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会这么做,她只是想打下丘檀罢了。 而丘檀的兵力在大周面前,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若有什么唯一可以说的,那大概就是眼前之人是打着为先王室复国的旗号发的兵,自诩为“仁义之师”,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罢了。 星照道:“老妇毕竟是先王的公主,愿意替王爷走遍丘檀王都之下的城池,替王爷游说这些守城的将军。” 涅乌帕二十年将王都附近所有城池的守城将军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一群人沆瀣一气,忠诚于前王室的老将军死的死、逃的逃,李安然这一次从王都背靠的祁连山奇兵直王都,其他地方的援军都没有缓过神来就被切断了和王都的联系,但是一旦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从试图从各方包抄大周的军队。 这对于李安然来说无疑是拉长战线的做法,所以她需要立刻速战速决,攻破王都,拿下涅乌帕,这正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如果涅乌帕真的以城中百姓的命来威胁李安然,为了尽快拿下王都,其实李安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而只是加紧攻城罢了。 李安然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轻笑了一声:“公主是个聪明人,但是公主和法师一样不懂战,不必太过牵连入此事。” 无论是星照公主,还是荣枯都是她攻下丘檀之后,统治这片土地要用的一张情牌,她是不愿意在这时候就打出去的。 李安然眨了眨眼:“公主不必担忧,正是因为涅乌帕可能有用城中百姓威胁公主的低劣行径,本王才必须速战速决,立刻攻下王都才可以。到时候,本王将涅乌帕的人头亲自送给公主当球踢,如何?” 星照这么多年,最恨的自然还是涅乌帕,她恨得恨不得对这个人食寝皮,佛法丝毫进不去她的心里,叫她放下仇恨,不如让她直接去阿鼻地狱来得快,听到李安然这么说,她便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 ——她担心王都之中百姓的安危是真的,但是同时,她恨不得亲手砍下涅乌帕的头,也是真的。 星照看着眼前的大周公主,又忍不住扭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掐着佛珠的荣枯,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想要让小儿做什么呢?”她指的自然是攻下丘檀王都之后,李安然想做的事情。 荣枯轻声呼唤了一句:“阿娘。” 李安然抬起手,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星照公主,有件事情我必须说清楚,我想要你的儿子同我和亲,不久的将来,整个西域都会在我的掌握之中,我需要一个知西域诸国风俗,且能为我平和西域百姓之心的人——西域诸多国家信奉佛祖,荣枯又是释族之后,最适合做这个活,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星照便默默无言。 眼前这个女子是权力的化身,以至于她说自己想要荣枯和自己和亲的时候,提到的也是更好的控制、平和西域的民心,而不是因为她喜自己的儿子。 ——这对提婆耆来说,是不是…… 她扭头回去看自己的孩子,却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委屈的神,似乎只是听了一席普普通通的宣言,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又这么说话,真是没办法”的笑意。 他是知道一切的。 或者换而言之,这些话能怎么冠冕堂皇地说出来,似乎两人之间也不再有什么芥蒂可言了。 星照便长叹了一口气:“是老妇多言了。” 她是个没用的母亲,也曾是个没用的公主,家庭破碎的时候,她只能把孩子给佛祖。山河破碎的时候,她只能随波逐,如今有了那么一点点可以开口的资格,却比谁都清楚自己其实已经没有资格开口了。 这大概就是所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吧。 丘檀王都之中,涅乌帕被大周的军队围困,守在王都之内拒不投降,他一发现星照公主丢了,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派遣自己的亲卫将王团团围住,防止那些劫走星照公主的杀手再来王之中刺杀自己。 另一方面,他不停的派遣士兵向象雄旧贵族们求援,可是一批又一批的人派出去,却没有一个人回来报信,几次三番下来,他也就知道这些收了钱的象雄贵族可能不会再来帮助他了,于是又另外想办法想突破大周军队的围困。 他也曾经登上城墙远远看着围在王城边上的大周军队,知道自己只要能和周边城池的守军联系上,这些军队最差也就只能退回祁连山之中。对方迟迟不发动冲锋,其实还是因为王都的城墙厚实,他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就拿下城门的缘故。 只要能派人突破重围……一切都好办。 涅乌帕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一条毒计。 他在王都之中搜罗了六千个十三到十八岁的少女,将她们剥了个光,当做畜生一样赶在军队的前面援护城中前往其他城池求援的军队冲锋,这些可怜的少女就像是一群白羊一样被人用刀驱赶着。 ——要知道,无论是高昌还是象雄,这些人的军队来到丘檀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都是索要、抢掠女人去寻作乐,大周的军队也是由男子组成的,加上他们又从祁连山千里行军至此,怎么可能不憋得慌,看到这些少女,自然会像是饿一样扑上去。 就算不去抢掠少女,他们也必定会因为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而了阵脚,这就是求援队伍突围的最佳时机。 然而,涅乌帕还没有在城墙上为自己的“奇谋”高兴多久,就看到大周围困城墙的队伍突然变换阵型,一字排开,从侧里冲出两支骑兵队伍来,看也不看前面的少女们,而是一头扎进了少女后面拿着刀试图突围的队伍。 那两只骑兵队伍只有百余人,身上却覆着黑玄甲,个个人高马大,丘檀这支突围的骑兵本就是为了方便突围只穿了轻骑兵的装备,撞上这些武装到了牙齿,连马上都覆盖着甲胄的重骑,本毫无还手之力,立刻就被冲散了阵型。 手持盾牌的方阵队立刻向前推进,几乎没有人多看一眼那些被驱赶出来打头阵的少女,只是一味推进,没多久便将她们也纳入了方阵的范围,随着一声令下,黑的方形盾牌便举起来挡住了来自城墙上的箭雨。 随后,大周军队后方的□□手们立刻将弓箭上的火油点燃,丘檀王都城墙厚实,但是城墙上的攻势几乎都是土木结构,带有火油的弓箭一旦中,就会燃起熊熊大火。 眼看着冲不出去,求援的部队只好退回城中。 消息送不出去,他们也不能突然袭击李安然的军营,祁连山中的密道让她的军队补给源源不断,而原本作为丘檀天然屏障的祁连山,现在反而成了李安然军营的“天险”——此时的祁连山,多雨、空气润,本不怕人为的山火攻袭。 那六千名被抓来打头阵的少女,因为弓箭、刀的迫死伤了将近两千人,剩下的则被带回了军营之中,给了星照公主安抚。 说句实话,李安然见过人,但是没见过这么的人。 她都差点给这损招给恶心吐了。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还能更。 涅乌帕真的像是星照公主所说的那样,开始拿城中百姓的命威胁大周的军队退兵。 确切来说,他威胁的对象是身为出家人的荣枯。 第115章 完 李安然坐在营帐里看着来自高昌的捷报, 脸上的神情却没有显得非常高兴,只是这一切就好像是她计划中的一样。 毕竟,她在两年前就已经想着怎么拿下丘檀了, 哪怕是涅乌帕现在躲在城里将丘檀王都所有的百姓都当做人质这一点,她也是有所预见的。 只是这一招是战事之中最为麻烦, 也最为讨厌的鱼死网破之术, 如果荣枯不在这里, 对于李安然来说这种手段就是“这人脑子有问题,你杀你自己的子民怎么还能威胁到我”,只是她现在既然打得是“仁义之师”的幌子, 就确实不能坐视涅乌帕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 “啊……这丘檀的百姓也太逆来顺受了吧?我要是在甘州这么干,不等对面打过来甘州的百姓就已经自己开了城门敌师入城了啊。”李安然着太,脸不耐地对着荣枯道。 “他们受涅乌帕待已久,心里对此人只有畏惧,一时之间难以鼓起勇气反抗也是理所当然的。”荣枯在边上掐着佛珠,眉头紧蹙在一起。 李安然道:“仇云攻下了高昌,没有多久就会带着大军和我们汇合。” 高昌王在面对来自甘州大军的问责,又被摧枯拉朽的火器吓破了胆子,他年纪又大了, 自然经不起这种程度的担忧和惊吓,自然就被痰症了, 没有多久便一脚归西。 高昌王死后,甘州师又派出使臣, 如法炮制当年李安然攻下西凉时候做的承诺, 高昌王室自知大势已去,只能在王都像甘州的使臣投了降。 王室都投降了,其余守城的将领就算有忠君国之心, 守城的兵力也不足以和摧枯拉朽的甘州师相提并论。 如此一来,自然不需要再由高昌王室的同意才能从高昌横穿而过同李安然先行一步的中军汇合,而是直接大摇大摆得带着投石机、火突炮一类的装备从高昌境内穿过,直接同中军合。 李安然的拇指着自己的太:“到时候直接攻城吧,虽然会有些伤亡,但是那也比两边僵持着强。” 涅乌帕之所以还敢盘踞着王都,不就是仗着还有一些分散的兵力留在其他城池之中吗?右军、左军和中军合之后,这些地方都会被连拔起,自然也就断了涅乌帕最后的念想了。 荣枯道:“小僧想去试试。” 李安然抬起眼来,眉飞得老高:“法师不懂战,你若是去了就是羊入虎口,我是他我就把你吊起来提在头,用你做盾冲锋。” “殿下会让开吗?”荣枯浅笑。 “不会。但我会帮你收尸。”李安然看着他这副模样,咬牙切齿道。 荣枯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凑到李安然跟前,贴在她的耳朵边上小声说了几句。 李安眉头皱得更深:“这计谋需要你去涉险,老实说我不愿意。” 于公,荣枯是战后重建丘檀,俘获西域民心的重要招牌,不能折在这里。 于私么…… 李安然自觉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对哪个男人如此上心过,若是他真折在这里,她是会伤心的。 “不必入城门,只需阵前对峙即刻。”荣枯道,“再这样下去,城中百姓对于我也会失望的。” “他们自己不跳起来反,怎么还怨上你了?”李安然哼笑。 “他们只是需要有人帮帮他们而已。众生皆是如此。”荣枯捏着他的佛珠,微笑着看着李安然。 李安然定定望着他,过了半晌才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成,阿云他们一到,我就强行攻城。” 荣枯站起来,对着李安然合掌鞠躬:“谢大殿下仁慈。”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奇景。 黑的大周盾甲兵陈列阵前,另外一边则是将王都百姓押在城墙上作为威胁的丘檀兵,两者之间空出一片无人的区域。 确切来说,在那里只站着一个人。 年轻的僧人站在两军阵前,仰起头来看着故都的城墙,也看着被押在故都城墙上的无辜百姓们。 涅乌帕原本躲在城墙上最为安全的工事之中,李安然的中军因为是奔袭,所以没有带上沉重的攻城锤和投石机,这也让涅乌帕躲在工事之中避开箭雨,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他原本只是奇怪在周军阵前会站着一个和尚,只是当他全副武装穿着铠甲来到城墙上的时候,却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僧人是谁。 毕竟太像了,不仅像他的母亲星照公主,也很像早就已经往生的老国师。 涅乌帕心里涌起一阵怒火来。 好啊,这个小杂种竟然还敢站在阵前,要不是他投靠了周朝的公主,自己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窘境,他立刻从身边的卫士手上夺过一把弓来,弯弓搭箭对准了站在阵前的荣枯。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这小杂种一起下地狱! 荣枯只是站在一片被风卷起的尘沙之中,安静得仰头看着这脸仇恨往着自己的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中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他只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城墙上所有的人。 “只要你放过城中百姓,我也可以饶你命。” 涅乌帕听到僧人这样喊道。 但是他现在耳朵里被愤怒的血冲得嗡嗡作响,只想一箭将造成这一切的僧人死。 还未等他把手中的箭出去,便有一支白羽箭从大周军队之中破空而出,“嗖”得一声正中了涅乌帕的左眼。 箭上的封喉毒立刻侵入了涅乌帕的血脉之中开始运作起来。 他之前躲在工事之中,李安然军中有再好的神手也找不到目标,如今荣枯以身涉险将他从工事之中引了出来,机会只有一次,李安然安排了两名百步穿杨的神手埋伏在了不远处的盾兵队伍里,只等涅乌帕易出现就将他杀。 ——以涅乌帕对荣枯的恨意,他一定不会假借他人之手杀荣枯。 而那一瞬间,涅乌帕紧拉着弓弦的右手也松开了,手上的箭离弦,直冲着荣枯而去,却瞬间被另一支白羽箭拦断,只擦破了荣枯左手的僧袍。 他在回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全副武装的李安然右手持弓骑在马上,而不远处,同中军汇合的右军攻城兵正推着攻城锤从让开位置的盾兵军中冲出,直奔丘檀的城门而去。 荣枯只是站在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洪之中,安静地仰头看着骑在马上的玄甲将军。 李安然亦低头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打马上前,加入了攻城的队伍之中。 这一战,是扫平西域最为重要的战役。随着涅乌帕的死亡,他的亲兵们立刻溃散,更有甚者掉了身上的战袍就伪装成百姓,还有骑兵抢了马匹粮草就打算趁离开,连抵抗都懒,只想着逃跑。 一般来说,每一支前来攻打丘檀的队伍都会对被攻下的城池进行劫掠,本没有空管他们这些亲兵怎么样,这就是他们逃跑的机会。 大周的军队很快就攻破了城门,无力外逃的百姓们躲在自己的家中,用木柱抵住门,向佛祖祈祷这些异邦的军士不会发现自己家中尚且还有人在。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