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来自红溪镇的野猪巴克先生。 他仍旧每天准时出现在酒馆里,当众痛骂大巴克,并信誓旦旦要报仇雪恨。 按照图兰人的传统,这样的“放狠话”表演,大约要持续五到七天。 然后,野猪巴克才会在同伴的“死死劝阻”之下,“余怒未消,悻悻离去”,算是暂时放大巴克一马,也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将所有细节都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 孟超微微一笑,从已经稀薄如水的药中,霍然起身。 然后他就看到,冰风暴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像上次一样。 孟超坐了回去。 “你知道吗,我忽然生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该不会,你本没受伤吧?” 冰风暴皱眉道,“你之所以伪装出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样子,让叶子他们都被你的‘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狠狠动了一把,只是贪图这里不要钱的秘药而已!” 孟超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飞快剥落的痂壳下面,充了光泽的皮肤和力量的血。 脸上却没有丝毫窘迫。 “相信我,我真的身受重伤,弱不风的。” 孟超道,“别看我表面恢复得七七八八,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而已。” “……” 冰风暴扶着额头,深一口气,道,“好,我们说过,互相不探究对方的底细,既然你传授给我的刀法真的有用,我就不管你究竟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了。 “但是,请问这位虚有其表的收割者先生,既然你都这么虚弱了,不好好待在药缸里休息,还脸亢奋地爬出来,是准备去哪里?” 孟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有脸亢奋吗?”他问冰风暴。 “你有。” 雪豹女武士说,“我在很多氏族武士脸上,都看到过类似的表情,通常在摆出这副表情之后,他们不是去杀人放火,就是去下黑手,打闷,抢劫财货了。 “再加上你这些子,并没有像上一轮练兵那样,全身心投入到‘叶子’这些鼠民的训练中,而是昼伏夜出,神出鬼没,还经常鬼鬼祟祟去捣鼓一些,谁都没见过的古怪东西。 “直觉告诉我,你很可能要出去,惹出天大的麻烦了。” 孟超大挠其头。 “这您就错怪我了,冰风暴大人。” 他脸诚恳地说,“哪怕我真的惹出了麻烦,也绝对没有您所面临的麻烦大,正所谓虱多不,债多不愁,有时候,一个足以致命的麻烦,和十个足以致命的麻烦,并没有太大区别的。 “我想,您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又撕裂了第二具图腾战甲吧?” 冰风暴冷哼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冰风暴大人究竟面临着什么样的麻烦,却知道,您的麻烦快要引爆了。” 孟超继续道,“我听鼠民杂役们说,以往您的战斗风格,虽然表面上既华丽又凌厉,骨子里却非常冷静,下手极有分寸。 “毕竟,在黑角城里,您是毫无背景的外来人,又不肯彻底投靠血蹄家族,所以,您很少得罪那些会带来麻烦的强人。 “但在最近两场角斗中,您却接连重创两名背景深厚的角斗士,撕裂并抢走了他们的图腾战甲。 “您这样疯狂地追逐胜利和夺取战甲,甚至顾不上会不会得罪铁皮家族,令我猜测,您的麻烦即将引爆,而且,绝对比铁皮家族的万丈怒火更加严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惹的麻烦,和您已经惹下的麻烦相比,本不值一提。 “但是,只要我们像过去半个月那样继续真诚合作,并肩作战的话,我相信就算是天大的麻烦,也能被我们一起解决的。” 冰风暴思考了很久。 “你真的愿意帮我一起解决麻烦——即便你本不知道,我的麻烦是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孟超笑起来。 “请您相信,在我最终要解决的那个麻烦面前,这世上的一切麻烦,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麻烦。”他淡淡道。 “……” 冰风暴沉默片刻,消化孟超这句信息量极大,而且嚣张至极的话。 随后,她问:“你要出去多久?” “大约三个时刻。” 孟超说,“我会赶在‘蛇之刻’前回来。” “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那我有必要知道你去干什么吗?” “暂时没必要,但明天一早,冰风暴大人就会知道的。” “好,小心点,铁皮家族已经盯上我了,卡萨伐也已经盯上你了。” “那我们就更应该争分夺秒,准备好,去解决一切麻烦了!” …… 熊之刻。 老铁匠酒馆。 野猪巴克往树墩子做的酒桌上,重重一砸空空如也的酒杯,抹了抹沾了劣酒的络腮胡,冲酒馆里所有人怒吼道:“战刀在上!我以祖灵的名义发誓!那张竞技台,真的很滑的!” “的确!” 同一张酒桌上,同样来自红溪镇的野猪武士们,急忙为他证明,“我们都看见了,那张竞技台上还残留着前一场角斗残留下来的血迹,你原本就要打倒那家伙了,结果,不小心滑了一跤,才会输给他的。” “而且,我本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 野猪巴克红着眼睛说,“为了铁皮家族和血蹄家族的友谊!为了整个血蹄氏族的团结!我只用了一半力量!谁知道,这个混蛋却使出了全力!” “没错,你当然没有使出全部力量。” 同伴们纷纷道,“如果你全力以赴的话,这个血蹄家族的巴克,早就从竞技台飞到观众席外面去了,怎么可能依靠卑鄙无的偷袭,抢走本应属于你的胜利?” “我可是来自红溪镇的巴克!” 野猪巴克把木头凿空的酒杯,攥成一团木屑,第三次咆哮道,“我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在丛林里斩杀了无数的咕噜兽,雷吼兽,六臂猩猩,这些图腾兽的鲜血染红了整条溪! “我的爷爷曾经跟随图兰大军,杀入圣光之地,在他被圣光轰成泥之前,一口气砍下了一百个守夜人,五十个苦修士,三十个魔法师的脑袋,还一不留神,踩死了两个从地里钻出来的矮人! “我的父亲是红溪镇方圆百里最伟大的勇士,他能将比蛮象人更加庞大的岩石,投出上百臂的距离。 “而我,体内淌着如此荣耀的血脉,所有祖灵都在凝视着我,我绝不会输给这个也叫巴克的家伙——不,他本没资格叫‘巴克’这么威风的名字,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打得地找牙,让他再也不敢叫这个名字的!” “赞美祖灵!” “战斧在上,没人能这样羞辱来自红溪镇的勇士,没有人!”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干掉这个‘大巴克’的!” 野猪巴克的同伴,大多也姓“红溪”,都是他的同族兄弟,淌着同样的血脉,祭祀着同样的祖灵。 野猪巴克蒙受的辱,就是他们的辱。 野猪巴克的仇恨,也是他们的仇恨。 同仇敌忾之下,气氛很快被烘托到了极致。 报仇雪恨什么的姑且不论,至少用曼陀罗果壳酿造的劣酒,他们是没少喝。 照理说,就算曼陀罗花开,用来酿酒的原材料紧缺,酒价一天一变。 以这些地方上的土霸王的身份,也不至于在这种三等酒馆里,喝最便宜的劣酒。 问题是前几天在竞技台上,他们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押在野猪巴克身上,并输得一干二净。 只能无视混浊的酒里,包括稻草在内的各种渣滓,闭着眼睛,一杯接一杯灌下去。 咽喉深处,仿佛有一条烧红的锁链来回拉扯。 令他们对血蹄家族那个“大巴克”,平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 第984章 小巴克 一口气灌下八杯烈酒,野猪巴克的怒火稍稍消退。 意却渐渐膨起来。 他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和一名堂兄弟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朝酒馆后巷走去。 其实,黑角城拥有远超氏族文明的先进公共卫生和下水道系统。 没办法,高等兽人的食量惊人,而且他们的消化系统异于常人,排物的体积是常人的十倍。 倘若是蛮象人这样硕大无朋的存在,排物就有可能是常人的几十倍了。 开战在即,汇聚在黑角城的大军,又比平里暴涨了十几倍。 倘若没有一套设施齐备,运行良好,可以瞬间处理大量排物的卫生体系,还没等大军开拔去夺取荣耀,黑角城就要被屎堆淹没啦! 所以,老铁匠酒馆里,就有一间连蛮象人都能容纳,蛮气派的厕所。 但来自红溪镇的野猪巴克,还是习惯了到酒馆背面的小巷子里,着飕飕的小风,看着高高的天空,吹着口哨,肆无忌惮地解决问题。 他已经光顾老铁匠酒馆十多回。 就算闭着眼睛,依旧驾轻就地摸到了地方。 解开带,想象着血蹄家族的大巴克,鼻青脸肿,痛哭涕,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他嘿嘿一笑,水闸大开,酣畅淋漓。 嘴里则一个劲儿咕哝着:“老子死你!” 不一时,问题解决,野猪巴克打了个冷颤,正回到酒馆,和兄弟们继续回忆红溪家族的荣耀,和怎么对付大巴克的事情。 忽然,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