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被前呼后拥着送往医院,一路上固然因为脚上的伤口疼痛难忍,但他的心思更多却放在了一直陪在身边的张优尔身上。 他在她这里体会到了难得一见的温柔与关心,便也刻意忽略了这可能是出于对他的,只觉心头舒畅,似乎连伤痛都减轻了许多。 到了医院许慎因为身份显着一路开了绿灯,很快就接受了看诊治疗。诊疗室内,医生剪开了许慎伤口上的管,张优尔才看到他确实伤得不轻。深可见骨的几个血,还恰好在膝盖附近。处理好伤口打完了疫苗又去拍了X光,医生判定骨头和神经都没伤到,但肌组织和韧带有一定损伤,可能要养个把月,其他倒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段时间会行动不便。 也算是万幸。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恰好这时,那所艺校的负责人罗老师带着一对父子赶过来了,那位父亲是给学校守门的保安,一上来就诚惶诚恐地道歉,而他旁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孩就是咬人的狗的主人。 据男孩父亲说,那狗平时不会随意咬人的,而且只听男孩一人的命令。而男孩也承认了这次狗伤人是他授意。至于原因,父亲与罗老师在路上已经问清楚了,男孩说是别人给他的任务:只要看到有陌生人靠近那面墙,就放狗咬他。 而一问到那个下达任务的人是谁,男孩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哽咽着说是个不认识的姐姐,长得很漂亮但也很凶,威胁他说只要那面墙有一点点损坏,就把他的狗剁了煮火锅吃…… 张优尔:“……” 许慎:“……” 此时他俩脑海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并同时暗叹了声:这疯货。 许慎清了内情,也不想为难这对父子,轻轻揭过后就放他们走了。事情有了定论,伤口也包扎好,他就不愿再在医院多待。医生也不强求住院,待了后续的注意事项又开了药,秘书就跑上跑下去缴费拿药了。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不好在这里碍手碍脚,打过招呼后相继离开,一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优尔认命地扶起许慎,他另一只手已经支起了一拐杖,走在医院走廊上的时候,张优尔把脸撇向一边往窗外望,咬牙极力忍着笑。 她知道这样有点缺大德,毕竟人家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但是,但是…… 想想平里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许总成现在这样一瘸一拐的狈样,一只腿还被剪掉了一截,真的太滑稽太好笑了啊…… 许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颇为窘迫地推拒了她一下:“我自己能走。” 张优尔也算是找回了点良心,扶着他没放手:“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只是话语中没能控制住带着笑的颤音。 许慎又气恼又无奈,但莫名的,又从这气恼中生出几分甜意来,便也不再坚持,任由她扶着往外走去。 秘书还在配药处拿药,两人便坐在大厅等着,这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优尔?” 两人朝那边看去,却见是张珏正往这边走来,仍是一身干练利落的气质,她转眼看到了许慎,颇为惊异:“许慎也在?你们怎么来医院了?” 张珏下意识就往张优尔身上打量,以为是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张优尔便指了指许慎:“他被狗咬了。” 张珏一顿,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直到看见许慎坐在那刻意遮掩的伤腿才信了,忙表示关切:“怎么成了这样?严不严重?” 许慎对她态度还算恭敬,只是话也不多,张优尔就替他回答了。得知许慎竟是为了保护自己女儿受的伤后,张珏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赞许和,殷切关怀了好一会。许慎现在这样本来就窘迫,又被丈母娘一顿嘘寒问暖,搞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张优尔在一旁暗暗笑够了,就帮着转移了话题,问张珏来这做什么。 张珏一说,张优尔这才知道她的继父郑泽之前因为脑梗动了手术,就住在这家医院,出于礼节她只好随张珏去探望一下,许慎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母女两人却都以他腿脚不便为由阻止了,他只好留在那等着。 张优尔随张珏一起到了楼上的重症监护病房,只能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情况。 “急脑梗,”张珏向她解释道:“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但情况也不乐观,到现在意识都还没有清醒,医生说脑梗死的面积太大了,做了手术也逆转不了多少,不过是为他再争取个半年左右的时间。” 张优尔默默看着病上戴着呼罩,全身软管已辨不清本来面目的人。 其实平心而论,当年张优尔去到郑家,郑泽这个继父对她还是不错的,为了她也没少教训他那个亲儿子,又是扔军队又是送出国。 但不管怎么说,亲儿子终究还是亲儿子,如今大概是预到自己时无多,又费心费力回了身边,想让他陪着度过最后一程。 “这样撑着,不痛苦吗?”良久,张优尔开口道。 就算能再活多几个月,可像这样体受苦苟延残,有必要吗? “怎么不痛苦呢?”张珏低叹:“可他还是得再撑一撑啊……” 她的眼中显出几分凌厉:“现在郑家人心浮动,外面又虎视眈眈,谁都想趁分一杯羹,我这位置刚坐稳,结果那小畜生又回来闹得不安生。他这时候要撒手去了,只怕得天下大,到时我稍踏错一步还不被那些人撕了生下去。” “” “哦对了,”她又道:“那小畜生没去找你吧?他这段时间被我到外地去管药厂了,应该分不出空来。” 张优尔摇摇头,又颇有些厌倦道:“随你们怎么争怎么斗,但先说好,别再想把我扯进来。为了固权去联姻这种事,我答应一次已经算仁至义尽。” 张珏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愧意和无奈:“当然,我承诺过的,不会再勉强你了。当时那样做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承认确实是想要借许家的势在郑家立足,但另一方面也因为你那时的状况……” “我知道。”张优尔皱眉打断:“所以我那时同意了,即使……” 即使许慎用高人一等的姿态给出了那么一份无礼苛刻的契约,她也同意了。 “可我也后悔了。”她怅然道。 和许慎协商好婚前约定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说到底,女人为了逃避某个人的伤害和纠,就把自己投入到一段婚姻中去寻求藉和庇护,真的值得吗? 谁能保证那段婚姻就不会是一个更危险的深渊呢? “后悔了就离吧。”张珏叹道:“一段婚姻如果让你受不到任何价值或乐趣,那也没必要继续。” “你呢又从不跟妈妈说你们夫之间的事,我就总以为,许慎这样的人虽说冷淡薄情了些,但责任还是有的,至少不会慢待你。现在看来,我还是想错了。” “不过,你离婚时如果跟许慎那边谈不拢,或者遇到别的什么问题,还是要告诉妈妈。”张珏神情柔软下来,眼眶也有些泛红:“那时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现在至少能做一做你的后盾。” 张优尔没有回应,对于她的母亲,对于曾经向往过的母与温情,她早已缺失了太多,现在即使对方想要弥补也无济于事,她做不到像别人的女儿那样,亲热无间地同母亲诉说生活中的苦恼,或是和丈夫婆家的龃龉之类,也不习惯去向张珏讨教或是求助。 “这些事不用你心。”她最后只答了这么一句。 告别张珏后,下楼的途中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就接通问道:“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人有些气急败坏:“你在哪?算了不管你在哪赶紧到月瑟来!看看你家的狗玩意干的好事儿!” 张优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她惊疑不定,想着大概是段昱青在那又犯了什么错,只好立马出了医院叫辆出租车往月瑟赶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啊对。许慎还在医院等她啊……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是说自己能走吗?应该可以自己回去的吧,再说还有秘书呢。 于是她简单发了个信息给他,随即就抛在了脑后。 此时的医院大厅,已拿到药的秘书坐在旁边陪许慎一起等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就在秘书提议要不要联系一下许总夫人的时候,许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眼神渐渐就冷了下来。 无奈苦笑了一声,他放回手机,拿过拐杖撑着站起身:“走吧,送我回去。” “啊?”秘书愣愣道:“不等……” “不必等了,她有事先走了。”许慎没有情绪地回道,埋头往前走。 秘书忙跟上去要扶他:“许总慢些走,小心绷到伤口。” 许慎却果断地推开了他:“不用,没那么严重。”这一刻,他似乎恢复了平里的威严冷傲。 只不过,秘书跟在后面看着他蹒跚迟缓的步履,莫名从那背影中受到了些许寥落萧索的意味。 —————————————————————————————————— 慎: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