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颔首,“定全力相助。” “约定。”她说。 帘外雪落簌簌,帘内烛光摇摇。她倾身朝他抬起一只手,他轻轻在她的掌心一击。击掌声啪地一响,两人的眸光微动。 “多谢。”他低笑了一下,“我觉得……你好像我的小神仙。” “什么?”她怔了下。 “你好像是上天派来的小神仙。” 他轻轻笑道,“我此生得遇你,如有神明眷顾。” “康,”他换了自称,“不胜荣幸。” 这一刹那,天地皆白,雪落无声。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有如山的重量,又如水一般过,稍纵即逝,转瞬即逝。 他敛了眸光,淡淡笑着。那个笑容复又沉落,只是无言的静谧。 “谢康。”她喊他的名字。 “夫人,”他笑着摇头,“别放在心上……我大约是太累了,胡言语罢了。” 他轻轻闭了闭眼,掌抵了下眉心,掀开窗帘往外扫了一眼,“到了。最后这段路步行过去吧……夜深了,母妃不喜车马吵闹。” 姜葵扶着谢无恙下了马车。他仍坐着木轮椅,略有些困乏,微微低垂着头,眼睑倦倦半阖。几粒雪籽缀在他的睫上,隐隐闪着一点淡光。 德妃的承安殿里一片寂静,长长廊道上燃着供奉神佛的香火。 两人在一名人的引导下步入偏殿,一位年长端庄的妃子面对一尊佛祖玉像,跪坐在一个蒲团上,手执一串念珠,正闭目拜佛祝祷。 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望见坐在木轮椅上的谢无恙,淡淡笑了笑,“无恙,你这孩子,又装的什么病?” “母妃。”谢无恙携姜葵起身行礼。 他干脆利落地弃了木轮椅,走去扶起跪在佛前的母妃,搀着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这是姜氏幺娘吧?”德妃望了望姜葵,示意她过来,“从前见过几次,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她挽住姜葵的手,“我身体不好,礼佛,不在里走动,与你见得少了。无恙这孩子,怕打扰我,也不敢带你来。” “是我的错。”谢无恙笑了一声。 德妃剜了他一眼,接着问姜葵,“可有小字?” “小字小。”姜葵恭敬答道。 “是了,我记得。”德妃忆起了什么,“阿莲的女儿。” “母妃也同我母亲相么?”姜葵好奇道。 “你母亲当年是少将军,谁人不识得她?”德妃笑道,“那时候京城里的世家女,个个都仰慕她纵马沙场的身姿。” 她望向姜葵,“你很像她。尤其是眼睛。” “许多人这么说。”姜葵笑起来。 “都坐下吧,别站着讲话。”德妃拍了拍身边的软榻,扫了谢无恙一眼,“夜已深了,你还站得住?” 谢无恙无奈地笑道:“母妃,我身体也没那么差。” “我在佛前祈祷你平安,许是多少有些用了。”德妃笑笑,“今是你的生辰,我遣人送到东的玉如意收到了?” “收到了,”谢无恙颔首,“多谢母妃。” 两个小辈一左一右坐在德妃的身边。德妃拉着两人的手,把两只手放在一处,闭了一下眼睛,终于低声道:“无恙,这是你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吧?” “嗯。”谢无恙垂下眼眸,无声笑了下,“还好。至少过得很开心。” “你来找我,是有所求吧?”德妃注视着手上的念珠。 谢无恙点头,“求母妃助我。” “专挑这个子来。”德妃叹息,“你这个孩子,为了惹我心软吧?” “是。”谢无恙起身,对她长拜,“只求母妃在父皇耳边说几句话。” 他低低地说:“我母亲当年……是被贤妃下的毒。” 德妃叹息一声,“我猜到是她。……那时候,许多人以为是我。” “孩子,你恨么?”她低声问。 谢无恙摇摇头,“早都不恨了。只是知道一个结果,尘埃落定罢了。” “我亦是。”德妃轻叹,“早都看破了、想开了。” “母妃。”谢无恙再拜,“我是将死之人……只有一点心愿,想求母妃助我。” 德妃看着他,“你要同你皇兄作对么。” “我并不想。”他轻声道,“可皇兄与北司已是一了。” “朝堂上的事,我不太懂。”德妃摇着头,笑了笑,“但你今既来求我,我毕竟是你的母妃,只好应允了你。” “多谢母妃。”谢无恙又一次长拜,被德妃缓缓扶起。 “早早回去,快快歇息。”德妃叹了口气,“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你是在强撑。” “你先出去。”她又道,“我有话同你夫人说。” 谢无恙谢过她,顺手推了那个木轮椅出去,留下姜葵与德妃坐在半昏暗的室里。 烛光落在神龛里的玉佛像上,照得那尊小佛眉眼沉静。一缕淡淡的沉香味漫在殿内,伴随着低低的香火气息,温温沉沉。 “小,”德妃挽着姜葵的手,“无恙那个孩子的情况,你心里都清楚吧?” “我清楚。”姜葵微微颔首,“……他不知道我了解得那么清楚。” “那么你了解他的寒疾其实是剑伤所致?”德妃问她。 “我了解。”她低声答,“我在尽力为他疗伤。……我想留住他。” “我知道。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德妃低叹一声,“无恙是我抚养大的。他知道如何待人好,抓得住旁人的情绪,唯独不大懂得女子的情谊。他对你的事,很迟钝吧?” “嗯。”姜葵笑了一下,“笨蛋一样。” “他很喜你,我看得出来。”德妃轻轻拉着她的手,“他竭尽全力对你好,自以为你看不出来。他怕你知道他的事,是怕你为他难过。” 姜葵点头,“我知道他这样想的。” “有一桩事,本不该由我来说。”德妃低声道,“但是倘若我不说,他大抵是下定决心不让你知道了。” 她顿了下,“你可知道他身上的旧伤是生来即有?” 姜葵颔首。 德妃摩挲着手上的念珠,“那孩子的母亲……” “是自戕。” 作者有话说: 小谢:(问小)我掉马了? 小:(小猫咪警觉)…! 小谢:(思考)我觉得… 小谢:(被打晕)…? 小:(黑着脸)(手动删除聊天记录) ——手动分割—— 王船山《读通鉴论·武宗六》:“宦者监军政于外而封疆危,宦者统兵于内而天子危。” 第84章 喜 ◎我好喜你。◎ “怎会……” “更为具体的事, 其实我并不清楚。”德妃低声道,“种种恨是非,太过纠不清。十数年过去, 往事已成前尘。梦幻泡影, 追究无益。” “以自己所修的剑法自戕……”身边的少女咬紧了, “需要绝大的决心。” “他母亲……并不希望他出生。”德妃轻叹,“因此她不惜对自己下此重手,只求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一同赴死。” 她垂眸,“对无恙来说, 生辰那一, 几乎是个生死之间的子。” “难怪。”姜葵轻声说, “除夕的时候,他那样难过。” 那一夜她见到他的时候,他独自倚坐在窗边饮酒,一身单薄的素白麻衫, 霜寒般清寂, 仿佛为自己披了一件寿衣。 德妃静静捻着手中念珠, “听闻, 当年圣上为了救下这个孩子,不惜求遍天下名医,最终也只得了一个活不过弱冠的结局。” 姜葵低着头, “我以为他父皇并不宠他。” 顿了下, 她闷声道,“在他身上的事,多得都快把他垮了。” 德妃笑了笑, “圣上是天子。天子之, 是对天下万民。能有一点常人的父, 已是很难得了。他们既是天家父子,注定无法拥有平常的父子之情。” “况且,”她低语,“圣上对这个孩子的情,怕是很复杂吧?” 德妃摇摇头,继续道:“我是他的母妃,同你说这些,存了许多私心。我希望你了解他的这些事,多多关照他一些。他这个孩子,心里很多事,但是从来不说。” “他曾希望过自己从未出生吧?”她叹道,“被母亲所抛弃的孩子,被迫降生到这个世上。” “他跟我说,”身边的少女低低答话,“他很喜……这个人世间。” 她想了想,笑了声,“他不做皇太子的时候,有好多七八糟的好,了不少三教九的朋友,在江湖上混得很有名气。母妃知道这些事吗?” 德妃怔了下,也笑起来,“我倒是不知道。立储不久后,他就搬去东了。原来他装病的时候,都是跑出去了。” “大约十年前……”她回忆着,“我是隐约听他说,他拜了一个什么师父。后来他的身体好转不少,子也更笑一些。” 姜葵想了想,“我们是江湖上的好友。我同他是八年前认识的。那一师父领着我,隔着一扇屏风认识了他。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拜的是同一位师父。” “原来你们早已相识。”德妃笑道,“怪不得他同我说,他的是他自己选的,他很喜。”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