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可以护住陈媛,让她随心所,但这世间人对女子总归要严苛些,人非草木,既不能无情,又不能堵住耳目,不听不见。 所以,世人言终归会对陈媛产生影响。 若霍余当真能打动陈媛,陈儋自然乐见其成。 陈儋轻垂下眼睑,眸中闪过不明神,至于淮南望族,非一朝一夕可以瓦解,陈儋并不希望陈媛因此耽误自己。 稍顿,陈儋握住皇后的手,轻拍了拍: “朕知道你一片好心。” 但陈儋不会忘记,他最初为何会选择登上皇位。 先帝稳坐高位,冷眼旁观几位皇子对皇位明争暗斗,朝堂一贯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他有的皇兄被暗杀,有的皇兄病死,有的皇兄请命让亲妹公主和亲换得助力。 在皇中待得越久,陈儋越觉得厌烦。 这皇位鲜血淋淋,哪怕陈儋不争斗,也惨遭几次暗算,直到一次,陈媛替他挡下面而来的匕首,倒在他怀中命在旦夕。 陈儋才恍然醒悟。 当他生在皇时,享受了旁人羡慕不已的荣华富贵,他就早已身不得了。 陈媛玩闹,却只能窝在一方中静养,夏不能碰冰,冬不能玩雪,有一次憋得狠了,她在殿中和母妃哭得厉害。 陈儋就站在殿前,听陈媛哭着说:“母妃,我想出去。” 楹窗被打开,伤在冬,但她身娇体弱的,本承受不住那么严重的伤,发炎染,丁点凉意都受不得,她一句话刚落,就被冷风吹得一阵拼命咳嗽,伤口顿时溢出血。 殿中兵荒马,陈儋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陈儋和陈媛自幼就情甚笃,两人一母同胞,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不论他想做什么,陈媛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 陈儋从不否认他很懦弱,不敢直面刀光剑影,才会想着从皇位争夺中身。 陈媛受伤和另一位皇妹远赴和亲,才让陈儋明白,若不掌权,就只能为人鱼任人宰割。 陈儋曾和陈媛有过一段谈话—— “小妹,若你生为男子,可会想要那个位置?” “我身为女子,就不可以要了吗?” 陈儋震惊,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他知道答案了。 但陈儋知道不行。 陈媛若想掌权,一要知晓天下事,每递到御书房的奏折是最简单的途径,可父皇再宠陈媛,都不可能让她碰国家大事。 二要前朝有权臣支持,但对于世间人言,女子只该蜗居在后院中,而且朝中权臣皆心怀鬼胎,本不可能支持陈媛。 两条路都被堵死,几乎就断绝了陈媛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 而且……女子登位,若传入世人耳中,岂是荒谬可言? 后来陈儋要争皇位,朝中人惊于他的改变,但陈儋知晓,他最初要登上皇位的想法,不过是想护陈媛周全,不会让她远离长安和亲,不会再让她气若悬丝地躺在上。 只要他在皇位一,陈媛就可以随心所一! 陈儋捏着眉心回神,招来近侍:“近太医去给公主请脉,可有不妥?” “皇上放心,张太医说,公主的身子近两年已经并无大碍了,只是体凉,得少用些了冰。” 说到最后,近侍脸上出苦笑。 陈儋也轻啧了声。 陈媛怕热,也或是那年夏憋久了,后来只要夏,她都在殿中摆上冰盆,陈儋有心说她,可陈媛只要恹恹地一瘫在那里,陈儋就彻底拿她没辙。 若非因他,陈媛又岂会在炎炎夏连冰都用不得? ********** 陈媛不知皇兄又回想起往事,此刻一心愧疚,她此刻和凤玲在朱雀桥旁风雅楼的二楼处,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朱雀桥上风景一览无遗。 自那从太尉府离开,陈媛已经三没有见过霍余。 这次不是陈媛对他避而不见,而是霍余被陈儋住,忙于公务本不开身。 陈媛初得消息时,乐得不可开。 知晓最近霍余没空管她,凤玲给她送信来时,陈媛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此刻风雅楼的二楼雅间,只有陈媛和凤玲,以及她们的婢女。 陈媛倚靠在栏窗边,掀起角看向凤玲: “你病好了?” 说起这个,凤玲就有些丧气:“早就好了,母妃非要让我多躺几,我觉得骨子都躺散了。” 陈媛毫不客气地嘲笑,顿了顿,她才纳闷: “你今叫我出来作甚?” 这风雅楼名字起得好听,但远不如诉风楼的生意好,不过这里可以看见朱雀桥和官道上的风景,是一处最好的观景点。 凤玲轻哼了声:“我听说公主最近忙得不行,想让你忙中偷闲一下。” 这其中的忙不言而喻,话里话外皆是揶揄。 陈媛不痛不的,她太清楚凤玲话中何意,她左顾右盼,也没看见另外的人,反而生了好奇: “闲在哪儿?” 凤玲冲着楹窗颔首:“来了。” 陈媛垂眸看去,朱雀桥上走来一行人,中间的是名男子,如今才是六月末,傍晚时,陈媛一袭轻纱都觉得热闷得慌,但这男子却裹着披风,甚至带着帽檐。 帽檐下垂落几缕发丝,但让陈媛震惊的,那几缕发丝却呈银,似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那人顿住,倏然抬起头,对上陈媛的视线。 毫无预兆的一张脸出来,和陆含清、霍余皆不同,陈媛见到陆含清时会觉得惋惜,那般容貌和气度生生糟蹋了,看见霍余时,会气会闷会对他无可奈何。 可只有眼前这人,让陈媛不受控制地生出一抹惊,皎如玉树临风前。 此等风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似乎身有隐疾,无血,陈媛很快回神,眼中的惊却未散,坦地和男子对视,那人似有些惊讶,未因旁人窥视生气,只和陈媛轻点了下头。 只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男子就轻蹙了蹙眉心,手帕抵咳嗽了几声。 凤玲的话不断:“这是从南方过来的一队茶商,公主不知,这位公子近段时间可是声名大噪,从江南到长安都传遍了他的美名,听闻许多世家贵女见了他一面,就芳心暗许,他这一路过来,估计队中要卖的茶叶都所剩无几了。” “人还未进长安,城中就传遍了,说是今就能抵达长安,我一听说这消息,可就立刻给公主送了请帖过去。” 陈媛以手托脸,她低垂眼睑,眸中情绪不明。 近段时间,声名大噪。 倏然,陈媛漫不经心地掀了掀角,她直接对着下面的队伍说道:“欸,这位小郎君,可是刚来长安?” 凤玲错愕地止住话。 朱雀桥上的一行人也顿住,抬头上望,陈媛浑身气度不凡,穿戴皆名贵不可比,身上的一尺布可能都比他们这一队的货物要贵重。 他们是跑南跑北的商队,眼力劲都很足,当下就知这名女子必然是权贵,顿时都朝中间的男子看去。 沈柏尘抬头,就看见方才的那个一袭红裙女子,明得不可方物,她只站在那里,就能夺走所有的目光,她轻垂了垂眸眼,笑语宴宴地朝他问话。 沈柏尘见过很多对他容貌惊的人,但女子多矜持,沈柏尘很少见过这种明明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还能面不改和他搭话的人。 女子明眸皓齿,对沈柏尘笑得坦然,反倒让沈柏尘生了些许不自在。 不等他回话,很快就有人走近,来人间配刃,脸冷冽,看他们的视线和看路边的石子没什么不同: “公主请你上去。” 公主? 沈柏尘微滞。 大津朝只有一位公主。 众人显然也猜到了红衣女子是何人,顿时都生出惶惶不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沈柏尘抵轻咳了声,才虚弱无力地说: “在下有事在身。” 徐蚙一本不听,他只知道公主给他下令,让他将这人请上去,他伸手:“请。” 可他视线却没有一点情绪地盯着沈柏尘。 楼上传来女子脆凉无奈的声音:“蚙一,客气点。” 女子话音甫落,沈柏尘就见眼前这人顿时朝他低了低头: “公子,请上楼。” 沈柏尘踏上楼梯时,觑了眼手握在刀刃的徐蚙一,心道,果真只是客气点。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就一章没出来,就多了个情敌? 第21章 雅间中散着茶香,沈柏尘进来时,似带进一股清冷,如同他的名字般,柏松直,俗出尘。 帽檐被拉下,沈柏尘的一头银丝就彻底暴出来,将他衬得不似凡人。 陈媛眸中惊一直未褪,她向来以为银发只代表了苍老和衰退,从未想过男子银发竟会这般好看。 莫名其妙的,当陈媛视线落到沈柏尘的银丝上时,眸中忽然有些恍惚。 她倏然想到霍余,若他也生了一头银丝会是如何? 不知为何,陈媛忽然很肯定地想,绝不会像这样出尘绝美,而应该是冷肃冽然,孤寂抑,似一座毫无生气的深潭,让人不敢靠近。 陈媛肯定着,也纳闷着,不知为何会这么想,就似乎……她亲眼见过一样。 “草民沈柏尘见过公主殿下。” 沈柏尘躬身行礼,让陈媛瞬间回神,眸间顿时清明,她掀起角: “听说沈公子一行乃是茶商?不知这其中的茶叶有何讲究,又几钱斤两算起?”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