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月这才想起来,昨齐大人送来的皇帝赐礼,有一对异常漂亮的耳坠叫她颇为心动,那时她便起了美之心,嚷嚷着要给自己穿耳。 大梁的女郎,六七岁便会叫嬷嬷们往耳上拿银针一点点钻出耳,等七八岁也都要戴上耳坠子的。 珑月这般及笄的小娘子了,却连耳都没有的简直是罕见。 其实她六七岁时,嬷嬷便拿着银针要给她穿耳,奈何那时她吓得跑了,跑去兄长屋里躲了一,此后就再也没穿过耳。 小时候只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不想长大后的珑月却后悔了,尤其是昨见到那对巧耳环,便恨起自己当年的胆小。 这下好了,连耳坠都戴不了呐。 她在皇中见到的公主娘娘可都坠着耳坠,便是那位年幼的十四公主,才四五岁的人耳上也带着一对莹白耳珠。 正经场合讲究仪容不出差错,女郎们若是身妆容,唯独耳上没有饰物,想必第二便要传遍所有场所,叫人嗤笑的。 想来自己自诩胆大,竟是连幼女都不如。 珑月心里斗争半,壮起胆子来:“我们府里有没有会穿耳的嬷嬷?寻过来给我穿耳。” 锦思寻思着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嬷嬷们拿两颗红豆捏一会儿,再拿针一戳,半点儿都不疼呢。我知道刘嬷嬷便是手巧眼的,叫她给寻两粒红豆来给您,保准没几便能戴耳饰了。” 连那素来只知晓吃的拂冬也起哄道:“哪有女娘没有耳的?姑娘忍忍罢,有人俏,耳上还三个孔呢。要我说您就一下子穿六个,一边三个,后将那些好看的耳坠子全戴上去!” 珑月一听,顿时骨子里的豪迈也被出来了,她搬出这些年自己收藏的耳坠,珍珠的玛瑙的,翡翠的,掐丝鎏金的,虽然她没有耳,可耳饰却多的一匣子都放不下。 她手指一个个划过耳坠上头,对着这群小可下定决心说:“好!就穿六个!” 就这般,珑月半是喜半是忧愁的等着,等那刘嬷嬷去后厨取来两颗红豆,然后取出一磨好的银针在烛火上燃烧,烧到针头都黑漆漆一片。 她有些哆嗦的看着那银针,手指都忍不住揪成一团,将自己带上的苏盘成了盘丝,哆嗦道:“要不、要不还是先来一对?!” 刘嬷嬷含笑朝着她道了一句“得罪”过后,便将那两颗红豆反复在她耳垂摩擦,最开始珑月觉得耳垂被的有几分疼痛,等后面便渐渐觉得麻木没有了痛。 那嬷嬷便寻了一穿了线的银针在火上来回烘烤片刻,朝她耳垂正中猛地穿过去—— 珑月面苍白,猛一口气,接着立刻紧闭眼睛,连呼都忘了。 她耳垂似乎格外,明明片刻前已经被的麻木,结果等那针扎下来的一刹,仍是疼的厉害。 珑月闷哼一声,浑身一,只觉得像是拿针戳到了指甲里的尖锐疼痛,止不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嘶——” “疼疼疼疼疼......” 她呼疼痛间,听身后传来珠帘脆响。 郗珣提步而来,垂下眼帘在站起的珑月周身打量一番,见她鼻尖发红,眼角都憋出了泪水,那眼睛更是红肿不堪。 他心中一沉,眉眼便带出了几分清冷端肃。 替珑月穿耳的嬷嬷和几个撺掇她的丫鬟们都提起了胆子,带着局促对燕王解释起来:“郡主正在穿耳呢。” “还有一侧没穿呢,且再忍忍,穿过就不疼了。” 珑月见此忍不住偏了偏头,她生他的气,却又想将耳垂上方才才穿过的伤口给兄长看。 她泪眼婆娑的说,“哪个说穿耳不疼的——” “骗人!” 郗珣今着一身玄青直裾,除间玉带外再无饰物,显得气度清雅俊朗。 他身上始终有种难掩的清冷之 视线落去她那一侧的耳垂上,往里莹白的耳垂不知受了多大磋磨,不过顷刻间就红肿起来,一滴殷红将落未落。 像是红梅覆新雪,红梅慢悠悠落入了他心甸。 他见惯了血横飞的战场,早能面不改,如今瞥见珑月耳垂上的这丝血,气息却不由紧了两息。 郗珣拿出帕子替她按上那处渗血的耳垂,叹这小孩儿胆子真是大,一声不吭给自己耳朵上扎了一个血。 莫不是昨的火气,今拿自己的耳朵撒火? 他嗓音有些低,眉眼还是清清淡淡的,“何故要如此折腾自己?” 微凉的指腹隔着棉帕覆在珑月红肿的耳垂上。 清凉、酥麻。 她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觉得有几分,那像是长了脚,顺着耳垂爬去了她口里,骨头里。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菡萏 缓了缓方才的疼痛, 珑月只觉得自己还能忍,便说:“如今趁着我能忍,我还要穿另一只, 等两只都穿过了,我也能戴漂亮的耳珰了。” 郗珣轻斥她道:“小小年纪, 为何要耽于这些巧饰物?” 兄长总是这般话里话外总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儿一般, 她顿时赤红了脸面,委屈起来。 “旁人都有, 就我没有。” “不过是个所有人想要都能有的,你没有又能如何?” 郗珣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小小怨气, 掠过小姑娘柔软的鬓发, 她的鬓发有几分歪斜,想必是梳好了发中途又躺去了上。 他知晓她睡觉, 也知晓她昨夜噩梦惊醒, 一夜未曾睡好。 如今见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郗珣心下也有几分郁闷。 他不理解,好端端的将一张脸上偏要折腾出伤口来?既怕疼,不穿便是。 珑月懒得与他说这些,她觉得兄长约莫永远不会懂女孩子看到好看的首饰总想戴上去,戴不上去也要想办法收藏起来。 若要论起由头, 约莫是齐大人送来的那耳饰吧。谁让它那般好看呢。 珑月晃了晃耳朵。 “阿兄, 我还血么?” 小姑娘微微皱起的眉眼,使他眸光虚无缥缈了几分, 他嗓中漫入了意, 语调有几分低沉。 “不了。” 珑月却偏偏这时候泛起该死的娇气起来, “那我怎么还是觉得疼呢?” 郗珣深邃的眸子微微弯起, 那往不显的卧蚕随着笑意生动漂亮上几分, 他温声笑说:“那珑月要怎样才能不疼?” “我好可怜呐,才伤了腿,腿伤没好如今又伤了耳朵,都了好多血......” 郗珣最受不来她这番模样,嗓子的,他清咳两声。自己养大的孩子,自然知晓怎么哄她。 “兄长带珑月出府玩可好?” “玩什么呢?”珑月果真忘了疼,一本正经坐直了几分。 “去听琴。” “不要,琴师还没阿兄弹的好听!” 郗珣又说:“那阿兄弹给你听?” 珑月说不要,她一本正经地端着腮,“不想累到阿兄嘛。” 哪里是怕累到他,分明是小孩儿想出去玩儿,想必是想去那些人多嘈杂之地,估摸着觉得他不会同意呢。 “去听书。”这小孩儿去年还喜听书,将天水城里大大小小的茶楼都早已听遍。 “不要不要,我都已经听腻了——什么七仙女与二郎神,土地小老儿私会王母娘娘.....呸呸呸!说的说的,阿兄我是说的!” 郗珣听着脸一下子就变了,视线看向她,叫珑月顿时觉身上凉飕飕的。 小孩儿低下了头,鼻子扯着阿兄的衣袖。 长长的拖长了腔调撒娇:“阿兄,我错呐。” “我想去上京最热闹人最多的街上去逛,要将沿路所有糕点铺子都逛一遍,还要去最高的酒楼吃饭,还要去看灯会猜灯谜——” * 常氏的家主常岱时任户部尚书,掌天下田户均输钱谷之政令。常氏一族更是大梁一等豪族,门阀权贵之家,如今常家在京畿如此风风火火的寻人,京兆尹的人也不敢怠慢半分。 将此事提上程,一番人马内外折腾,倒是没几功夫便在万年县境内将那群牙人捉拿住了。 常祯得了消息赶去万年县时,那官兵便叫消息传至常祯手上,“那人牙子说来也是沟里翻船,年轻时候跟着老乡全国各地做了许多年这等司勾当,几个人牙子临到老了攒够了养老银子,这次都打算金盆洗手归家养老。她们老家便是万年县内的,那些积攒多年的好东西几人都攒在手里,如今慢慢的四处典当。那玉牌便是其中一个老婆子自己偷偷叮嘱了她儿子拿去当的,想必是不想叫其他人知晓的,说不准她儿子在本县当,谁知她那儿子嫌懒,背着他老娘转头就送去往里常送的那几个当铺里了。” 常祯听了这番话,不叹苍天有眼,叫那人牙子生了一个如此懒的儿子,这才沟里翻船! 他与官差郑重道谢过后,抬步迈入那暂时拿来收押的乡间房舍,见一路崎岖泥地,腥臭的泥土气息,他心头愈发发闷。 入了内,见到那群此时仍不觉自己有错的人牙子。一群人皆是上了年纪了,却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我们都是混口饭吃罢了,那些采生折枝之事我们可是半点不敢沾的!还望几位大人明察!” “对啊对啊,这些年沿路不知多少卖儿卖女的,儿子还有的是人家舍不得卖,宁死也要留一苗在世上,可女儿不过是十几个铜板,甚至一个馒头就能买下来的,若是不买下来,她爹娘说不准转头也不知卖去哪些烂地方去了,或者给人溺死的也多了去!我等行的也算是救人一命的好事!” 一群牙人走南闯北多年,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便是如今对着这些看着十分不善的官差,也还敢絮絮念叨着。 只是不知这群人话中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常祯不愿再听下去了,他也不想管那些陈年旧账是对是错,这些自有官差去办。 他只想寻到他的妹妹罢了。 常祯将那块玉牌拿出来,依次叫那些婆子去认。 一群婆子们皆是两股战战,恐慌摇头,只说是不知,亦或者是太过久远,早早不记得了。 这玉牌便是那角落中被拷着腕的婆子手中出的,可她如今也随大咬死了口风说是不知情。 屋内有几分寂静,外头天也暗了下来,常祯寻了个坐处也不嫌脏便坐下,他手撑着桌案,面上愈发沉,语气也不善起来:“你若是从实招出,我或许能留你们一命,不然......” 常祯问身侧的官差,“赵大人,这倒卖小儿,依大梁律令,应当如何?” 那被唤做赵大人的,年岁约不过二十出头,今赶来的匆忙未曾穿官服,穿的一身暗青鹤纹袍裾,上束着躞蹀玉带,一瞧便是同常祯一般的五陵年少世家子弟。 他与常祯私甚好,如今自然是帮着常祯说话,只冷清一笑,“依着大梁律令,买卖民只要有红契白契倒是不犯法。可买卖良民,这处罚可不算小......” 他这话一出,那群人牙当即脸惨白。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