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阿娘。”萧晴雪听话的关上窗牖,拉上车帘,阿爹说了, 晚上才到庐州, 卢将军已经摆好宴席等待他们了。 “快喝吧, 一人一小碗驱驱寒。”萧洛兰跪坐在软垫上, 用白瓷小勺盛了小碗姜茶放在桌上, 这次出行坐的马车很大, 里面空间也足,外间的长几案桌还有书架都是固定起来的,萧洛兰用起来很方便,袖口轻挽,一连盛了五碗,刚好一人一碗。 周绪坐在一旁榻上,穿着家常便服,多了一份闲适,正在看兵书。 周十六不等姜茶凉凉,就颠颠的端起一碗放到了伯父面前,笑容灿烂:“伯父喝姜茶。” 周绪放下兵书,他看了一眼垂首浅啜姜茶的夫人,发现夫人已经喝上了,自己将周十六送的姜茶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周十六这才心意足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和萧清河一起喝姜茶。 萧洛兰喝了两口下肚,尝到了姜茶里面红糖甜丝丝的味道,脸颊很快染上热气,便将剩下的半碗姜茶倒进了女儿碗里,顺便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很暖和,便放下了心。 “阿娘,我够了。”萧晴雪道。 “剩下一点不能浪费了。”萧洛兰记得女儿生理期应是快到了,多喝喝红糖姜茶没坏处。 “好吧。”萧晴雪喝了口姜茶,嘟囔道:“我还想着留点肚子到庐州吃巢湖银鱼呢,肯定特别好吃。” “晚上才到庐州,小馋猫不用急。”萧洛兰柔声笑道,趁女儿低头喝姜茶的时候望着她,眸光温柔。 周十六本想嘲讽一下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吃,无意间看到伯母专注望着小丫头片子的那个眼神,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阿娘,虽然他的阿娘经常打他骂他,可每次不管回来的多晚,阿娘都会等他。 于是原本嘲讽的话变成了轻哼一声。 萧清河注视着这一幕,安静的喝姜茶。 “主公。”金犇声音突然响起。 萧洛兰顺手推开窗户,看到了金犇,周绪走到夫人身边:“何事?” 金犇勒马而停,雨水顺着头盔滴落,寒气扑面而来:“后方一骑斥候来报,有百人部曲护送一名贵女跟在我们身后,应是从寿州城里出来的。” “寿州城里出来的。”周绪摸了摸下巴:“能看出是哪家的吗?” 寿州的令狐茂恨不得闭城封锁了,这个当头,居然有世家从寿州城里出来,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恕属下无能,我看不出来。”金犇道,他原本就对中原江南的这些世家不悉,此次陪主公主母下江南,他也是头一遭。 “车上旗帜没?”周绪问道,世家大族出行都会表明身份,旗帜,车徽等处都有鲜明的印记。 “牛车旗帜上有形似狐狸的图形。”金犇回道。 “那应该就是琼华州大狐了。”周绪想了想道:“给他们让道,让我看看是哪家的?” 金犇离去以后,周绪本想亲香一下夫人,见马车还有两三人,只得无奈作罢。 “下这么大雨,也有人赶路吗?”萧洛兰收拾了一下桌子,将小炉子放到了马车角落里。 “姑母,我来做这些就好。”萧清河麻利的将众人茶碗放到一起,撑伞送下马车。 “世家子弟经常会游历各处,只贵女出行倒是少见。”周绪忽的想起了自己遇到夫人的那晚,那时夫人惊慌失措下故作镇定的样子真惹人心怜。 “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吧。”萧洛兰猜测道。 很快,百人部曲护送着一辆豪华牛车出现在了官道一侧。 前方侍从开道,中间的牛车车身宽阔平稳,庞大奢华,装饰繁复,外罩华盖宝伞,细雨吹来,华盖下的宝石如清泉撞石,牛车四面大敞,内里灯火通明,琉璃灯罩照亮了这黄昏雨季。 隐约可见几名侍女跪在地毯上,托举着主人用品,或举着团扇,佛尘,或提着餐盒,瑶琴,女子生活气息浓厚。 萧晴雪好奇看着这一幕:“为什么他们用牛拉车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牛温和,驾驶起来比马车平稳,南方一些世家子就喜乘坐牛车,听说他们的小孩子还会乘坐羊车出行。”周十六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显摆的了,他目惊羡的望着牛车,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没坐过牛车。 “不知道里面的贵女是谁?或许我们可以送送她?”周十六道。 萧晴雪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出息。”人都没看见就想献好了。 “是大狐萧氏。”周绪望着对面香车旗帜处的萧字,以及旁边练不俗的部曲们,微眯起眼睛,琼华州的大狐萧氏也是上层世家,亲近同属世家的魏氏,寿州为魏家所属派系掌控,为何要急着离安全地,和他们同行? 萧洛兰听到萧氏二字,开车帘,也看向那辆牛车。 琴声传来,女婢拢珠帘。 出身后弹琴的贵女,纤纤玉手抚琴,面容被轻纱遮住,只出明眸,看见对面马车之人,讶异了一瞬,而后快速垂首,起身敛袖道。 “大狐萧氏萧玉娘多谢周幽州让道。” 周绪冷淡的颔首,虽然他对江南这些世家没什么好,但在没惹到他的前提下,周绪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对一个女眷动手,不过… “天马上黑了,不知萧娘子为何从寿州出来,又要去往何处?”周绪随意问道。 玉奴握紧手,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隔着屏风,就是她的主人。 主人也应当看过周蛮子的样貌了吧,玉奴搅着手,心绪起伏不定,周蛮子的样子勉强算是周正刚毅,江南人杰地灵,光论样貌而言,超他不知凡几,可她万万没想到被主人戏称老妇的幽州主母竟是那般模样。 成温婉的妇人乌鬓松琯,脸庞丰润清,肌肤雪腻,妆容衣饰皆素雅清淡,眼眸却似多情水般,未语就已摇曳人心。 萧洛兰发现那位萧玉娘在看她,不过很快,她又低下了头,不由有些奇怪。 “家中老祖过寿在即,因老祖年事已高,出不得门,赏不了景,我听闻寿州八景享誉天下,故而专门到寿州绘景献给老祖,好尽一片孝心。”玉奴下心中不忿微妒,说出早就编造好的说辞:“现在八景已画玩,本就到了回城之时。” “令狐大人见我思家心切,不再留,许诺我城门一开,就会让我离开。” “原来是这样。”周绪笑道:“萧娘子孝心可嘉。” “周幽州谬赞。”玉奴手心都是冷汗,原本他们的计划就是擦身而过,他们去琼华州,周蛮子他们去庐州。 “令狐郡守没有派人为萧娘子送一程吗?”周绪笑问道。 “令狐大人事忙,不得有空,我亦不好麻烦他。”玉奴回道。 没再听到周幽州的询问,所以,他们应该是过关了吧。 玉奴心跳的很快,却不敢朝主人那边看一眼,夜中,牛车与马车一前一后行驶着。 金犇骑马在牛车附近,周围骑兵慢慢呈包围状围在牛车周围,裹挟前进。 似被金犇面具吓到,萧玉娘掩口惊呼,随即让女婢关上牛车门窗。 屏风后。 孙岩听着外面动静,暗叫不好,心里有些后悔,万不该与韦书赌气,小王爷要是被发现了,他可就掉脑袋了。 魏无忌倒是不紧张,他一直在金陵一带活动,周蛮子也许见过他父亲,但绝对是没见过他的,况且他进马车时,脸就覆了一张假面,与自己真实的相貌并不相符。 只看周蛮子并未派人搜查马车,有意生事,魏无忌就敢肯定周蛮子到江南其实并没有闹他个天翻地覆的想法,总不能看见哪个世家就杀过去吧。 现在见到了周蛮子,其实有些出乎魏无忌的预料,他自己的父亲是位神采英拔,缓带轻裘的文雅君子,万没有想到周蛮子的相貌如此普通。 而他的夫人,幽州主母则带给魏无忌另一种惊讶。 该说是明珠暗投吗? 想起那惊鸿一瞥,尤其是自带风情的绝美妇人不设防的笑容,以及娇俏明媚的女郎,魏无忌对进来的玉奴招了招手。 孙岩识趣退下。 玉奴跪在主人腿边处,将头靠在主人膝盖上,魏无忌抚摸着美人,略可惜的叹了一声。 另一边马车。 萧洛兰等女儿他们走后,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许是喝了姜茶缘故,哪怕是雨夜,她的手脚也很温暖,坐在榻上泡脚时,发现周宗主望着牛车不知在想什么。 周绪看了一会就坐到了夫人身边。 萧洛兰已经泡了一会,便将脚从铜盆里移开,旁侧伸出一只大手捞起她的脚踝就搁置在男人膝盖处。 周绪一边泡脚,一边拿绵帕给夫人擦水珠。 萧洛兰脸微红,手撑在美人榻上,慢慢坐好:“我自己来吧,你的袍子都了。” 周绪擦完水珠,将袍子一,把掉的地方掖到了革带处,一身便服被他的不伦不类的。 而后,低头就亲了一口夫人雪白的脚背。 特响。 萧洛兰脸臊红,想将脚缩回来,却没挣成功,羞窘道:“你也不嫌脏。” 周绪嘿嘿直笑,略一使劲就将夫人抱在怀中,疼的不得了:“这么白,这么香,哪里脏了。” 他低头瞅着夫人的脚,白净匀称,滑香滑香的。 萧洛兰靠在周宗主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等会到庐州估计要深夜了。” “我已让金犇派骑兵告诉卢琮,我们明天再去庐州。”周绪冷不丁的说出这个消息。 萧洛兰愕然抬头:“不去庐州了?” “反正庐州和琼华州很近,我们先送送那位萧玉娘回琼华州再返回庐州也不迟。”周绪道。 萧洛兰微皱眉头:“他们有问题吗?” “虽说庐州叛,但在淮右经略使程权海的特意关照下,琼华州最近几年可没有大规模的战,大狐萧氏更是在魏氏后面捞了不少好处。”周绪摸着胡茬:“和我们同行的萧氏部曲不同寻常,不像是沉浸富贵窝里的大狐萧氏养出来的。” 一队兵杀没杀人,见没见过血,是不是老手,对驰骋沙场数十年的周绪来说太容易分辨了。 杀伐之气是要靠上战场杀出来的,而不是保护人就能有的,退一万步说,那萧玉娘在大狐萧氏是了不得的人物,大狐萧氏用箱底的锐部曲护送她去邻好的州城作画。 周绪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外面那些部曲是令狐茂借给那位萧玉娘的,不过萧玉娘亲口否认了这个可能。 周绪现在倒真想知道,和他同行的那些部曲是哪家的? 鬼鬼祟祟不敢见人,定有猫腻,晚上还要细察一番。 很快,牛车上的孙岩就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玉奴眼看过了庐州道,那些鬼屠骑竟是要与他们同行,焦急的看向主人。 “怕什么?你的身份难道是假的?”魏无忌站起身,冷静说道:“去年大狐萧氏得知你是琼华州人氏,把你认了萧氏义女,玉奴,你就是萧氏之人,到了琼华州让萧氏人来接不就好了。” 他的计划很完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魏无忌挥袖,莫名有种畅快之,与虎同行,他最终棋高一着。 “拿酒来,我要痛饮一杯。”魏无忌笑道。 玉奴不敢多言,孙岩却是提心吊胆,哪怕知道韦书跟在身后也不能安心。 天蒙蒙亮时。 周绪披甲骑马看向轮廓隐现的琼华城,笑眯眯的对脸有些苍白的萧玉奴道:“琼华州近在眼前,恭喜萧娘子快要回家了,只是为何不见城门打开。” 玉奴拿出萧氏玉牌让女婢送去城门口通告一声。 “多谢周幽州一路护送,此情大狐萧氏记下了。”玉奴道:“城门近在眼前,我们就此别过。”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