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拿着卢祭酒的名刺,觉有些烫手,想也知道这人来拜访必定有事,而偏偏她又不能不接待。 毕竟人家是名儒,比起萧氏的落魄,卢氏在这天下有名望,有家世,有实权,卢规现年五十,虽然早早致仕了,但是他家人没有,他的弟弟在洛就任洛山大学校长,他的大兄则在长安做金吾左中郎将。 萧洛兰想到此又去了周宗主的书房,她记得房间里有一张长安地图。 在书桌上找到后, 萧洛兰暗自心惊,长安军分南北两衙,北衙是皇帝管的,南衙因靠近南面,属于宰相管辖范围,这南衙军的金吾卫现在为卢祭酒他哥所掌控,也就是说南衙军和宰相坑壑一气。 情况都这么危急了,这皇帝居然还有空派天使在幽州搞事,萧洛兰想到自己的名号一事,对在长安的皇帝也是无语了。 回到堂内。 “主母,卢祭酒的情况就是这般,至于他的弟弟卢博士乃是一位经学大家。”何进穿着白僧袍,带着一顶斗笠半遮面,手上捏着佛珠,笑道:“以前小僧在洛慈悲寺做知客僧时,曾经为卢博士引路,对其也多了解。” 郑鱼心一听到什么祭酒,博士,经学就头疼,她对读书人是一点也不兴趣,对这个话题也是,但看主母略忧虑,便道:“那卢祭酒是不是来者不善,我让人打发他出去?” 萧洛兰失笑,这哪里能随便打发?没看周宗主都特意留下了这卢氏,没把他家怎么样。 萧公一早就带弟子出去了,十六也被迫跟在他走了,女儿在睡大觉,阿木和周宗主一起去霈山水师那了,因此萧洛兰才会把江南人士的何进小师傅请到这边。 知己知彼,她也要悉一下这人的底细才做打算。 不过江南这边大儒名士是真多啊,光萧洛兰听到的就三四个了。 “小鱼娘子不可妄言。”何进道了声佛号,道。 郑鱼心听到自己的外号,狠狠的瞪了一眼和尚。 “总归是客人,我们不好失礼了,先看看他有什么事再说。”萧洛兰道。 “是极。”何进点头道。 江都。 卢规来过很多次。 他望着外殿庭院,蝉鸣声起,树木葱葱。 只听环佩之响,一贵妇人从堂前而来。 端的是明月牡丹之貌,雪丰肌之态,又有光之容,甫一见之,粲然生辉,室失。 卢规捋须的手顿了顿,知晓这妇人应就是幽州主母,花容夫人了。 “老朽拜见王妃。” 萧洛兰在主位上坐下,望着名天下的卢祭酒,心下不敢小觑,一脸端然。 “王爷今暂不在内,不知卢公递名刺可有要事?” 卢规潇洒一笑:“也无要紧事,既然王爷不在,我与王妃您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卢公请说。”萧洛兰正道。 卢规语气颇怅然:“不瞒王妃,郭氏的郭奎乃是我学生,前听闻他落狱,某心里焦虑不已,自知他犯了大错,不奢求能放了他,只是恳请王妃念在我一片思徒之情,让我去狱中看看我那逆徒,不知可否?” “郭奎自三岁开蒙,后进学珺山学院,一向侍师如父,此番他落难是他咎由自取,可我这个做师长的,若不见他一面,某实在心下难安。” 说道最后,卢规竟是大拜而起,隐有泪意。 说实话,这种场景,的确很悲戚。 萧洛兰踌躇再三,还是狠心拒绝了,惋言道:“我乃妇道人家,做不得主,此事还需请教王爷,待王爷归来,我必定会告知于他,让他来决断此事。” 卢规失望道:“难道王妃连老夫的这点师生情谊,也不愿成全吗?” 萧洛兰想到这人身后的卢氏家族,以及何进小师傅讲的剿匪政绩,对这老人早就起了戒心,他若是态度强硬,萧洛兰还能理解,毕竟她看到的都是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 “卢公请回吧。”萧洛兰道,下了逐客令。 这人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一派的,肯定有什么谋。 卢规叹了一声离去。 萧洛兰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江都外。 卢规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良久又长叹一声。 “父亲,花容夫人可是拒绝了?”他的儿子在一侧,思索道:“听闻她柔良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可惜,食盒送不到牢里了。” 卢规看向长几上的雕花红漆食盒,里面空空如也。 “是啊,可惜了。” 卢规道。 唯一一个破解周幽州计策的食盒送都没送进去牢里。 “那我说,郭家若明事理些,就应该在狱中果断带头自裁。”卢规大儿恨恨道:“也省的我们花费这么多心思。” “活不容易,死还不容易吗?他们就是苟且偷生。” 卢规闭上眼睛,食中无果,请君自裁,如果郭氏死了反倒好了,这样周幽州在江淮举目皆敌,而不是如今这般,反倒施魏公那。 第226章 (修) 六月中旬。 这天热的, 若是屋内无冰,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至少萧晴雪是宁愿窝在房间里也不想出去的, 她住的地方临近湖边,通风又宽敞, 屋内还放了冰盆, 眼看就要中午了, 萧晴雪才懒懒起。 捧着从深井里浸过的甜梨就咬了一口, 顿时口生津, 暑热俱消,萧晴雪不由乐眯起了眼睛,坐在台阶处就吃了起来。 冬雪这几天一直跟着小娘子,坐其一侧执扇扇风, 她是知晓自家主母宠小娘子, 可这些天伺候下来, 愈发觉得主母对小娘子的宠无人能及。 哪家贵女是睡到上三竿才起的? 哪家贵女可以豪不顾忌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整穿男袍骑马逛于广陵各处, 散漫悠游,竟比一众郎君还要风采出众。 等一个梨吃完了,萧晴雪净手后带着剩余的几颗梨去了阿娘那,天气越来越热,她现在改成黄昏才会出门玩一会。 刚进来,萧晴雪就眼睛一亮:“阿娘, 好香啊!” 她走进一看, 今天中午有荷叶, 还有一些鱼鲜, 又是丰盛的一餐。 “快坐下吃吧, 今天不用等人了, 你阿爹和阿木去了霈山那,十六一早就和萧公出去了。”萧洛兰让女儿坐下吃饭。 萧晴雪没放在心上:“那我们两人吃也好的嘛。”她让冬雪把一篮子甜梨放在桌上,笑道:“等吃完后,我们再吃梨,这梨子可好吃了。” “好。”萧洛兰自然没什么不可,让堂中侍女退下后,她就和女儿说起了卢公来这一事。 因堂内没人,萧晴雪扯下一个香的腿就咬了一口,听完阿娘的话,她也觉得奇怪:“那卢公就说要见见郭奎啊?” “是的,我不允之后他当即就走了,也没过多纠。”萧洛兰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多想了,但卢公眼看是魏国公那边的人,我不得不防着些。” “阿娘做得对,他是敌方,不定想耍什么谋诡计呢。”萧晴雪附和道。 “后续我又见了广陵虞家,他带着附近县里显赫的几位豪强,给我递了拜贴,请进堂后又说了些以你阿爹为尊的话,想必此来是要投诚我们。” 萧洛兰稍微离女儿近了些,女儿是个贴心的,她不论什么事都想和她说说,在这里,总归是她们两人最亲近,她也唯有在女儿身边最放松。 “这样也好,毕竟阿爹杀了冒头的世家,那些士大夫要恨死他了,世族眼看是拉拢不到了。”萧晴雪扒拉了一口饭,不假思索道:“现在我们身在敌地,自然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那些士大夫看不上出身乡野的大豪强太正常不过了,连阿爹在他们眼中也是边鄙武夫发家,大家身份都差不多,也不用谁嫌弃谁了。” 萧洛兰听了却是心下忧郁,倒不是因为身份偏见,而是这广陵的豪强不像幽州豪强一般被周宗主治的服服帖帖的,幽州豪强总得来说无甚大恶,就连赋税也是悉数上缴,甚至还时不时的借些名目多上供数次,至少她在阆歌的时候,因有酷吏之故,幽州豪强像是麦子似的被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或者说周宗主就是幽州最大的豪强,诸众莫敢不服之。 而江淮这边,就萧洛兰在书房里看到的各县吏文书,地方志看到的,那些豪强所做之恶和那些世家也不妨多让,鱼乡里,大肆敛粮聚财,依附之徒甚多,本就是恶霸。 这样的人来投靠…萧洛兰说实话,心里有些抵触,但是女儿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广陵世家就可见对周宗主的抵触,难不成在江淮真要单打独斗吗? 没看周宗主对霈山水师也是先示好为先。 萧洛兰时常觉得这时势就是顷覆一切的泥潭沼泽,大势之下,自己也动弹不得。 萧晴雪越说越眉飞舞,其实她整和十六一起玩,身边到哪都是保护她的人,足足上百个护卫,转溜了数也没发生一件让她兴趣的事,街上的人一看到她就唯恐避之不及,好似人人躲着她,不免让她郁闷。 哪怕吃个饭逛个街,那些人也是畏惧讨好居多,着实无趣了些。 还不如阿爹和阿娘这边彩呢。 “这次本想送你去清河上学的,结果到现在,我们还没到清河县。”萧洛兰忽想起此行目的,觉得还真造化人,慨道,说好七月启程回阆歌的,现在都六月半了,也不知远在阆歌的慎之怎么样了。 “这不是萧公也在吗?我有空多去他那边请教学问就是了。”萧晴雪笑嘻嘻道。 “你还知道请教学问?怕不是天天就想往外跑。”萧洛兰嗔道。 萧晴雪当做没听见,只对阿娘笑。 萧洛兰望着女儿可的笑脸,心里一软,也笑了起来。 萧晴雪笑道:“我知道广陵有个好去处,等到傍晚的时候,阿娘我带你去。” 萧洛兰道:“是哪里?” “等到了地方,阿娘就知道了。”萧晴雪卖了一个关子。 等到了傍晚。 萧洛兰随着女儿去了城南处十五里开外,黄粱寺下有一座白玉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萧晴雪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诗。 “虽然不知道这桥是不是二十四桥的其中一桥,但我觉得哪怕不是,这里也值得来。”萧晴雪显然玩过一次,着徐徐微凉夏风,对阿娘笑道:“等一会这黄粱寺下的一梦桥下,就有人放河灯了。” “下月七月初七是乞巧节,来黄粱寺求姻缘签的人数不胜数,现在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萧洛兰转身抬头看了一眼山上巍峨堂皇的黄粱寺,黄粱一梦,这寺名字还真有趣。 一梦桥边,路上行人越来越多。 “你要不要去?”萧洛兰笑问道。 “我才不想求呢。”萧晴雪马尾一甩,抱臂望着湖水,俨然一个红齿白的小郎君。 “不过放放河灯还是可以的,听说黄粱寺的斋饭很有名,晚饭我就想吃他家的。” “好。”萧洛兰笑道。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