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郑梅手上还拿了一束老绿的柚子叶,笑容面地在凤君身上拂了拂。 “好了好了, 一切都好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 坐上提前约好的改装三轮车,一路往乡里去。 这种改装三轮车, 也是才时兴起来的,其实就是后车厢搭了个铁棚子,三面放上木板, 坐上人, 发动机嗡嗡嗡地向前开。 茜茜是头一回坐这样的改装三轮车,一双眼睛睁得圆圆,受到一点颠簸, 就笑一下。 “妈妈,好好玩哦。” 郑梅原本还怕她吓着, 见小丫头一点不怕, 也笑了:“这胆量,是我们家的女孩。” 她亲昵地拢住茜茜, 说:“前面一段路不太好,会颠簸的厉害些,就跟那歌唱得一样,摇啊摇啊,就摇到外婆桥了。” 到了那段路,果然颠簸了一阵,像坐船,好不容易过去了,再有几分钟,就该下车了。 陈家老屋热闹非凡,一家人才出现在阡陌上,鞭炮就点起来了,白烟雾里火星劈里啪啦响,远近亲戚并村民一屋子人,都带着一张笑脸上前相。 “呀,我们的香江大老板回来啦!” 这次回乡,凤君是当之不让的主角,陈兰君乐得躲清闲,跟小妹竹君一起,远远跟在后头,瞧热闹。 “我们家还有这么多亲戚呢?”她低声笑着问小妹。 小妹也疑惑:“不知道,有些人我都不认识。” 陈兰君笑一笑,心里有数。都是冲着“香江大老板”的名头来的。 这样多客人,想躲清闲也是不能的,要拿出红糖来泡红糖水,要陪客说话,林林总总,陈兰君也只得装模作样的招待着。 到午饭时候,村支书也过来了,这算得上是村里最重量级的人物,一番谦让之后,村支书坐在了上座——一把单人椅上。 “哎呀,一晃多年过去了,我们大妹也是在外闯出一番事业,荣耀归来了。”村支书笑呵呵的,关于凤君当年是怎么违规逃过去的事,一个字也不提。 寒暄了一番,村支书似乎不经意的提起:“说起来,我们村的发展,还是不够充分的,你看村子口那条路哦,就颠簸得厉害,严重阻碍了我们村企业的发展。” 边上吃的陈兰君动作一停,这口气……很微妙啊。 估计下一步就是要钱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村支书便说:“我们和上级领导也沟通过了,准我们修路,只是要村子里自筹资金。阿凤呀,你看你妈妈是村厂子的领导,你呢,又是香江的老板,是不是可以做一些表率作用呢?” 郑梅的脸稍稍有些不好看了,想说村企业的发展是县里政策制约的,扯什么路的事,正想开口,却见陈兰君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忍耐住了。 凤君近来也锻炼出来了,含糊地说了几句话,但没有说具体捐多少钱。 等到吃完饭,郑梅向凤君、陈兰君抱怨:“一回来,就上门来说这些。要不是刚刚二妹拦着我,我非质问他不可,现在村里厂子几乎是停工状态的!” 陈兰君递上一碗红糖水:“好啦,消消气,为这个气坏了自己,不值。” 等郑梅稍微冷静些了,陈兰君方解释说:“毕竟是村支书,都是乡里乡亲的,又不是为私事,而是为公事;再说,爸妈你们之后也是要长久住这里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大过年的,真顶嘴了,就是结梁子。” 凤君也附和:“是啊,我隔这么久才回来,也不好一下子回绝的。” 真要较真起来,当时凤君逃港,消息什么的还多亏村支书帮忙掩护。 郑梅静了好半天,没说话,忽而叹了口气:“哎,算了,你们去休息吧。” 除夕夜热热闹闹过去,鞭炮此起彼伏响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郑梅就在催:“快起来,等一下拜年的人就来了。” 陈兰君只好换衣服,睡眼惺忪地洗漱。 凤君是有孩子的人,按本地风俗得给小辈发红包,亲戚们陆陆续续登门,红包也就水一样散出去。 就是有回礼给茜茜的,打开红包也就五分钱,凤君的红包至少是五呢。 当真是散财童子的体验。 陈兰君平常与亲戚来往不多,这次算是见全了,脸都笑得有些僵。 正想着怎么溜出去,忽然听见门外有兴奋的女声:“阿兰在吗?过年好!” 一转头,陈兰君松了口气,立刻上去。 “哇,你们可终于来了。” 来人是高中好友刘黎和曹红药。 故友相见,高兴是一定的。 刘黎擂了陈兰君一拳:“你还恶人先告状,去年都没见你回来过来。” “哈哈,我的错,我给你们准备了赔礼,来。” 领她们到后头的卧室,陈兰君从柜子里抱出一大袋零食:“随便吃,这些都是出口香江的零食呢,那个是国外进口的巧克力,我特地给你们两个带的。” 把收音机打开,伴着“甜、你笑得甜,好像花儿开在风里”的歌声,三人或坐或卧,边吃边聊。 这两年她们都有保持书信联络,但因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其实关系稍稍疏远了些。 此刻一起吃零食聊闲天,又像忽然回到了高中的岁月。 “你们的学业成绩怎么样?”曹红药问。 “啧,我说大班长,你能不能稍微换个轻松的话题。”刘黎说,“你一开口,我跟回到高考一样。” 曹红药瞪她一眼:“我说一句,你就说一堆。其实我是想问,你们想不想出国呀。” “我么,没有很想,但有也不错。”刘黎问陈兰君,“你呢?” 陈兰君摇摇头:“暂时没那个打算。” 曹红药说:“其实……我现在已经在争取了。” “咦,真的吗?”刘黎凑过去,“那你应该能去的。毕竟,你还是很优秀的,比我稍微差一点点。” “去你的。” 玩笑一番,刘黎坏笑着问:“我问个俗的,你们有没有……那个中意的人,我先代我没有哈。” 曹红药好气又好笑:“没有,就你聊这些闲话。” 该到陈兰君发言了,但是隔了两秒,她没说话。 刘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老实代,你有情况吧?” “不会吧,兰姐,怎么了?” 陈兰君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就是,大概有个预备队员吧。” “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认识吗?也是大学生?”刘黎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不是,你也问太多了。”陈兰君笑着说,“人嘛,还不错,是个靓仔。” 曹红药的神却有些严肃,她开口道:“阿兰,寻找革命伴侣是可以的,但是不能为了什么人妨碍你的前程。” 陈兰君笑出声来:“放心啦。” “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兰姐是谁。”刘黎笑着说。 …… 笑着闹着,一直到深夜,曹红药和刘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目送两人远去,陈兰君才回到房间,就着烛光,给邵清和写信。 简单诉说了一下家乡过年的情况,问候了一句。 将信封封上,预备等过两天,去镇里拜年时再寄出。 只是陈兰君没有想到的是,才道大年初三,郑梅就板着脸来寻她。 “二妹,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去鹏程吧。趁着过年还有几天,先去看看你买的房子。” 这个转变有点猝不及防,陈兰君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郑梅只是冷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还是人往高处走,大地方,好发展些。” 上午她出去拜年,竟然有一个人想给陈兰君做媒? 还说:“我知道你们家二妹是大学生,但是毕竟是女孩子,这家人也是穗城户口,家里也是出了干部的,绝对差不了。” 一副皇恩浩的嘴脸。 郑梅简直想不通,她那么优秀的女儿,这人是怎么有脸随便说给一个人家还一副“你们高攀”了的模样。 郑梅断然拒绝之后,那人脸上挂不住,说:“呵,你也别太傲了,我也没有很想给你们介绍,说到底,你们家也只有三个女儿,就是挣再多钱,也是给别人家的,看你以后怎么办!” …… 大过年的,该骂就骂! 话说得这样难听,郑梅直接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不想把这些七八糟的事说给陈兰君听,因此只说:“趁着还有几天假,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火车票。咱们去考察一下,主要是看小妹在那边能不能找到接收的学校。” 既然郑梅想通了,陈兰君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 车票么,自然是买不到了,好在还有人在铁路上班,请人送上车再补票,直奔鹏程市而去。 第109章 火车一路南下, 每停一站,就多几个年轻人,手提塑料桶, 肩上背着一卷凉席,手臂弯里挂一个沉甸甸的绿旅行袋。这些都是往鹏程打工的, 多半是女孩。 改革开放不过几年,运的苗头已经隐隐出现。现在的节假期短, 打工人放假直到大年初三。因此陈兰君一家人正好赶上回去打工的人, 拥挤得厉害。 “都是往鹏程的吗?”郑梅在陈兰君耳畔小声问。 “应该是。”陈兰君的目光扫过车厢里黑的人,稍稍有些怀念。 想当年,她也是忐忑不安地挤上一辆开往鹏程市的火车。 现在,她第一次去打工的那家小电子厂, 应该已经成立了吧。 有机会可以去看一看。 傍晚, 火车到站,提前得了消息的阿晶一早等着。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