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离会买琴自然也善琴，他看不上琴身自带的琴弦，已盘腿在矮桌后，自顾换起来。更多小说请收藏：npo18 燕云歌见他不看自己，倒也自在许多，她将东西放下后，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幽静庭院，难以想像不起眼的大门里头竟关着一处如此奇妙的人间绝境。 此处依势而建，天然之中巧做雕饰，小溪蜿蜒，红梅映带，庭院走来皆以石阶铺就，雅致非常。 再看屋内陈设，大小应用皆呈半旧，她随手拿起一件器物，竟是件单柄云朵玉洗，玉呈青绿 ，局部有浸斑，里头残留的墨块墨沉稳，用力下 ，质地坚硬。 是上好的玄宗墨。 她又来过道打量，一件两人高的绢素屏风摆在此处为内堂挡风，她轻轻一移，纹丝不动，稍微带力，底下很快 出一个浅浅的印子来，显然这屏风摆在这处已久。 不是他临时找的住处，燕云歌在心头想。 她天生多疑，书生出现的又古怪，自然容易将此事想成一个局来。 眼下看来，或许真是巧合。 段锦离在她打量的这片刻功夫，已将新买的丝弦更替，轻轻一拨，铛一声，音之深沉让燕云歌突然想起寺庙里的撞钟声。 段锦离见她有赞叹之意，心中得意又极力平静，“区区雕虫小技，想来还能入姑娘耳？” 燕云歌点头笑回：“我虽不善琴，却也听得出刚才的音浑厚天成，极好。” 段锦离薄 一勾，“就为你弹奏一曲。”说着起身点了一线香。 燕云歌没想到他有这份兴致，倒也不客气，当即盘腿而坐。 红泥小炉，白烟袅袅，再配以极为动听的高山 水，若非背后偶有冷风灌入，当真如仙境一般。 燕云歌听得认真，心头惊 不断，要说先前那姑娘的琴音已然不错，在这书生面前却连和弦都不配。 书生指法圆转，琴音清雅悠扬，那双无限丹青手 起琴来，比他画作丝毫不差。 他有这样的技艺，怎会是无名小卒之辈？ 燕云歌这么想着，却见对面琴音戛然而止，再看段锦离脸 沉，十分难看。 “怎么不弹了？” “姑娘为何走神！” 燕云歌惊讶，他这都能发现？她还来不及致歉，就见段锦离拿起一旁的裁剪，怒而剪弦。 那剪子平 做裁纸用，锋利无比，蹭蹭两声，七 弦尽断。 “你这是做什么！”她去将裁剪夺下，但是太晚了，琴弦已毁。 “好好的做什么毁琴，我不过是走神……”她想解释，却在段锦离极为冷淡的一眼下，怔住了。 段锦离沉默良久，久到燕云歌心虚起来，才道：“姑娘不是我的知音人。” 她本来就不是。燕云歌想说这话，又知说了会让情况更糟。 “小生四岁学琴，五岁学画，二十余年来除了恩师，从不肯轻易展示人前，你可知是为何？” 燕云歌没说话。 段锦离看她一眼，恨恨道：“只因这两样是我心 之物，非争名夺利的手段，可恨我以为姑娘是可 心之人，竟拿它来取悦姑娘，倒是姑娘你好会打人脸面——”他一脸气愤，说着抱琴要摔。 燕云歌赶紧拦下来，将琴夺过抱在手里退了几步，看看琴，看看他，第一次见识男人也有这么大气 的，神情颇为复杂。 “我给你赔不是。”她在他脸更难看前，说道。 段锦离哼了一声，转身，“我再不碰琴。” 燕云歌瞬间血 逆，只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段锦离又从内室抱出一架琴来，燕云歌顿觉头痛。按说他要砸自己的琴，由着砸就是，可事情因她而起，他若真将琴砸完，回头又把罪怪她身上更不放人——岂不是还是要纠 不清。 何况这么好的琴，也是可惜——她看了眼段锦离手里的琴，见他已经坐下拿起裁剪，急忙忙按住他的手。 “别别，我给你赔不是，你消消气。” 段锦离冷眼看她，“姑娘想如何赔不是？” 燕云歌愣了下，“你想我如何？” 只见段锦离将琴一转，七弦琴已在燕云歌身前。 “弹。” “你……” “潇湘水云。” “我不会……”她甚至都没有听过这曲。 段锦离冷笑一声，“姑娘这算哪门子赔不是。” 燕云歌忍了忍，双手非常生硬地放在琴弦上。 段锦离瞧了眼，“手法错了。” “闭嘴！”她终于恼羞成怒。 燕云歌怕是前世书院结业后就再没有摸过琴了。 别说指法，连有限的曲子都记不得几首，偏她弹得磕磕绊绊，那头的人听得更加兴致盎然，甚至煨起红泥小火炉煮起茶、取起暖。 她曲子忘得差不多，因此弹了两节就弹不下去。 段锦离咦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没有听过。” 燕云歌脸微红，“  白雪。” 段锦离忍不住轻轻笑，“可怜白雪被你弹成这样。” 他自然听得出来，拿她打趣罢了。 燕云歌苦着脸，“我以前的教琴先生也这么说。” “哈哈哈哈……”段锦离眼底的笑再也藏不住，抚掌大笑，“姑娘，你真是好生有趣。” 燕云歌被笑得脸面全无，气得将琴推回给他，“不知好歹，等闲人还听不到我弹琴。” 段锦离简直要笑岔气，好半晌摇摇头，“罢了，罢了，姑娘既将小生视为自己人，先前的事小生既往不咎就是。” 燕云歌可真要傻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天下真没道理可讲了。 多难得能见她出这样的表情。段锦离莞尔，半起身来，却低低俯下身去，嘴温柔地吻上她， 速度快到燕云歌甚至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坐回去。 “小生为姑娘再抚琴一曲。” 燕云歌这会正襟危坐，不敢走神。 只是说好一曲，段锦离却足足弹了半个时辰有余。 燕云歌一夜未睡，又听得这低沉悠扬之音，如何挡得住困意来袭。  糊间她见到有人影靠近，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紧了紧，松了松。 直到再没有意识。 段锦离转了头，看院子里月斑驳，人影婆娑，停了手中的工笔，淡淡道：“主子深夜前来，有何示下？” 紫衣华袍男子悠悠前来，低头望着燕云歌的睡颜，她身上甚至罩着明显宽大的披风，啧啧笑道：“难得见你有客，好奇来看看。” 段锦离沉默作画。 男子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低头再看燕云歌睡得沉静，忍不住用脚踢了踢，自然没踹动，“倒是睡得沉。“鼻子一闻，“你点了香。” 段锦离伸手将线香下面的一段竹枝截断，挥散了余烟。 男子在燕云歌身边坐下，折扇抵着她的下巴，生生将垂着的小脸给抬了起来，眼里有一瞬的惊，语调上扬道：“孤倒是好奇了，按说你与这位轩辕使臣素不相识，为何要做这一出戏，姿容虽然不错，但你什么颜没见过，偏还是个男子，莫非……”他双眼一眯，手已朝她领口探去。 “元隰！”段锦离冷了声音。 男子手指才探进去一寸，不得不收回来。 “许久没有人敢叫孤的本名了，阿离。”男子的脸亦十分难看。 段锦离淡然道：“我不介意再喊一声。” 元隰‘嗖’地收起折扇，表情沉。 段锦离再不看人，停了笔，拾起画布吹了吹，淡淡回道：“主子若无示下，还请快快回去，就是再不喜 公主，也不能在这几天被人捉到错处。” 元隰脸黑得能和外头的天相较，咬牙道：“那个公主……” 段锦离将画布搁置，取水、烹茗、分茶，动静之间抬眼，慢悠悠地回应，“二八年华，天真浪漫，配主子这样的心黑之人，委实可惜。” 元隰变了脸，很快嗤笑一声，扇子一开，“不过一个蠢货，能天真到几时。倒不若你的这个——”扇子收起，又弯 将燕云歌的下巴抬起。 段锦离捏着杯子的手一紧。 “长得一脸机灵。” 扇子离开，杯子也安然落下。 不知何时，段锦离的耳边有人轻笑，“阿衡莫不是动心了……” 段锦离面不改地喝茶。 元隰身子一歪，也坐在茶几前，轻摇手中的山水折扇，颔首地挑衅，“若非动心，你何以将这把燕 琴取出？”视线落在他手中杯盏，元隰伸手取过自己的茶，冷不丁哼了声，“竟连茶也是难得的好货。”啜饮一小口，回味无穷。 元隰口中的燕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琴身木质乌亮不说，上头的七弦更是以丝法 制而成，利于余音回旋，是把极为难得好琴。 而往，他想听琴，还得拉下来脸来仗势欺人方有成效。 听的也不过是寻常音。 “你对此人当真用心。”他声音略有不甘。 “主子若是为这几句而来，还请回罢。“段锦离的声音不急不慢，威之势扑面而来。 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不悦，很快折扇一收，元隰摇着笑着起身。 “你当孤说？不过是可惜你琴声虽可状，琴意谁可听，可笑你当这小子是难得知音人她偏连弹琴都不会。” 元隰离去前，留有好心的忠告，“处置了罢，别  里那位出手。” 段锦离一袭广袖儒衫，青丝高束，跪坐在茶几前，久久不动。直到外面北风大作，那 睡着的人皱眉轻，似有醒来征兆。 “来人。”他淡淡吩咐。 暗中守卫的仆人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焚香，更衣。” 氤氲水汽中，是结实的 肌袒，纹理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是哗啦啦的水声勾得人心猿意马又得极力忍住。 燕云歌认真喝着茶，对醒来能见此美景除了最初的意外后，是沉定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梳洗换装。 余香袅绕，她细嗅之下竟觉浑身温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茶？” “是种花酒，以香丸同煮，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小生便有饮此酒的习惯。”他伸手掀帘，目光闪耀着浅浅的笑意而出。 他已换上一袭白的居家常服，不若穿青衫时伟岸，带系以同，勾勒出松紧有致的肌，竟被他穿出潇洒不羁的风。 他的头发被简单束在背后，天青的束发缎带随着他踏步走来，也跟在身后活跃飘动。 燕云歌努力平静地与他对视，却连一眼都挡不住，竟要忍不住闭目，暗自调息起来。 分明是孤高傲冷的人，却在换了身衣裳后，俊逸更 丽。 尤其是此刻眼神奇亮，仿佛看见什么心之物一般。 这个人…… 燕云歌有心要躲避他的视线，身前的男人却轻轻笑了两声。 “姑娘如此拘泥，倒令小生不敢亲近了。” 燕云歌差点底气不足，转了话题问：“不是说府中无人，那是何人掌的灯？”同时打量外头的天。 此时华灯映水，明烛煌煌，梅花窗格望出去，是庭外一株红梅摇晃，仔细聆听窗外动静竟还有各家院子中传出的丝竹和笑之声，他们唱曲闹酒，男声女笑里夹杂着嘈嘈的牌九之声，当真是小隐隐于市，不可小看。 更教她意外的发现，她一个打盹的功夫竟过去了两个时辰？ 段锦离正捣 着香灰，听到话也不过是慢慢抬了眼，见她看着中庭出神，不由轻笑着将香捣到蓬松，烧起红碳，将香丸放在灰里半埋半，由它慢慢出香。 “是小生自己掌的灯，自己烧的水，以及这一室的香气，姑娘手中的酒，皆出小生之手，姑娘是觉得哪里不妥？”他将逐渐出烟的莲花炉放在地板上，一腿盘坐，另一腿曲高，这般坐姿颇为慵懒。 略带轻飘的反问，不若平常沉稳，又显几分亲近之意。燕云歌心砰砰一跳，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个荒唐的想法来——仔细再看书生神态，平静无波，更无轻浮之，她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手指捏杯而起，面作吃惊地问：“看段兄双手金贵，想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怎好做这些。” “与姑娘比，小生轻微寒士算哪里金贵。”他淡淡回应，又抿嘴笑道，“先前一别，还当此生无缘再见姑娘，如今相逢即是有缘，小生想与姑娘畅饮都来不及，再谈俗事难免俗套。姑娘，居衡敬你一杯。” 燕云歌不动声地回了笑，却是轻抿了一口，不像往常一口饮尽。 “酒中无毒，姑娘放心饮就是。”他抬眼道。 燕云歌有被看穿的恼意，面上只作微笑，打趣道：“我只怕唐突了佳人，上次风一度不就因它而起么？” “姑娘真是会说，当我劝姑娘莫要贪杯，姑娘偏要勉强，今小生想几杯浅酌，姑娘倒要瞻前顾后起来，真怕小生强了姑娘，会以身相许不成？”他挑眉嗔怒，端杯饮尽，仰头垂眉之间慵慵懒懒，却更显大方。 燕云歌哑然，很快失笑。 看来这酒不喝，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就要绕不过去了。 “我喝就是。”她无奈饮酒。 段锦离角勾起，很快又为她斟酒，语气兀自低落，“莫说现在落魄，便是先前，我这等手上持着官非的生计，也不是个能叫人托付的。小生贵有自知，岂会去耽误姑娘。”他一口饮尽，很快 上，又是一杯。 燕云歌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句丧气话，皱了眉，“段兄何以……”微顿，她无意探究他的失意，她知道失势的滋味，倒不好劝他宽心。 “妄自菲薄么？”他自若接了话，摇头斟酒，又问，“姑娘觉得我此处如何？” 燕云歌打量着他的书房，微微颔首道：“虽藏匿于市井，却不与世争，更无视他人与嘈杂于不见，是处难得的悠然自得处。” “不过是寻常宅院……” “若说寻常，我也有宅院一处，前山后水，风光不尽相同，可尘世的污浊倾轧，我每奔波不停，哪有功夫停下来欣赏，相较之下，段兄这里身处尘世，又能忘却尘世，教我不过片刻功夫，已想沉湎于此，不怪是叫仙都要连的居所。” 她这番话讨好的恰当好处，段锦离的角忍不住勾起。他的愉悦掩藏不住，单手提着酒壶，想为她斟酒却因多饮了几杯早不胜酒力，面前重影，叫他无论如何都对不准酒杯位置。 “我自己来。” 燕云歌 接过壶柄，他却将手掌覆上，目光无比认真地问：“既然如此好，姑娘留下可好？” “你……” “不愿意么？” 她一惊，马上松了手，不料他也同时松手，哗啦啦一壶酒全洒在了她下摆上。 “我去为你找衣服……”他皱眉。 “不必不必，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燕云歌面红耳赤地胡 擦拭，见他真要往里去，急忙起身叫住人。 “叨扰了一，不好再叫段兄麻烦……” 她正要告辞，前面却传来他轻飘飘地一句—— “落荒而逃。” “你——”燕云歌羞恼回头，忍了一瞬，平静道：“今不便打扰，我改再来拜会段兄。” 她告辞离去，却连中庭都没走到，已被身后的力量拉去，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燕云歌只觉自己被铜墙铁壁困住，无论如何都挣 不开，自然恼了，“松开，发什么酒疯！”除却男女之间身体上的纠葛，他们相见不过两面，哪有什么 情可言，现在说什么心悦，当她是那些无知的怀少女不成。 段锦离将人抱得更紧，微熏的眼神里倒映出的全是她的影子，嗓音清丽如琴音，徐徐在她耳旁 开，轻叹之余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在里头，“真是好心狠的姑娘，明知我百般用计只为将你留下，姑娘偏却视而不见叫人伤心。” 浓郁的酒气充斥着鼻尖，竟叫燕云歌这千杯不醉的酒量也有了微酣之意。 “你……究竟意何为？” 他闻着她发中的清香，那是他一手调制的白兰，此时轻淡雅致，若能熏上一宿，可要从里到外花香浓泛。 他可真稀罕这姑娘能沾惹上他的气息，便是一夜也好。 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能在江南巧遇，能叫他凡心初动，纵然顾盼生辉中各自做戏不忘算计，可超乎寻常的在意，如落笔时的灵机一动，谁能说飞鸟在水面随意的一掠而过，便是无情呢。 段锦离缓缓的叹息响起，松开她，往后退了退，“姑娘说看江中千帆竞过，不知是心在动还是船在动，小生参详一天，却还不解其中奇妙，姑娘可否为小生解惑？” 燕云歌愣了愣，不解他为何在意这个，她原是随口争辩，心中并无答案。 她也要想了想回答，“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以竹排参照青山，便是两岸山走，若以脚下为参照，看山恰似走来 ，山不动，便是船行……” 段锦离微微一顿，“原来如此。” 他忽然没说话，眼神似乎凝着一层雾，又似乎有什么就要破雾而出。 “明白了。”段锦离低头，轻声道：“是我的心在动……” 她怔愣出神，以为他的要做什么，最终却是手指轻捻而过，依旧将强硬的将气息传递。 段锦离闪耀着风光的眉目轻叹：“姑娘请回吧。今晚……多谢姑娘了。” 他没有送她到门口，只在中庭的过道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 燕云歌在恍惚中顺势离开，推门出去，果然长夜将至，万籁俱静，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她回头，灯火下的人好似还在看她，浅浅一笑。 她岂止落荒而逃，独行路上，更因那句心动，那个简单的碰触心头格外扑腾，脚下的路漫长没有尽头，抬头是星星点点，汇聚成璀璨夜空。 她莫名有回头的冲动，不知是为这黯黯霾，还是为那孤独背影，她不解怎么会有如此反复无常难以捉摸的人，而当那样的人出寂寥又 人的笑容时，她心里被触动，手抬起好几下摸着，止不住的心猿意马，停不下的想要回去—— 回去。 回去。 她咬咬牙，还是忍不住转身，步伐更快到难以置信。 安静的朱门，光亮人，她抬起眼细细一看，走前还漆黑的府门口，又在何时挂起的明灯，灯火璀璨夺目，映的她眼前漆黑的夜空一片红火。 她差点抚掌大笑，被算计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夜路难行，姑娘为何回来？”门后是他清冷的询问。 “问我为何回来，那你又为何留灯？”她忍住笑，反问。 段锦离薄一抿，终是掩不住的愉悦之，谁能想到在官场刚正不阿说一不二、极难讨好的尚书大人会有如此百般示好怀柔的一天，若叫主子和陛下知道，她怕是出不去这长安大街，就要身首异处了。 他自然想要再刁难，就见门外的声音略为无奈。 “现下宵 ，段兄再不开门，等会军寻来，可别要怪我拉段兄下水……” 段锦离冷哼着开了门，见门外之人美目转，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 “漫漫长夜，燕某叨扰了。” …… 船动还是心动出自佛家慧能和尚的一个典故。 看山恰似走来，山不动，便是船行，出自《浣溪沙》。ZzWｔｗX.ｃom |
，局部有浸斑，里头残留的墨块墨
，质地坚硬。 是上好的玄宗墨。 她又来过道打量，一件两人高的绢素屏风摆在此处为内堂挡风，她轻轻一移，纹丝不动，稍微带力，底下很快
出一个浅浅的印子来，显然这屏风摆在这处已久。 不是他临时找的住处，燕云歌在心头想。 她天生多疑，书生出现的又古怪，自然容易将此事想成一个局来。 眼下看来，或许真是巧合。 段锦离在她打量的这片刻功夫，已将新买的丝弦更替，轻轻一拨，铛一声，音
一勾，“就为你弹奏一曲。”说着起身点了一线香。 燕云歌没想到他有这份兴致，倒也不客气，当即盘腿而坐。 红泥小炉，白烟袅袅，再配以极为动听的高山
水，若非背后偶有冷风灌入，当真如仙境一般。 燕云歌听得认真，心头惊
不断，要说先前那姑娘的琴音已然不错，在这书生面前却连和弦都不配。 书生指法圆转，琴音清雅悠扬，那双无限丹青手
起琴来，比他画作丝毫不差。 他有这样的技艺，怎会是无名小卒之辈？ 燕云歌这么想着，却见对面琴音戛然而止，再看段锦离脸
沉，十分难看。 “怎么不弹了？” “姑娘为何走神！” 燕云歌惊讶，他这都能发现？她还来不及致歉，就见段锦离拿起一旁的裁剪，怒而剪弦。 那剪子平
做裁纸用，锋利无比，蹭蹭两声，七
弦尽断。 “你这是做什么！”她去将裁剪夺下，但是太晚了，琴弦已毁。 “好好的做什么毁琴，我不过是走神……”她想解释，却在段锦离极为冷淡的一眼下，怔住了。 段锦离沉默良久，久到燕云歌心虚起来，才道：“姑娘不是我的知音人。” 她本来就不是。燕云歌想说这话，又知说了会让情况更糟。 “小生四岁学琴，五岁学画，二十余年来除了恩师，从不肯轻易展示人前，你可知是为何？” 燕云歌没说话。 段锦离看她一眼，恨恨道：“只因这两样是我心
之物，非争名夺利的手段，可恨我以为姑娘是可
心之人，竟拿它来取悦姑娘，倒是姑娘你好会打人脸面——”他一脸气愤，说着抱琴要摔。 燕云歌赶紧拦下来，将琴夺过抱在手里退了几步，看看琴，看看他，第一次见识男人也有这么大气
的，神情颇为复杂。 “我给你赔不是。”她在他脸
逆
不清。 何况这么好的琴，也是可惜——她看了眼段锦离手里的琴，见他已经坐下拿起裁剪，急忙忙按住他的手。 “别别，我给你赔不是，你消消气。” 段锦离冷眼看她，“姑娘想如何赔不是？” 燕云歌愣了下，“你想我如何？” 只见段锦离将琴一转，七弦琴已在燕云歌身前。 “弹。” “你……” “潇湘水云。” “我不会……”她甚至都没有听过这曲。 段锦离冷笑一声，“姑娘这算哪门子赔不是。” 燕云歌忍了忍，双手非常生硬地放在琴弦上。 段锦离瞧了眼，“手法错了。” “闭嘴！”她终于恼羞成怒。 燕云歌怕是前世书院结业后就再没有摸过琴了。 别说指法，连有限的曲子都记不得几首，偏她弹得磕磕绊绊，那头的人听得更加兴致盎然，甚至煨起红泥小火炉煮起茶、取起暖。 她曲子忘得差不多，因此弹了两节就弹不下去。 段锦离咦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没有听过。” 燕云歌脸
白雪。” 段锦离忍不住轻轻笑，“可怜
糊间她见到有人影靠近，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紧了紧，松了松。 直到再没有意识。 段锦离转了头，看院子里月
公主，也不能在这几天被人捉到错处。” 元隰脸
将燕云歌的下巴抬起。 段锦离捏着杯子的手一紧。 “长得一脸机灵。” 扇子离开，杯子也安然落下。 不知何时，段锦离的耳边有人轻笑，“阿衡莫不是动心了……” 段锦离面不改
琴取出？”视线落在他手中杯盏，元隰伸手取过自己的茶，冷不丁哼了声，“竟连茶也是难得的好货。”啜饮一小口，回味无穷。 元隰口中的燕
制而成，利于余音回旋，是把极为难得好琴。 而往
里那位出手。” 段锦离一袭广袖儒衫，青丝高束，跪坐在茶几前，久久不动。直到外面北风大作，那
睡着的人皱眉轻
肌袒
丽
着香灰，听到话也不过是慢慢抬了眼，见她看着中庭出神，不由轻笑着将香捣到蓬松，烧起红碳，将香丸放在灰里半埋半
上，又是一杯。 燕云歌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句丧气话，皱了眉，“段兄何以……”微顿，她无意探究他的失意，她知道失势的滋味，倒不好劝他宽心。 “妄自菲薄么？”他自若接了话，摇头斟酒，又问，“姑娘觉得我此处如何？” 燕云歌打量着他的书房，微微颔首道：“虽藏匿于市井，却不与世争，更无视他人与嘈杂于不见，是处难得的悠然自得处。” “不过是寻常宅院……” “若说寻常，我也有宅院一处，前山后水，风光不尽相同，可尘世的污浊
接过壶柄，他却将手掌覆上，目光无比认真地问：“既然如此好，姑娘留下可好？” “你……” “不愿意么？” 她一惊，马上松了手，不料他也同时松手，哗啦啦一壶酒全洒在了她下摆上。 “我去为你找衣服……”他皱眉。 “不必不必，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燕云歌面红耳赤地胡
擦拭，见他真要往里去，急忙起身叫住人。 “叨扰了一
不开，自然恼了，“松开，发什么酒疯！”除却男女之间身体上的纠葛，他们相见不过两面，哪有什么
情可言，现在说什么心悦，当她是那些无知的怀
开，轻叹之余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在里头，“真是好心狠的姑娘，明知我百般用计只为将你留下，姑娘偏却视而不见叫人伤心。” 浓郁的酒气充斥着鼻尖，竟叫燕云歌这千杯不醉的酒量也有了微酣之意。 “你……究竟意
，山不动，便是船行……” 段锦离微微一顿，“原来如此。” 他忽然没说话，眼神似乎凝着一层雾，又似乎有什么就要破雾而出。 “明白了。”段锦离低头，轻声道：“是我的心在动……” 她怔愣出神，以为他的
人的笑容时，她心里被触动，手抬起好几下摸着
，段兄再不开门，等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