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摇头:“如珩。” 他如此执着地要去见温亲王,想来那边确有可能遇到了更大的危险。姜葵咬了下,只好应了他,再次策马飞奔起来。 风鼓鼓地灌进耳里,身后的人又没了声响。她犹豫片刻,在马上回头,望见他疲倦的神。 她的声音有些别扭:“你……实在撑不住的话,可以靠在我身上。” 谢无恙轻声说:“好。” 浩天风里,两匹马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上,滚滚的尘土在草叶间起舞。 谢无恙闭上眼睛,靠在前方少女的身上。她的发香随风扑面而来,幽而淡,连同晨间草木的气味和水的清甜,温暖且宁静。 他在风里睡着了。 - “撕拉——” 谢瑗撕下一块干净的袍角,不由分说地就要往谢珩身上包扎。 “沉璧,我没事。”谢珩笑了一声,推开她的手,“真的没事。” 四周是兵刃相的声音。他们已经在此处鏖战了大半夜。 温亲王的队列是在傍晚时分遇袭的。谢珩似乎对于遇袭之事有所预料,但是来袭的人数远远超出他的估算。一队人马且战且退,在谢珩的指挥下,逐渐退入了密林间,借助高大树木的掩映与敌人作战。 撤退之时,谢珩为了护住谢瑗,替她挡了一箭。箭矢几乎是擦肩而过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略微出了点血,但是谢瑗依旧慌得厉害。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沉璧,别怕。”谢珩摸了摸她的头顶,“你是公主,要学会临危不。”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谢瑗定了定心神,出镇静的神。 包围圈收得越来越紧,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来袭,中箭倒地的人越来越多。谢瑗起初认为,他们若能坚持半个时辰左右,便会有一支金吾卫的巡逻小队来到此处,从而寻来援军……可是此时已过半夜,并没有任何人来。 谢珩渐渐蹙起了眉:“我没有在等金吾卫,但是我在等谢无恙。” 他对谢瑗解释道:“这里已出围猎场较远,不会有金吾卫来此。我与无恙早已怀疑有人可能会在秋狩时对我动手,因此提前约定,以我作饵,一旦遇袭,便退到此地,他在此设伏。我们计划引出敌人,一网打尽,并尝试抓几个活口,盘问背后的指使之人。” “但是他没来……”谢珩思忖着,心中隐隐不安,“难道敌人竟如此大胆,且有如此势力,敢同时袭击我和他?” 新的一波箭雨落下,又有几人中箭倒地。剩下的侍卫紧紧围住中央的谢珩与谢瑗,成聚拢防御之势。战斗渐入白刃的阶段,密林中的敌人再次收紧包围圈,拔刀的声音森然响起。 谢珩出一柄长剑,手指握住剑柄,立剑刃于前。他学君子六艺,只通御之术,并不会武功。但此时已是情况危机,无论他是否会武功,都必须拔剑而起。 这时,一道战马嘶鸣的声音响彻林间! 一支骑兵队穿林而来,箭雨破空而泻,纷纷地击倒了来袭的敌人。紧接着,刀剑相的声音不绝于耳,两队人马战在一处,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吁——”一匹黑马如穿云破雨而来,马上的黑甲少年挥刀扫开成排的敌人,勒马停在谢珩的面前。他翻身下马,抱拳行礼:“亲王殿下。” “洛副率。”谢珩还礼。 “洛副率!”谢瑗惊呼。 谢瑗是东常客,常做之事是偷摘莲蓬。她总在试图避开护卫巡逻,因此对东护卫均有所了解,常听闻这位洛副率的大名。 太子左右卫率府各置率一人,副率二人,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左卫率府的洛副率。此人的神秘之处,在于他从不面,甚至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道他姓洛,极有可能出身于青莲洛氏的某个分支。 此刻这位神秘的洛副率出现在了眼前。他年轻得令人吃惊,似乎还是一位少年,眉宇冷淡,鼻梁与下颌的线条锋利,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成与过分的不近人情之。 谢珩环顾四周,皱眉问道:“无恙怎么不在?” 洛十一深深低头:“卑职之过。殿下他……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谢珩神微变。 “殿下本与我约定,待他秋狩归来后碰面,再一同前来此地。但是……他也遇袭了。”洛十一低声禀报,“我带队赶到时已经入夜,侍卫队死伤严重。据侍卫长称,殿下已经突围出去,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谢珩的神情凝重:“你既比计划来得要迟,我便猜到无恙可能也遇袭了……单凭岐王一人,不能也不敢同时对我和他动手,这背后果然还有别人。” 洛十一垂首:“秋宴后,殿下一直派我在查……是我无能。” 又一道马嘶声响在林间! 谈话者皆猛然抬首。 来者只有一人。那是一个黑袍人,不着片甲,单手持刀,策马而来。他在马上挥起大刀,刀锋横扫,带起呼啸的劲风! “亲王殿下!”洛十一拔刀向前,“危险!请退后!” 他认得那个黑袍人。在通化门下,此人仅凭一刀就断了姜葵的,连战三人而毫不费力,谢无恙与之对过一掌后寒疾发作、昏不醒。 洛十一深深呼,握紧手中弧刀,纵马前奔! 密林间,两匹战马彼此对冲!滚滚的蹄声惊起座山林的鸟雀,呼啦啦的落叶被疾风带起、再被铁蹄碾碎在地上。弧刀与大刀相错,尖锐的刀啸声几乎震破人的耳膜。 两人错马而过。 洛十一猝然从马上坠落,长跪于地。他以弧刀驻地,口被划开长长一道血痕,血花溅落在纷的落叶间。 “亲王殿下!”他嘶声大吼,“跑!” 可是谢珩本来不及跑。黑袍人竟在飞驰的马上站了起来,长刀高举过头顶。他双手握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纵劈而下! “沉璧!让开!”谢珩一把拉住谢瑗。 谢瑗拼命摇头。她咬着牙,张开双手挡在谢珩的身前,一张昳丽的小脸上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她忽地不慌也不了,面对着呼啸而来的刀风,她镇定得像一座山、一面盾。 “沉璧!”谢珩低喝道。 他第一次用如此凶的语气,却丝毫吓不住她。君子如珩罕见有这样的失态,他几乎是暴地摁住她的肩膀,狠狠用力推远了她。她被推得跌倒在地上,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谢珩仰起头,着扑面而来的刀。 意料之中的死亡却没有到来。 “当——”兵刃接的声音回在林间。 一名持剑女子越过战的人,身姿如鹿般轻盈矫健,一路带起血光无数。她提剑而起,仰面向上,一道剑光嵌入谢珩与黑袍人之间的隙里。 她接下了那一刀! “嗡——”长剑与大刀彼此相抗,发出剧烈的震颤。 持剑女子闷咳一声,足跟一寸寸陷入脚下泥土里。黑袍人冷冷一哼,收刀而起,再次立于马上,与持剑女子相对而望。 持剑女子挡在谢珩身前,长锋凝然如止水。 “敢问姑娘名讳?”谢珩问。 “阿蓉。”持剑女子随手拭去边的血迹,淡淡回答,“名字不重要。” “多谢相救。” “不必谢我。”阿蓉连头也不回,“受人所托,为了银子。我原本要杀你的。” 她甩开长发,提剑向前,直视马背上的敌人。发丝沾着血在风中飞扬,衬得她的长剑锋利,眉眼也锋利,如同一道闪烁寒光的刃。 黑袍人注视着她握剑的那只手,忽然低低地开口道:“这种剑法……竟然还在江湖上活着么?” “不劳你关心。”阿蓉平静道。 她再次提剑而起,纵身向前!一刀一剑在密林间来回错,两道影子在颤的树叶间高速掠过,金属碰撞的声音密集得如同一整套六十五件编钟在奏乐。 阿蓉渐渐落了下风。每一次落地,她陷入泥土的足尖都再深一分。她低喝一声,再次拭去边的血迹,握剑的手轻轻一提,冷冽的剑光在指尖旋转,刺出无数飞舞的雪花。 黑袍人挥起大刀了上去!他的刀劲劈开狂风暴雪般的剑光,毫不留情地朝着阿蓉的身上斩落! “太年轻!”他桀桀而叹,“太年轻!可惜此剑要断在我的手里!” 忽然,第三道马嘶声响起! 下一刻,一柄长穿透层林! 飞来的长撞开了刀身!旋即,的主人一跃而起,握住柄的末端,盈盈立在一段沉甸甸的枝杈上,抬起一张明的脸,巧笑嫣然。 “老头子,你说谁太年轻?”她笑问。 天光泻出云层的那一刻,姜葵同谢无恙赶到了。她甩开缰绳,扔到谢无恙的手里,翩翩然立起在马背上,掷出长。 尖刺破清晨微凉的空气,如同一道惊雷炸开,开了致命的刀风。 谢无恙握紧缰绳,稳稳地策马飞驰,而姜葵在马背上高高跃起,在树木之间飞快移动,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黑袍人的面前,接住扔出的长。 “殿下!”洛十一飞身上马,冲过去接住自马背上跌落的谢无恙。 姜葵与他擦肩而过。那个瞬间,她偏了一下头,似乎觉得这位一心护主的黑甲少年有几分面。但是她来不及多想,持立于枝头,与敌人对视。 “小女娃,”黑袍人通过那杆认出了她,笑声沙哑难听,“手下败将,还想再断一次吗?” 姜葵也笑:“你试试看?” 狂风翻滚而来!轰然巨响里,一一刀彼此相撞! 座山林都在颤抖。两人错身而过,手中兵刃都被对方的力气震得微动。黑袍人隐隐吃了一惊,上回他一刀就断了姜葵的,短短一月后的今,他却没能做到。 世上竟有进步如此神速的武者么? 姜葵持立定,竭力下一声咳嗽,微笑着抬头,眼神里是不屑与挑衅:“老头子,再来!” 两人同时回身、踏步、对撞!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狂风扫山林。这一次姜葵没能控制住咳嗽,闷闷地咳了一声,蓦然抬头大喊:“阿蓉!” 剑风如雪落!藏身在林叶间的阿蓉自上方旋转落下,长剑在半空中挥舞成纷纷扬扬的寒芒,直取黑袍人的头顶。 黑袍人忽而一笑,扔下了大刀! 他运气于丹田,双掌抬起,一手朝阿蓉,一手朝姜葵,缓缓推出。 洛十一扶着谢无恙,在远处猛地抬头。 “江……”他顿了一下,“小心!那是……罗刹掌!” 这时,第四道马嘶声响起……但不是一匹马,而是三百匹马! 三百骑兵从密林间缓缓涌出,逐渐包围了在其中作战的人群。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里,一张又一张的硬弓张开,森冷的箭尖闪烁着可怖的光芒。 一架凤鸾玉辂破开人而出,静静停在众人的面前。 五彩苏掀开,一身华服的女人徐徐走下,在风中扶了扶摇曳的金簪。 谢珩站在人群之中,朝她行礼:“永嘉,好久不见。”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