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中一派寂静。 昨夜珑月入睡的晚,早已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珑月有蹬被子睡觉极不老实的习惯,拂冬早起时怕她凉着,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甚至将她卷了两圈做成了被卷。 早晨气候倒是正正好,如今上三竿,便显得有些热了。 珑月就这般被热醒了。 珑月艰难从被子里钻出来,只觉得酸背痛。 “啊,什么时辰了?” 锦思笑道:“姑娘可真是能睡,睡了足足六个时辰呢。” 珑月开帘幔问外头端着鎏金铜盆的锦思:“阿兄走了?” “王爷卯时一刻便去上朝。” 珑月‘呀’了一声,赤着一双足在榻板上找了半天的鞋,她嘟囔道:“昨晚不是叫你们早点叫醒我吗?” 拂冬忍无可忍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奴婢叫的您,您听,嗓子都冒烟了,姑娘难不成没听见?” 珑月讪讪的笑,替自己挽回面子:“也不知是怎么的,我在里睡觉总睡得少,回了王府可能是将原先的困倦给补了回来。” 这可不是假话,这京城的燕王府说来也是她头一回来,可她却一点都没有陌生的觉。 以往阿兄几乎每年都要来京城一遭,却从不带自己,珑?蕐月心中觉得京城皇帝老儿的脚下,定然是个天一般的去处。 阿兄不带自己来天,自己难不成还不会自己来?自己这不就来了么? 可真当她来了这京城,却被困在庭连外边都未曾看过。 今好不容易等到兄长回来自己能跟着出,又是伤了腿脚了,连出府都不能了。 珑月心里将自己能想到的好玩的都想了一遭,最终几个婢女将她动的想法按下,按着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腿上重新上了药,本只是轻伤,换药时仍疼的珑月龇牙咧嘴。 “姑娘如何你也要忍上几,等这伤好些了才能出府,到时候您想去哪儿玩都成?” 珑月一听心中更是将那昌宁郡主骂了一遍。 “那个谎话!老毒妇!不知她有没有被她爹揍的哭鼻子!” 她院子里的丫鬟原先都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如今知晓自然是心疼气愤的,拂冬本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一听有人欺负珑月,当即着将昌宁变着法的从头到脚都骂了个遍。 拂冬说完给珑月出主意:“虽然出不了府,但咱们王府可大了,有好几个池塘,昨儿个我还看见池塘里有鱼呢。” 珑月一听,气鼓鼓的脸消散了不少,她说:“那我下午就要去抓鱼,晚上要吃烤鱼。” 锦思瞪了拂冬这个出馊主意的一眼:“抓鱼也要等伤好些了才能去,主子实在闲得慌可以去赏花。” 珑月一听当即连饭也不想吃了,杵着两条伤腿呵斥呵斥跑去了兄长院里待着。 大总管元汲今一大早便出府采买,估摸着晚上也回不来,郗珣院中的侍从自然没有人会拦着这位。 珑月一路畅通无阻的溜进去,便瞧见殿内正中立着一青鹤九转鼎炉,清一的紫檀榻椅博古架。 整个室内没有帘幔,更没有彩绣,通一的木漆,简朴低调。 仔细瞧来,与天水时的西苑处处都见相似的痕迹。 兄长好书法乐曲,喜钻研熏香药理,如今世族们崇尚的风雅,兄长皆是通。 奈何珑月作为被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妹妹,没有继承才华横溢兄长的模样,无论是书画还是琴棋,皆是十分平庸。 唯一好一些的骑,昨被几位恶毒的娘子们一番戏,珑月深觉丢人,如今都不好再提起了。 那她还会什么呢? 珑月拖着脸颊想了一下午,最终自己放过了自己。 暮四合之际,郗珣回了王府,自屋外踏入一眼便见道有一个小身影趴在那儿。 趴在他处理公务的长榻上。 小孩儿单手托着软的腮,另一只手里拿着笔正给一个个柑橘画上各种古怪的鬼脸。 一双藕白的小脚丫穿过镂空的榻几底部,翘起来晃悠来晃悠去,瞧着好不惬意。 郗珣轻咳了一声,珑月一听这声音连忙丢了笔,双足利索的钻出榻几,缩回裙摆中,乖乖坐直,“阿兄回来了!” 一会儿她又说:“阿兄累不累?阿兄累了就快坐下。” 郗珣看了眼榻上堆的杂物,糖果,柑橘,还有柑橘皮,他抬了抬眼皮:“为兄坐哪儿?” 珑月连忙将那些柑橘一个一个滚去了一边,小家伙手脚倒是利索,瞬间给兄长收拾出一块空地,一块勉强够郗珣坐下的空地。 “现在阿兄有地方坐了。” 郗珣:“为兄还是站着吧。” 珑月又乖乖的问:“阿兄渴不渴?我给阿兄沏茶?” 郗珣这回颇有些受宠若惊,他轻轻微笑:“不用沏茶,为兄才在中用过。珑月今怎么了?” 珑月眨眨眼睛:“什么怎么了?” “今珑月与往常不大一样。” 珑月软和回道:“哪有不一样呢?珑月只是觉得阿兄渴了而已。” 这小狐狸皮起来能上房揭瓦,乖巧起来却也是真乖,今不知缘故,显然有些刻意的去讨好自己。 以前可不是这般模样。 以前作为一个被自己宠溺坏了的孩子,何曾会说:“我给阿兄沏茶?” 珑月只会在渴了的时候央求阿兄给她沏茶,还会嫌烫嘴苦涩。 郗珣养崽十多年,至今还没享受到崽的一杯茶水。 郗珣静静地望着珑月那双澄净的眼,那双眼晶莹剔透,是一双从不能骗过郗珣的眉眼,那双眼中又似乎有些伤心。 小姑娘会伤心? 果真,珑月撑不了多久,转瞬耷拉着头,委屈的拉长了腔调:“珑月知道错了......” 郗珣只以为这小孩儿是又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他笑意顿了顿,脑中将小孩儿能干的一切坏事都过了一遍:“错了?何处错了?” 珑月没觉得自己做错,但察觉到兄长不如以前那般与自己亲近,总先朝自身找错误。 她仔细想了想,深了一口气,将小脑袋垂了下去,“珑月将刘三娘子打下了马,珑月该收敛些的,不该跟在天水时一般莽撞,惹出了祸事......” 郗珣听闻扩大了一点笑容,抚了抚袖口。 “确实莽撞。” 瞧见她乌亮的佚?眸子是委屈的看过来,他才说:“阿兄教过你的,寡不敌众,你一人为何要与四人对上?且那刘侯家的娘子一个身板能顶你两个,昌宁险,你心智比不上,其他的更比不上。” 昨夜他想起便有几分后怕,想训斥她,奈何忧心她的伤,此事便暂时耽搁下来。 珑月悻悻然,有些生气嚷嚷起来:“她们人多,都不给我走!我怎么躲避能躲避的了呢?!” “难不成要叫我跪地朝她们求饶,我虽然同兄长在一起时无所谓脸皮,平里可也是极有自尊的!” 郗珣视线看着她手里紧捏着的柑橘,小小的柑橘几乎要被她捏出水来。 他笑意渐渐淹没,眼中带着冷肃,周身的态度转变的很快,犹如利剑出鞘般:“那该问问你为何要一人进去?你的马侍呢?兄长询问了一圈,可是听说是你不愿他们跟着你的?你单独一人入内,便该清楚自己面临的风险。珑月,为兄教过你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 珑月还是第一次听兄长这般严肃的语气,她心急的通通的跳,跳的仿佛要蹦出腔来,她伸手连忙捂住,不受控制的害怕起来。 自己这个纸做的老虎遇到了真老虎发威,顿时成了一只没月的小猫儿。 那一刻珑月似乎意识到,兄长往里对着自己是如何的温和,从不会真的训斥自己,可他不是真的没有脾气。 珑月眼睫止不住的颤,她辩解道:“马侍、马侍他们都不给我走,他们还要替我兔子,本来有五皇子陪着我,后来他有事先走了......” 说到最后,珑月捂起脸,小声哼哼撒娇起来:“阿兄别说了,我知错了,我以后不会的,阿兄别不理我.......” “为兄何时不理你?” 珑月皱鼻,脸的不信:“阿兄又骗人,你明明昨夜都不搭理我,你来了,却不进来看我!珑月昨天腿可疼了,你又不给我上药......” 郗珣怔住片刻,知晓小孩儿是为何这般了。 如此小心翼翼是察觉到他昨夜的异常,以为是生她的气,是以今连饭都吃不下去,小心翼翼的试探,眼巴巴的来等着他回来给自己道歉。 他该怎么说? 以后晚上都不会去她房里,也不准她来自己房里? 郗珣垂下眼,有些艰难的开口,“兄长不是生你的气。” “你大了,兄长不该进妹妹的房间。” 甚至不止是闺房,依着规矩,珑月该住去内院,等闲不踏出外院的门。 他二人只有在白里,正院中才可一见。 “男女七岁不能同席,以往在天水兄长没有立下规矩,是为兄失职,今便给你立下规矩,自今往后你不得来兄长院子,若是有急事便寻长汲,叫长汲传话给我。” 他以为小孩儿如以前般不依不饶,谁知珑月居然接受的很平静,她乌亮的大眼睛划过彷徨和失落,最终乖顺的点了点头:“哦,我就知道兄长不搭理我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大了兄妹就要像陌生人了吗?” 郗珣倒不怕小孩儿跟他闹腾,他是下定决心要在这一两年里将小孩儿曾经养成的病一一改过来,奈何他受不来珑月这般乖巧镇定的说话,他心头细细密密的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觉让他一度失言。 他嗓间漫过苦涩。 长大了,兄妹便是陌生人了吗? 他抿道,“自然不是,珑月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只是有些小时候的事如今不能做了。” 珑月偏过头,无措的将画了一下午想要阿兄夸奖的小柑橘一个个皮剥开,往嘴里,她想起在中时太后说的话,几乎泫然泣,“你是不是要娶嫂子了?” 郗珣皱起眉头,“自然不是,这和我娶不娶没有关系,你大了便是大了。” 珑月她声音大了起来,开始质问:“你是不是要娶昌宁!?” 郗珣头上的筋跳了起来,他有点跟不上这小孩儿的脑回路,只蹙眉:“珑月,你说什么。” “里的娘娘想将公主郡主许配给阿兄呢!其他的就算了,阿兄要是娶了昌宁,她再同我打架,阿兄你会帮谁?!”珑月的嗓门比郗珣的还要大,她攥着郗珣的衣袖,仿佛他不回答自己就不放他走。 郗珣拧眉,肃声道:“兄长不会娶亲。” 他狠心将衣袖从珑月手中出,“但你却要嫁人,” “如今那些闺中女郎该知晓的礼仪规矩你都要去学,后......肢体接触都不要有。”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