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人含惊恐,一人是兴奋。 穆空青在羊汤入口的一瞬间,就知道这悉的味道是从何而来了! 是辣味! 这羊汤中,有辣椒的味道! 即便穆空青不是学历史的,但对于辣椒传入中国的时间,他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主要是在这段时间里,传入中国的东西太多,在后世也太出名,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据穆空青所知,辣椒应该是在明中后期,也就是十六世纪末那会儿,和番茄、玉米这类作物一起,从美洲大陆漂洋过来来到了这里。 在那之前,百姓们所食辛味,多是来源于花椒、胡椒、茱萸等。 张华见众人的反应,忍不住哈哈一笑:“味道如何?这可是刚从南边儿运来的番椒,泡了一天一夜才将它的味道泡出来,还是我出的主意呢!” 张华意地一碗羊汤下肚:“如无意外,我们可是这京城里头一份儿尝上番椒味儿的。” 不同于赵仟和张华对辣味的喜,杨思典这会儿已经是脸通红,开始四处找水了。 穆空青许久都未曾尝到辣椒的味道了,以至于他现在看着手上的羊汤,都还有些出神。 张华给杨思典上了一壶茶水,他也知道这番椒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因而也未曾过多调侃杨思典,只是指着他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道:“看,这旁的不说,取暖驱寒可是一绝。” 杨思典这会儿可真是全靠毅力撑着,才没有直接将舌头吐出来。 饶是如此,他也被辣得在这二月天里挥着衣袖猛扇风。 别说是杨思典,就算是对辣椒耐受良好的穆空青三人,这么一碗辣味羊汤下肚,也免不了上两口凉气缓解一二。 杨思典好容易缓过气儿来,一整壶茶水都已经叫他给灌下了肚,还生生憋出了一头的汗。 杨思典苦笑道:“这番椒究竟是何物?滋味怎的这般辛辣?” 张华两手一摊:“我只知道此物是番邦种的。前些子有船队带回来一些,我瞧着新奇,便留下了。” 张华只当这是些新鲜吃食,穆空青却是心头巨震。 若是按照公元纪年来算,在这个时空里,大宋正式灭亡大概是在十四世纪末到十五世纪初。 而后大炎立国,至今也就刚及百年。 算起来,如今应当是在十五世纪末到十六世纪初。 十五世纪末到十六世纪初。 但凡是对全球历史稍微有过了解的人都应当知道,这个时间段意味着什么。 西方的船只踏上了积累财富的旅途,美洲大陆被发现,大航海时代正式开启。 而强大的东方帝国……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埋下了灾难的隐患。 只是,明明应当在十六世纪末才传入国内的东西,为什么会提前半个世纪,就来到了这片土地上? 是因为平行时空吗?这里并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穆空青有意同张华打探这辣椒的来历。 可张华素来不关心这些。 穆空青问他运来番椒的船队是从哪儿来的,张华也只是挠挠头:“好像是些番邦船队带来的。我听闻那些人长得怪模怪样,你若是好奇,我回头找个管事同你说。” 是平行时空,亦或是因先辈们产生的蝴蝶效应,都不重要了。 穆空青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华,你家可有船队出海?” 穆空青听张华先前的那些话,隐约察觉到炎朝对于海外贸易的管控,似乎是十分宽松的。 确实,穆空青回忆自己这些年看过的邸报,也从未见过有海之类的消息。 张华想想:“应当是有的吧。这些番邦玩意儿都是底下人淘换来的,我娘都懒得管,我就更没问过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穆空青低头呷了口羊汤,含混道:“这番椒的滋味不错,我想着若是你家有船队出海,下回我便同你买一些来。” 张华大手一挥:“嗐,这有什么买不买的,横竖我也喜这味道,下回叫他们多淘换些来就是。” 且不提旁的,只看这用辣椒水煨出来的羊汤,那祛寒效果当真是一绝。 穆空青他们不止自己打包带上了,还问过了永嘉书院的同窗们。 有人喜这味道的,自是欣喜不已。 有人不喜羊膻辛辣,但为着身体着想,也硬着头皮讨了两块,权当是喝药了。 不止如此,穆空青还顺带寻了个买煎饼的摊贩,从摊贩那儿预定了不少果蓖儿。 他托摊贩将这果蓖儿做得厚些,哪怕不够酥脆,但却更能腹。 早先穆空青游学至京城时,还特意试过此处的木炭可以燃多久,以此估量他会试时应当如何用碳。 每一届会试提供的木炭数量都是固定的。 以穆空青的估量来看,要取暖,要做饭,三天下来,可以说是捉襟见肘。 想要如乡试那会儿一般煮粥喝,是绝对不够用的。 比起普通的面饼来,用油炸出的果蓖热量更高,自然也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这冬季食用高热量食物御寒的原理,穆空青也不知该怎么同张华他们说,只能解释说是配上羊汤味道好,推荐他们也备上些。 将该备的东西都备好了,二月初九这半夜刚过子时,穆空青便被窗外的喧嚣声叫醒。 会试下场举子之多,搜查之严密,迫使会试不得不较前头的考试更早开始。 乡试考试寅时开始搜身,到了会试,便是子时刚过,丑时之初,便有举子朝着贡院来了。 穆空青等人住得近,在被赶考举子们吵醒之后,还有空档悉心洗漱用膳。 这状元楼也不愧是赚举子们银钱的地方。 穆空青等人起了没多久,状元楼的小二便开始敲门,提醒举子们莫要误了时辰。 于此同时,还在每人出门前都送上了一碗预防风寒的汤药,可以说是贴心至极了。 二月初的京城,夜里的风吹得人骨子里都在发寒。 会试最多只许考生着六件单衣,穆空青便在里头穿了五间单衣后,再将皮子裹在最外面。 可只要往外头一站,穆空青便能觉到自己身上的热量在不断失。 好在会试从第一道搜开始,便是在狭小隔间内进行的。 不提体面与否,至少还有片瓦遮顶,能为考生们挡挡寒风。 饶是如此,穆空青过完两道搜时,也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被冻得僵硬了。 京城贡院的号房比府城贡院要大些,至少穆空青能在里头活动活动手脚。 号房里还是惯例的两块木板,两只蜡烛,一盖着油布的棉被,一盆木炭,和一套陶炉陶罐。 有不少考生一入号房,便迫不及待地将炭燃了起来。 穆空青隔壁的年轻举子便是如此。 他似是家境并不宽裕,当真只着了六件单衣,此刻正哆哆嗦嗦地想要点火。 可他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上头还隐隐可见冻疮的痕迹,扭了半天,硬是连火折子都没能扭开,最后只能被迫求助穆空青。 穆空青见他冻得脸发青,便好心提醒了一句:“兄台不若先将棉被垫上取暖,再烧一壶热水暖暖,莫要误了考试。” 那年轻举子脸地朝穆空青道谢,只是他牙齿打颤,说出的话都抖抖索索。 索穆空青这会儿也冷,正想着法子活动自己,便好人做到底,直接给人打了半罐水来。 说是水,其实里头搀着不少冰块。 二月里的京城正赶上倒寒,实在太冷。 这院中的水缸只消放上一夜,便能直接给冻得结结实实。 那水缸中的水是提前备好的,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只在考生们入考场前有小吏将冰块砸碎,他们这会儿才能取得到水。 那年轻举子刚挣扎着铺好棉被,就见穆空青直接将装了水的陶罐给他放到了炉子上,登时又是一阵。 他有些不善言辞的模样,对着穆空青连连道谢,几句话的功夫,硬是将自己的脸都给憋出了几分红晕来。 比起他先前那脸青白的模样,这会儿看着至少有些活人气了。 刚开始瞧这举子的模样,穆空青都怕他下一秒便要直接晕过去了。 要知道,这会儿即便是晕过去了,那也得在号房里待到第三。 到那个时候,人若是还能有气在才是奇事。 穆空青先前几场考试,几乎都是入了号房之后便没怎么动弹了。 但是如今,穆空青可以说是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贡院提供的木炭实在不宽裕,旁人这会儿点了,那是因为若是不点就受不住了。 而穆空青自觉自己扛得住,便没必要浪费这点儿东西了。 能在外头行走的时候,穆空青便在自己号房附近来回小跑。 待到考生差不多都入了考场,不便在外走动时,穆空青便在号房内踱步。 如此等到开考时,穆空青才能保持身体一直都处在正常状态。 考卷发下。 会试同乡试一般无二,首场试四书文三篇、经义三题、五言八韵诗一首。 穆空青将试题浏览了一番,心中对此次会试的难度水平,已经有了大概估算。 三篇四书文,全是截搭题。 经义三题中,也包含了并不常考的《秋》与《周易》。 倒是五言八韵诗,只出了一道“忽如一夜风来”。 写雪的诗,即便是穆空青这样作诗苦手的,也少说写过十多回了。 看来,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八成是预备将文采一项在评卷中的占比降低了。 主考官不好锦绣文笔,对旁人来说如何穆空青不知,但对他来说,这可算得上好事一桩。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