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自己这是耳力太好,还是孔先生的娴静淑女培养教学计划太过失败,并不用瞧见里面是什么光景,也知是赵月娘在私会周沉。 沈若筠步伐放轻,将自己缩在假山处,正离开时,余光瞥见赵月娘以帕子捂脸,匆匆离开了。 心下松了一口气,却无意踩到了装饰用的细沙,沙粒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正懊恼间,就见眼前又飘过那一团鸦青。 也不知是今真不宜出门,还是她与这活阎王有些缘分,怎么就能连着撞见两次呢。 沈若筠心下叹气,却只当没瞧见对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一束兰花,就要硬着头皮原路返回。 “急什么。” 周沉在她身后,幽幽提醒,“前面还有素冠荷鼎与莲瓣兰,不去看看么?” 沈若筠连头都不敢回,活似身后有鬼:“下次吧。” 周沉见她仓皇要走,与她道:“舍弟年幼,难免不知深浅,还请沈二小姐勿以为念,家里已替他看好一位名门贵女,这一两年便要定亲了。” 沈若筠脚步一顿,听音知意,手都有些微颤,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周沉。 男人着一张脸,薄微抿,说得有模有样,极像是她与周季在此私会,被他撞破一样。 沈若筠在心里问候他“是不是有什么疾”,心下怒极了,面上却是挂着笑道:“周沉,你明知自己要娶郡王宗姬,还私会帝姬,我瞧你也不是什么守礼之人,怎么有脸来教训我。” “此非教训,乃是提醒。” “教训也好,提醒也罢。”沈若筠冷冷看他,“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只是且管好你的嘴,横竖我名声好不好无甚影响,我可以不嫁人,你有本事就去尚帝姬呀。” 她说完这段,才觉得心里那火气散了许多,也不管他什么表情,自离去了。 第十八章 生意 宴结束没几,帝姬下降的旨意便在汴京传开,福顺帝姬赵月娘进宁嘉长帝姬,下降宣议郎李献为,李献进驸马都尉。 陆蕴回沈府,听说沈若筠每都问他何归,知她应是有着急之事,就带了汴京城郊收粮账本来明玕院。 甫一进院,就见沈若筠与那只大肥鹅一道坐在廊下的秋千椅上。这秋千还是前些子见她不上学闷得慌给挂的,现下见她靠在椅背上,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你回来了?” 陆蕴这一趟走的时间实在是长,沈若筠见到他,心下高兴眼角眉梢飞上甜甜的笑来,“这一趟还顺利么?” “顺利的。”陆蕴点头,“方才因什么不高兴?” “你可识得李献?”沈若筠问他。 陆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问她道:“你说的可是长帝姬的驸马?” 沈若筠点点头。 “略知些,李献此人好金石书画,无心仕途,家中又不甚富裕……尚主倒也不错。” 沈若筠追问:“那此人书画水平如何?” 陆蕴答得委婉:“宁嘉长帝姬是找驸马,不是挑先生。” “唉,怎么就要嫁他呀。” 见沈若筠是为此事堵心,陆蕴开解道:“宁嘉长帝姬虽下降了,但人在汴京,每还可回,还有规格极高的府邸住着。若她真与驸马不睦,也可分府而居。你都瞧不上的人,周皇后自是不意的,可若帝姬再不下降,怕是就不一定在汴京了……” “你是说……官家或要与辽人求和?”沈若筠之前没想到这一层,惊诧万分,“怎可求和呢?” “你不是瞧账本了么?”陆蕴喟然一叹,“今年夏,多地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今明两年粮食必定奇缺……莫说打仗,军需都不一定能供得上。” 沈若筠低头摸了摸阿砚:“我刚刚只是在想,她那样的人,在女学比我们都用功,还吃了裹脚的苦,一心只想嫁个如意郎君,怎么偏选了这样的人……原我才是傻子,眼下竟还有闲心忧心人家皇家的事。” “这一阵瞧账本,瞧得如何?” “愁得慌。” “在愁银子吗?”陆蕴见旁边小几上放着一沓素小笺,用那支玳瑁炭笔着,下面密密地写了许多数字。 “是。”沈若筠踮脚晃了晃秋千,“朝廷求和也罢,打仗也罢,横竖冀北那边会比以前更艰难。再者若是辽人打过来,药材、军需样样都得备上……样样都要银子的。” 陆蕴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对沈家的事上心且也算稳当,想来一些机要的事告诉她也无妨。只是刚要安她无须担心,却又想听听她这些子急着找他做什么。 “那你有什么法子么?” “我们要筹粮、军需……没有力做那种薄利的生意。” “嗯。” “这两年粮食欠收,百姓的子也艰难。” “你想赚皇家的钱?”陆蕴敛了笑,“你可知,皇家有时并不与你讲道理。” “也不全是……”沈若筠踌躇半晌,还是咬牙说了,“我那在你书房捡了本香谱,里面好些香我都未听过……横竖汴京无什么特别出名的香铺,何不做这个生意?去赚那些达官贵人的钱。” 陆蕴沉默片刻,脸上表情有些控制不住,几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深一口气问她:“你可知那是什么香?” 沈若筠面向往,“只要能赚银子,且不害人,也不拘是个什么生意。” 陆蕴轻咳一声,否决道:“这个生意不好,易出人命。到时钱赚不到,人都要搭进去。” “再说,制香并不是你想的这般容易的事,要是真想做香丸生意,我给你写些罕见的香丸方子,你先制成了再说。” 听陆蕴说还有旁的香方,沈若筠恨不得叫他立即就写。 “香丸不易制,”陆蕴道,“你若是想做这个生意,首先得将香铺的名声捧起来。这样每旬只需卖几件香品,让他们花大价钱来抢。” “生意还能这样做?”沈若筠第一次接触生意经,“可一盒香丸顶破天也就十来两呀。” “你若每旬只卖几盒,想买的人,便只会嫌你卖得太便宜。” “我懂了。”沈若筠恍然大悟,“他们花大价格买香,是因为别人买不到。横竖一两还是一百两,对他们来说都无甚区别。” 陆蕴进屋与她写香方,沈若筠从秋千椅上下来,凑过去与他磨墨。 陆蕴边写,又有了别的主意:“香丸没有制香基础很难制成品,寻不到上等香料,也难出上品。倒是三娘那里有些女子美颜方子,医馆太忙,她没时间备细料做这个。你不如先学做些这个,放铺子里卖,我找一批签死契的小丫头,在后面辟个院子,定了方子就可以教她们做,怕是会比香丸还好卖些。” 沈若筠听得两眼放光,盯着陆蕴写的香方,见其中有好些都没听过:“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问那么多作甚。”陆蕴敲了下她脑袋,书房看来是得收拾一番了。 他一气写了六张,停笔晾墨:“不管是香还是美颜膏,要做此生意,最要紧的便是不能透身份,要由着别人猜,才能做下去。” 沈若筠点头道:“那是,若是那些夫人知道是我家开的,避都来不及呢。” 陆蕴原想将一些沈家的事讲与她听,让她不要心银两。只是沈若筠想开店赚银子,这想法也不错,若真能做出来,有些事情也可以放到明面上了。 沈若筠知道艾三娘忙,自去医馆找她。只将来意一讲,艾三娘便拿了钥匙,去自己房中柜子里取她娘留的手札。 “我娘以前很琢磨这个,只有些细料备起来太琐碎,我便一直收在身边,你且拿去用就是。” 沈若筠不肯白收,要与她分利。 艾三娘敛了笑,肃目道:“你当我不知沈家收药材是作甚的?定是补贴得入不敷出了,你一个小娘子才想着要出来做生意赚银子。三娘不是不财,只是知道沈家现在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不必与三娘讲这些,拿去用便是。” 见沈若筠不肯,艾三娘逗她:“等边境太平了,你若赚了银子不分我,我还得上门来闹呢。” 沈若筠得了这话,才放心些。 做美颜膏,确实是个费劲的琐碎活,但仍比陆蕴给的香方要好做许多。沈若筠先从里面选了一个材料常见、步骤却有些繁琐的玉面珍珠膏,去了库房将东西配齐了,立即开始做。 玉面珍珠膏用了人参、珍珠粉、三七、芦荟和蜂蜡,沈若筠带着两个小丫头足足做了七,才得了一砂锅。 等凉透了,结成白的凝脂,拿小银勺装到早就准备好的粉盒里。沈若筠在手上试了无不良反应,让早园、节青也一起试用。 两个丫头夜不离看了几,自然是跃跃试。效果也很令人惊喜,节青原额发边角有些红肿的小痘包,用了两,竟是消下去了。沈若筠每晚都抹厚厚一层,早上洗掉时,都觉得很是滑白皙,会忍不住在脸上多摸两下。 因着她本身皮肤就好,没什么参考价值,又将珍珠膏分给院里其他人用,由早园去登记每个人的使用受。 玉面珍珠膏自在明玕院推出,便收获无数好评。 沈若筠高兴之余,倒也没觉得这样就能在汴京做出什么名头,且不说里就有许多不外传的美容秘方,汴京的脂粉铺子,家家都有传承多年的配方。 若想做陆蕴说的这种生意,还须得多花点功夫。 陆蕴做事,从不拖沓。自沈若筠开始做美颜膏,六个签过死契的丫头,就送到了明玕院后的小院子里,现下正做着磨珍珠粉的事。 沈若筠自己琢磨了几,带了锥帽,与两个丫头一起出去将汴京大大小小的脂粉香膏铺子买了个遍。三人一道研究着,还分了类别在手臂上试。虽然哪个最好尚有争议,但最难用的,毫无疑问是白铅粉。 汴京人尚白,每必要敷脸,敷脸用的是米粉、白铅粉或珍珠粉。米粉是将粳米磨成细粉,然后泡在水里,最后筛出的细腻米糊,还会佐些香料,只要半吊钱,便可买到一盒。因着米粉容易落不成妆,故京中女子,大多还是用白铅粉,白铅粉不仅使肤白皙,而且在脸上维持的时间也久,故有诗云曰:“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出自洛神赋。 只是白铅粉用得多了,脸易变青,对皮肤很不好。珍珠粉与米粉敷脸效果类似,只是更昂贵一些。 沈若筠这几每天都用珍珠膏擦脸,觉得珍珠膏敷脸也极白,只是不知能持续多久。节青肤深些,便拿她试妆,发现效果还行,比米粉时间长些,但不如铅粉。沈若筠又试着增加了珍珠膏里珍珠粉的含量。她试了几次,发现珍珠膏虽不如铅粉时效长,可因着珍珠光泽度好,薄涂一层除了白皙还有莹莹的剔透,比铅粉自然许多。 又改了两次配方,意地推出两款珍珠膏,一款蜂蜡与芦荟多些,适合晚上用,一款质地厚重些,适合白代替铅粉敷脸用。她拿银盒子装了两份,打算等赵玉屏生时,送一套给她。 她一高兴,跟着她的大肥鹅阿砚也高亢地叫了两声,就把陆蕴引来了。 沈若筠见他,把自己研制的珍珠膏拿给他看。 陆蕴仔细看了,又问了些问题,对敷脸那一盒似是更兴趣。沈若筠刚想给他讲用法,就听陆蕴道:“这个得配紫粉一起用效果才好,紫粉里除了紫茉莉,加些蚕丝粉,效果也好。” 陆蕴说的紫粉是紫茉莉籽做的干粉,敷粉后再扑上一层,会更显白皙。只是紫粉外面的脂粉铺已做得极好,所以沈若筠并未留心。 “想赚达官贵人的钱,须得从小处上用心。”陆蕴继续给她讲生意经,“白的紫茉莉粉,混些上等珍珠粉,上脸必提升光泽,加蚕丝粉便更加细滑,加少量花粉成粉,便又是一样。若是你,你买哪个?” “可我平不敷粉呀。”沈若筠被难住了,“我可能会据香味挑吧?毕竟是要用的。” 陆蕴噙着笑,看她纠结小半天,才点破:“挑什么,自是全都要。” 沈若筠:“……长见识了。” 陆蕴笑够了,方又道:“铺子我已经挑好了,就在御街上,先不开业,你有想好铺子叫什么名字么?我先让人做好牌匾并给你备些包装。” “三娘给我的方子里,最后写着‘淮边夹水栅为塘,朱雀门前旧有航。数载绮罗浮生梦,宁似萧萧卧雪堂。改自明代欧大任的《秦淮卧雪斋》’既用了人家方子,不如就叫卧雪斋。” 陆蕴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点头道:“极好。” 又隔三,陆蕴送来一批银制的錾刻盒,底下还刻了小篆的“卧雪斋”并一串她看不懂的字。拿来装珍珠膏的盒盖正中还缀了白、黑两种珍珠,既方便拿起盖子,又能区分晚上用的还是白天用的,很是巧。 沈若筠拿着盒子欣赏了会,心道这大抵就叫“买椟还珠”了。 早园装珍珠膏、特调的紫粉,也是一般想着:“这银盒子也太巧了,得卖多少银子一套才能赚回来?” “这个就得装银盒子。”沈若筠道,“一是保质,二是若被人加入些不好的成分,盒子变黑就能看出来。” 先装好的两盒拿去送给赵玉屏,沈若筠亲手包了,又写了封信。信中先祝她生辰快乐,又在信里编道,最近偶逛到一家新的脂粉铺子,用了几,觉得甚是好用,送一套来庆贺她生辰,还详细介绍了用法。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