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时节,外头的太毒辣,也不知那盆水在外头晒了多久, 玻璃上已经凝出了成片的水珠。 穆空青进到御书房时,永兴帝正在来回摆着什么,一旁还立着谢大人,。 穆空青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他先前叫人打磨出的两片镜片。 见穆空青来了,谢大人首先便绽开了笑脸。 穆空青的礼行了一半,便被永兴帝叫停。 “行了,先说说你这些东西是什么。” 事实上,在穆空青进之前,永兴帝已经摆那两面透镜有一阵子了。 谢大人先前瞅着空档,将玻璃的存在和用途上报给了他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钱大人。 钱大人知晓此事之后也乐得做这个人情,便又同文大人知会了一声。 而后,便是谢大人觐见永兴帝,将这玻璃呈了上去。 永兴帝起先见到玻璃时,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奇宝物,居然值得两位阁老背书让人亲呈。 可待他听谢大人讲述了此物的用途之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就这区区两片薄片,就能于海上取用淡水,还能视数丈外之物? 永兴帝当即便明人调了盐水加上玻璃,放到太底下晒着了。 而这两片据说可视数丈开外的东西,谢大人摆出的距离,倒是也能瞧得远些。 但比起当初穆空青亲自摆给谢大人看的效果,那还是差得远了。 谢大人折腾了一会儿没能折腾出个结果来,便被永兴帝挥到了一边儿。 这头直接下诏令穆空青入觐见,那头自个儿也饶有兴致地开始来回尝试。 穆空青文科生出身,能记得世界上第一架望远镜,是由凸透镜和凹透镜组成的,都得谢历史课本写得详细。 所以永兴帝要穆空青说说这些东西是什么? 那穆空青只能说,这是自个儿偶然间发现的番邦琉璃,觉得此物剔透,别有一番趣味,便差人研究了一下烧制的法子。 谁承想这东西瞧着昂贵,造价却十足低廉,他便令人打磨了几块出来。 再然后又是一番机缘巧合,叫他发现了此物可以凝聚水汽,几片叠加,还能视远物。 他直觉此物于航海上有大用,便直接呈到了上官处。 永兴帝点点头,接受了这番邦琉璃的说法。 在现在的永兴帝眼里,海外的那片大陆上,出现什么东西他都不会奇怪了。 相反的,他如今希望自己能见到的番邦奇物越多越好。 即便那海外诸国当真国力强盛,永兴帝也不会因此就怕了他们。 最可怕的,从来都是未知事物。 穆空青上前摆了一下。 这是他估算出来的,可以看见最远距离的摆放方法。 永兴帝透过目镜看出去,发现果然比先前看得更远些。 如今这还只是两片镜片,并没有做出什么框架。 这两片镜片之间的距离远近,也全靠人手把控。 永兴帝想了想,直接叫人将御书房的门打开了。 而后又凑近目镜观望。 片刻之后,即便是永兴帝,也忍不住出了讶异之。 穆空青此刻举着镜片,距离永兴帝很近。 他依旧守礼地没有直视帝王,但仅仅只是余光,也足够他看清楚永兴帝对此物的惊叹。 其实,望远镜现在是没有出现的。 但这并不妨碍穆空青趁机夸大一番。 穆空青在永兴帝看够了之后放下镜片,又对着帝王行了一礼。 待永兴帝的注意力全部收回,重新放在他身上之后,穆空青方才开口。 “陛下,此物本就自番邦传入大炎,且臣曾听闻,那海外番邦诸国拥有制此琉璃之法已久。” 穆空青微微拧起了眉头,做出一副忧心的模样。 “臣仅把玩片刻,便可发觉此物妙用。那番邦诸国,说不定亦有所察觉。” 至于为什么对方察觉了却没有在商船上装配? 这点本无需穆空青多言,在场诸人都能自己想到。 尤其是在穆空青报出“番邦琉璃”之名时。 既是琉璃,自然不可能任由普通商人使用。 哪怕其造价低廉也是一样。 正如官窑烧出的上品瓷器一般,硬要说起来,人家最初也就是团泥巴,可哪个嫌命长的商贾敢去沾手? 而永兴帝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这点。 并且因着这一点,他心中对番邦诸国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商船上兴许未能装配此物。 但若是番邦朝廷的水师呢? 做帝王的人,很难没有凡事多思多想的习惯。 由着这么一个可视远处之物,永兴帝不又联想到了那些装载火器的商船。 在永兴帝的观念中,朝廷水师所用之物,怎能是那些商贾船队可比的? 对方连商船都能装载火器,那么水师所用的火器,又会是何等利器? 不得不说,这应当算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就算是高瞻远瞩如永兴帝,也没法想到在某些国家里,商人的地位不仅不低下,甚至还能向国家的掌权者放贷。 穆空青知道,但他不可能说出来。 他就是故意引起永兴帝对于海外诸国的警惕的。 第二次上帝之鞭因历史的意外转折而未能挥起,却未必不能从其他方面补上。 永兴帝沉默了半晌。 直到外头有内侍来报,说是那玻璃上集出的水凑够了一盏,也遣人尝过了,确实是淡水不错。 永兴帝听闻之后也只是点点头,便未再关注此事。 有了望远镜,取淡水一事也就没那么要紧了。 穆空青却在此时开口道:“此次恰有商队出海,不若便以此试水。若是番邦琉璃当真能于海上有大用,后我大炎水师出海,也多一重保障。” 穆空青的表情和语调都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他口中的“出海”,就当真只是出海一般,没有任何旁的意思。 只是在场二位哪个不是人? 就连永兴帝闻言,也对淡水一事又上了几分心。 在海上能集淡水,于商船而言,可能只是多载些货物。 于远征的水师而言,空出的位置可以装载的东西,用途不言而喻。 可穆空青这话,偏偏就搔到了永兴帝心底最的地方。 永兴帝为何要火急火燎地遣人出海? 为何对番邦商船装备火器一事耿耿于怀? 又为何如此重视望远镜? 有一个昏庸荒/的父皇,永兴帝在尚未登基的时候,便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爹要做亡国之君。 好容易送走了他那不靠谱的爹,国家又是千疮百孔,永兴帝晚上做梦的内容,又变成他自己做了亡国之君。 哪怕后来窟窿补上了,国家也休养过来了,先帝给他留下的影,却始终都没能褪去。 穆空青做的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百年之后再起战。 可在永兴帝心里,经历了几次震撼之后,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若是不将番邦之事打探清楚,做好应对之策,说不准他儿子就是亡国之君。 玻璃之事事关重大,也不是永兴帝一个人便能立时做下决定的。 在穆空青回了翰林院继续当值之后,一队内侍便朝着文渊阁去了。 穆空青原以为,事关军务,上头怎么都得再斟酌上一阵子。 却不想半月不到,便有一靛蓝锦衣的大太监,带着一道明黄圣旨来了翰林院。 穆空青一抬头,还是位人。 上一次这位临公公来到翰林院,还是穆空青头一次被永兴帝召见的时候。 临公公也是在永兴帝身边伺候的人,旁的不说,揣度上意那是非常有一手的。 别看这位穆大人此刻官职不显,可若要论起圣心来,这位可堪称一句朝堂新贵。 临公公捏了捏手上的圣旨,面上挂起了十足和煦的笑意:“穆大人好运道。”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便明了了。 这圣旨,十成十是冲着穆空青来的了。 果不其然,穆空青连跳两级,升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比先前谢青云的侍读还要更高上半截来。 另外,穆空青在户部的兼任也跟着水涨船高。 由户部的一个小主事,成了正五品的户部郎中。 都是五品的官职,正正好卡在参加大朝会的线上。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