,闹什么情绪?! 霍余板平了角,闷闷不乐地低垂下眼睑。 然而下一刻,霍余就完全没了此时的硬气,刚穿过长廊,还未进前院,院子中就清楚地传来女子娇软声,这一次,霍余也听得清清楚楚。 陈媛眉眼的情绪稍有些冷淡,除此之外,还余了些许震惊。 她不觉得自己会看错人,而且,霍余这种闷子,居然也会学旁人藏娇? 霍余比她还要茫然和震惊。 刹那间,霍余来不及多想,就下意识地看向陈媛,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似乎怕她会拂袖离开一样,忙忙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找你时,府中还什么都没有!” 仿佛生怕说晚了,陈媛就会生气一样,霍余这两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往平静的神终于被打破。 陈媛心中那抹说不清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甚至生出些许别扭。 她不着痕迹地直了脊背,她觑了眼盼秋和盼,盼老实,不会看她笑话,但盼秋被她宠得太过,偶尔也会揶揄她两句。 这场景被盼秋看在眼中,少不得后拿出来揶揄她! 陈媛一想到此,顿时不自在地扯出衣袖,恼怒地轻瞪了霍余一眼。 说话就说话,动不动拉扯她作甚?! 落进旁人眼中,成何体统! 陈媛以前认为,她的作风可以称得上离经叛道,但碰上霍余后,陈媛真心觉得,她往还是过于循规蹈矩了些。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