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同钱大人对视了一眼。 至少,在龙椅上的那位,对他们的远邻们有别的想法之前,底下人捞快钱的时候得收敛着点。 钱大人虽知晓这笔银子是不得不出的,但看着近几的开支,他还是没忍住呷了口凉茶惊。 “如今只希望你那蒸汽机确实能造大了用。” 钱大人的话里有着担忧,但面上的笑却怎么都不下去。 这回的事,若是叫工部那老东西回过劲儿来,恐怕是能把他气得不轻。 况且他已经见识过小型蒸汽机的作用了,若此物真能成,那可真堪称是双喜临门呐。 穆空青只当没看见钱大人面上的笑,安了一句:“大人莫要小巧了工部的匠人们。” 他们只是没有系统地总结过那些理论知识,没法用专业术语将其表述出来,却不代表他们不懂这些。 不然的话,那位老铁匠又是怎么据穆空青的描述,以及他提供的原始蒸汽机图纸,一步步将其改造成如今这个,已经拥有了一定实用价值的蒸汽机的呢? 想想那些为水泥厂招工而生的讲堂,穆空青觉得,若是如今大炎的这些匠人们识字,能将他们所知的理化知识系统总结出来,那么许多自然科学类学科在这片土地上普及的时间,应该会早上许多。 穆空青在心中,对那些不知道还会不会在这个时空诞生的名人们道了个歉。 无论是在哪片大陆,历史的弯都不是在我这儿拐的,如今我不过是想叫它拐的幅度更大些,应当也没什么的吧? 穆空青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开解好了自己,同钱大人一起拿着茶盏当酒杯。 瓷器相撞,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第134章 一艘新船 改造蒸汽机, 试造新式海船,即便永兴帝早就有过明令,为造新式海船不惜成本, 但这么大一笔银子支出去, 保险起见还是需要向永兴帝报备的。 这也就让蒸汽机的存在, 被提前送到了永兴帝跟前。 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和水, 无需人力也可驱动海船行驶,这话听起来便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可事实摆在眼前, 由不得人不信。 永兴帝看着那艘小船在御花园的湖上轻松转了个来回,便将钱大人,连带着穆空青和谢大人一起,召入了中。 三人应召入后, 同永兴帝盘算了一下国库的银两,以及近两年的收支状况。 穆空青还捎带着提了一嘴,若是要将这新式海船改造出来, 约莫需要砸进去的银两。 三人走后, 永兴帝盯着湖面上的小船看了许久。 第二,户部和工部同时收到圣旨, 内容同先前几乎一般无二。 为造新式海船, 不惜成本。 只是这次众人都知晓,这个新式海船的重点,已经不在“船”上了。 已知结果后逆推过程,和不知结果缓慢试错所需要的时间是完全不同的。 蒸汽机的基础工作原理, 已经经由那位老铁匠的口,被传到了工部众人耳中。 再加上如今已有的蒸汽机,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用价值,这令工部的工匠们在改造时避开了许多弯路。 开后, 穆空青便从张华那儿得知了工部将要试船的消息。 第一艘新式海船尝试下水,恰在官员休沐那。 工部一众人等,连带着穆空青同钱大人,都连夜出城赶去了津沽造船司衙门,只为了瞧瞧这金巨兽长成之后是何模样。 新式海船如今还是战船模样。 漆黑的船身上附着铁皮,模样十足狰狞。船身上同桅杆们一起竖立的,还有一支黝黑的烟囱。 而此时,烟囱里正向外冒着浓烟。 一阵宛若远古巨兽的轰鸣声响起,船身动了。 没有船桨,没有划船的船夫力士,甚至没有扬帆。 那冒着浓烟的巨船用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向远处驶去。 好在新式海船的建造尚未公开,试船的地点也选在荒芜之处,不然这狰狞的钢铁巨兽携着滚滚浓烟自行远去的场景若是叫人瞧见,怕是要当它是什么妖魔鬼物。 船只航行时发出的轰鸣声巨大,但却盖不住岸边众人的呼。 即便是从头到尾都未曾过面的钱大人,在见到这神异的一幕时,也不住深深了口气。 若说在场谁最得意,除却亲手将它制造出来的工匠们,那便得属老当益壮的工部尚书了。 要知道,当初穆空青送给工部的那个蒸汽机,只能算是初始版本。 但凡它的体型再大一些,使用的时间再长一些,就很可能会出现爆缸的风险。 而如今这个可以驱动庞大海船的蒸汽机,都是工部的匠人们这几个月来反复推敲改进出的,连模样都与最初的那个大相径庭。 工部尚书捋捋胡子,虽说这个头也是穆空青给起的吧,但至少成品出来后,得有他们工部七成的功劳在。 他们工部,终于不再是跟着人家后头吃现成的了! 大船围绕这片海域拢共航行了两个时辰,期间蒸汽机的运转一切正常。 钱大人和工部尚书两人就这么盯着这艘船,仿佛在看什么大宝贝似得,余光都舍不得分出去。 有匠人在动过后,便带着小吏在一旁记录着什么,不时还要比划几下。 穆空青听了一会儿,对方是在说这船的速度、平衡度等问题。 听他们的谈内容,船上应当也有匠人,在记录蒸汽机的耗能问题。 许多东西匠人们自己可以理解,但转述给小吏时,表述便有些不清不楚。 即便这些小吏都是在工部供职多年,但面对蒸汽机这种全新的东西,他们一时间也难以理解这些匠人们口中所言“耗物”、“聚物”究竟是何物。 这些匠人们大多都不识字,他们憋个半天,也只能凑出那么几句雅词,偏偏小吏还听不懂。 好容易同人解释了半天,那小吏努力理解了一番,换了个词儿又复述了一遍,再反问人家是也不是,结果便轮到匠人听不懂了。 有时这个过程重复几次,说得急了,匠人们的用词也难免俗些,便更叫人蹙眉。 那小吏即便是个芝麻官儿,到底也是个官,哪是他们这些匠户愿意得罪的,于是这么一来二去,这个将匠人们所言之物记录到纸上的过程,就变得尤为困难。 穆空青心念一动,主动替两边解释了起来。 如穆空青这般能懂文人心思,又能理解匠人们所言之物的人实在是少,有了他的帮忙,这边儿的数据终于被成功落于纸上了。 只是岸边记录的东西到底不是大头。 这些匠人们真正需要的,还得是船上得来的数据。 每时每刻须得用多少水、多少煤,载重如何,温度如何。 船上可再没个穆空青帮手了,也不知最终能记出个什么东西来。 首次试航只行了两个时辰,船只便靠了岸。 穆空青只消看看从船上下来的匠人与小吏们的脸,便知道船上的沟通,必然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的。 穆空青叹了口气,同那岸边的匠人告辞。 船只靠岸,钱大人也终于分出了一分心神。 他见穆空青回来了,不由好奇问道:“你方才在同那匠人说些什么?” 穆空青叹道:“没说什么,只是这匠人们都不识字,要将新船的消息落于纸上、写成公文呈御前,恐怕还得费些功夫。” 一旁的工部尚书也听到了,不蹙眉道:“这有何好费功夫的?往常工部的公文怎么写,如今便怎么写就是。” 穆空青摇摇头,冲工部尚书一拱手:“大人恕下官直言,这驱动海船之物非同一般,便是翻遍史书典籍,也未必能找到相似之物。” 工部尚书与钱大人同时颔首。 穆空青接着道:“下官方才同那二人谈了一番,许多词句都是匠人们依据新船的特自个儿琢磨着叫的。可匠人们不识字,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字。官吏们不懂船,即便写了,也多有驴不对马嘴的表述。” 工部所用的匠人们大多都是世代相传,毕竟他们手上过的东西,不少都是不能外传的秘技。而这些匠户之后,自然也就没法科举。不能科举,又不能改行,那费钱读书做什么? 工部尚书也是知道这点的,只是他从不觉得匠人们不识字,会对工部办事有什么阻碍。 工部尚书微微皱眉,令人将几个小吏手上的簿子呈了上来。 这一看,即便是在工部任职多年的老尚书都皱起了眉。 这纸上写的东西,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可合在一块儿看的时候,别说呈上去给陛下了,就是拿到他跟前,他都要觉得自己是被糊了。 底下的匠人们和小吏看着工部尚书表情不善,一个个也都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穆空青及时截住了将要发作的工部尚书。 此事非是匠人们的过错,也非是小吏们的过错。 穆空青着意提起此事,更不是为了叫工部尚书责罚他们。 “大人且先息怒。”穆空青的语速不急不缓:“此事的由,还是出在这新船上。” 蒸汽机的出现,迫使匠人们不得不造出许多新的名词,用以表述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神奇现象。 而又因其的作用非凡,须得呈上御案,这些新词也不能如往常一般,只用于匠人们之间的相互,必须强行落于纸上。 这才造就了这份叫人看了一头雾水的“天书”。 穆空青稍解释了一番,也叫工部尚书的火气下去了不少。 “此事若要解决也简单。”穆空青道。 “我观这新船试航还需一段时间,不若大人趁着这段时间,遣人教会这些匠人们识字。届时即便他们作不出文章来,至少能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之物写下来,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词儿解释清楚。” 这船也就是能下海的程度而已,肯定不能这个时候就报到永兴帝跟前去。 海船每能航行多远,机器能运行多久,不同载重下的速度如何,耗能多少,这些都是需要反复试验才能得出的结果。 这整个试验周期,至少也得同海船自大炎到番邦,两边跑上一个来回所需要的时相等。 不然若是蒸汽船开到一半,蒸汽机先顶不住出了故障,那岂非同草菅人命无异? 这段时间让匠人们学会基础的常用字,应当是没问题的。 只是,让朝廷去教这些匠户们识字?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