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说完,自顾自从里屋拿了个匣子出来,“还有没有要问的?若是没有我可要忙了。” “唔,暂时没有了,若是还有要问的,还能来找你吗?”李靥挠挠头,探头看她的匣子,只见里面小锤子小剪刀一应工具很齐全,“这是——打首饰的?” “我亲爹生前也是个手艺人来着,如今家里就剩我一个,虽说沦落到这里,但只要活着一天,这手艺就不能丢了。”媚儿将匣子里的东西依次摆上桌,抬头看看她,“你来就来呗,反正白天也无聊,不过我不吃酥琼叶,隔两条街有家炸糕倒是不错。” “好,我记下了,下次有空来找你吃早饭。”李靥笑笑,“多谢媚儿姑娘给我说了这么多,告辞了。” “好走不送!”她低头继续摆自己的工具箱,余光瞥见人走到门口了,又赶紧追上一句,“你说找我吃早饭,我可是会当真的!” “放心,绝不会食言。” 告别媚儿,李靥沿着来时的路,打算从后门出去,下楼的时候正巧遇见有人上楼,两人不经意间目光撞到,都是一愣。 “惠华?”她口而出,又改口道,“雪儿姑娘?” 惠华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她,一时有些慌,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冷静:“这位小娘子认错人了。” 说着莲步轻移,款款上楼。 李靥眼见她要走,忍不住问道:“雪儿姑娘昨晚可去过灯市?” 雪儿停了脚步,回头:“去过又如何?” “你可知昨晚灯市起火?” 楼梯上的女子闻言脸白了白,强笑道:“关我什么事?” *** 出了凝香阁,李靥一路低头沉思,雪儿就是惠华没错,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而且看她的反应像是知道些什么,难道说纵火之事她也有份? 还是快些回去把这个发现告诉义兄,趁惠华还没做出反应前将人带回去讯问,说不定就能找出纵火真凶。 她想到这里,快步拐进旁边小巷,想抄近路去开封府,步履匆匆间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有人尾随,等听到脑后风声时候已是回头不及,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96章 劳燕(十一) 尚少卿戴着他家靥儿的粉发绳在开封府晃了一中午, 跟朱府尹研究下一步应该如何查。 李靥画的画像已经被拿着去街道司查问,果然就找到了扎制花灯的匠人,据匠人描述, 当天一起干活的人里的确有邱诚济, 而且蜡烛跟竹篾都是他去领的,也就是说如果做手脚,邱诚济的嫌疑最大。 “全城搜捕邱诚济,据李娘子绘制的画像张贴通缉令。”尚辰吩咐道。 “是!” 一旁朱政高兴地捋着胡子:“能这么快找到真凶,全靠李娘子妙笔。” 他又瞥一眼少卿大人腕上的小粉绳, 调侃道, “尚少卿觉得呢?” “靥儿的确妙笔, 不过邱诚济未到案, 尚不能完全定论,还需——” 尚辰话没说完,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咚咚咚急促鼓响, 不由得一愣, 问道:“这是——鸣冤鼓?” 朱政略头疼, 手上这案子还没破, 又有人击鼓鸣冤,话说鸣冤鼓响,官必上堂,当下他倒也没有过多抱怨,只叹了口气, 急匆匆迈步往前院去,尚辰来东京半年, 从未听过有人击鼓,一时心中好奇, 便也跟着去了。 才走到一半,前院值守的衙役就匆匆跑过来,险些与这一行人面撞上,朱政后退一步避开,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到少卿大人在这儿吗!” “大人,有人击鼓!” “本府听到了,这不正往前赶着呢吗。” “不不不,击鼓之人说,她不是来鸣冤的!” “不是来鸣冤的?”朱政有点懵,“那是要作甚?” “她、她说——”衙役看看朱政又看看尚辰,口气道,“她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求见少卿大人,说是与少卿大人的义妹有关!” *** 李靥昏昏沉沉醒过来,只觉得后脑勺疼得要命,她下意识要抬手摸摸看是不是血了,才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四周光线昏暗,不知是什么光景。 “醒了?”头顶有声音传来,她抬头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瘦削憔悴的脸,她眼神迟钝地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邱诚济。 “是你?” “是我,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邱诚济蹲在她面前,皮笑不笑道,“李学士的妹妹。” 李靥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见此处应是一座破庙,身后神像结了厚厚的蛛网,透过虚掩的庙门向外望去,依稀能看到夕。 “这是……月老祠?” “没错,月老祠,三年前我初次进京,便是在这里系了我跟惠华的同心结,祈我夫同心同德,白首不离。” 邱诚济抬头望着破败不堪的神像,眼神有些涣散,“却不想今次再见,竟是凋落至此,想来惠华离开我也许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这庙中风水坏了我们姻缘。” 他说着,眼神慢慢移到李靥脸上,直勾勾盯着她:“你懂风水吗?” 李靥摇头,向后挪挪身体:“天地不老,人心易变,跟风水无关。” “不!就是跟风水有关!不然惠华怎么会变心?怎么会甘愿去当个……去当个……” 他张张嘴说不出口,眼神渐渐变得疯狂,“她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善良、贤惠、善解人意,丝毫不嫌弃我是个穷书生,心甘情愿嫁给我,给我洗衣做饭,补补,供我读书,促我上进,你说这样一个好娘子会变心吗!会吗?!” 李靥不说话了,瑟缩起自己努力减少存在,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个疯子。 邱诚济冲她吼问了几句见没有回应,也浑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可她渐渐就变了,唠叨我穷,没出息,没完没了跟我讲她之前在尚书府过的子有多好多舒服,这些我也忍了,只要我努力,只要我有出息,惠华的心早晚会回到我这里,到时她还会对我好,我们还是人人称羡的恩夫。”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跟别人串通要置我于死地!” 他说着掩面痛哭起来,哭了好一阵,突然站起来指着李靥狰狞道:“这全都怪你!怪你多管闲事!惠华既然想要我死,那我去死就是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还要把她找出来?” 他好像找到了发口,弓下贴着她的脸,声嘶力竭道,“你若不管闲事,我便当真以为惠华死了,她死我也死,大不了地下做对鬼夫,可你偏要我活,不光要我活,你还把惠华找回来了!结果闹到如今这个田地,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他弓着扯着自己头发,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现在是天下第一号乌王八蛋!我娘子宁愿在院做婊子都不要我!为什么要让我活着!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想死就去死好了,抓我做什么!”李靥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我要用你换惠华!”邱诚济突然抬头,枯草一样的发下双目猩红,“我让人给惠华送了信,让她来这里,来这里救你!” “她又不认识我凭什么救我?” 邱诚济疯狂怒吼:“因为她善良!” 李靥也疯了:“她善良会跟杨元魁联手陷害你?她善良会一次次让人把你从凝香阁赶出去?邱诚济你醒醒吧!为什么非要执不悟呢?” “若、若惠华不来,我就炸了这月老祠,用我的命来祭神!”邱诚济双手挥舞着,状若癫狂,“我一个人的命不够,就加上你的,再加上东京城这么多人的命,一定能破掉这里的风水,让我的惠华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李靥试图把他的理智拉回来,“如果死了的话,就算惠华变回原来的样子你也看不到了啊。” 邱诚济摇头,坚定道:“没关系,若是惠华变回来了,她一定会为我殉情,到时黄泉路上,我等她便是。” 他说着又高兴起来,指着庙里大大小小的破箱子道,“你看,这里面全都是火药,我放了很多很多,到时轰的一声,不会有痛苦的。” 李靥闻言,吓得脸都白了:“灯会的火药也是你放的?” “是啊,可惜当时火药放少了,不然上元节那么多人,怎么也得烧死百八十个。”邱诚济絮絮叨叨算着,“得官员士秀,谓之聪明人,一可当三;师僧道士,谓之修行人,一可当二;此外妇人及小儿,则一而已,若这样算来——” 他猛回头,盯着李靥:“对,审我案子那个官员,是你义兄对吧?他一条命可当三条命,把他也算上,咱们一起死!” “我呸!”李靥索也不劝了,“你想死自己死,拉着我死我也认了,大不了变成鬼我咬死你!但你别想拉上我义兄,你要敢招惹他,我就诅咒你的惠华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你敢!”邱诚济气得举起供桌上是尘土的香炉,咣当一声摔在地上,他自地上捡起一片最尖锐的碎片,举起就要朝着李靥脖子扎下去,“我杀了你!” 千钧一发间,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庙门轰然而开,邱诚济惊讶回头,继而狂笑起来,他拎起李靥后退几步,把香炉碎片抵在她细细的脖颈上。 “看,你哥跟你义兄都来了啊,正好,大家一起死吧!” 第97章 劳燕(十二) 昏暗的破庙突然有人闯进来, 李靥眯起眼睛向门口望去,金夕斜照,将来人镀了一层淡淡金光。 “哥哥!义兄!”她被邱诚济拉着后退了几步, 尖锐碎片抵在脖子上, “你们不要过来!” “靥儿!”李栀看到妹妹被挟持,顿时失了冷静。 “你放开她!” 尚辰拉住就要冲过去的李栀,强住怒火,缓声道:“邱诚济,你究竟想要作甚?” “我要见惠华!” “惠华随后就到, 你先冷静。”他试着向前走了两步, “放开靥儿, 我带你去见她。” 邱诚济闻言, 手上不由松了力道:“惠华——她肯来?她肯见我?” “是,她肯来,肯见你, 所以你先放开我妹妹, 换我替她好不好?”李栀也恢复了冷静, 小心翼翼跟他商量。 “不, 我要等惠华来了,来了我才放!” 邱诚济看看身材高大的李栀,摇头,“你们退后!” “好好好,你不要冲动。”两人连忙退了一步, 正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人语马嘶声, 接着便有人在门口喊,“启禀尚少卿, 惠华带到!” “速速带进来!” 门外应了一声是,少顷便有一女子被带至门口,云鬟雾鬓,容貌出众,正是当下名噪一时的凝香阁头牌雪儿,邱诚济的发惠华。 邱诚济一见她,便两眼出悲伤来,哀哀唤了声:“惠华——!” 惠华并不理会,一双美目冷冷看过来,绝的脸蛋甚是不情愿:“你将这女子放了。” “好、好!娘子让我放了她,我便放了她。”他唯唯诺诺,又喜至极,“我什么都听娘子的,放了她,咱们回家,回去好好过子,好不好?” “你做什么秋大梦呢?”惠华柳叶眉扬起,本如莺啼婉转的声音也变得刻薄起来,“邱诚济,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你我之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要回乡下那个破家自己回去便是,为何非要带着我?” “可我们是夫啊,拜过天地祖宗,行过大婚之礼,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是我娘子啊。” “住口!谁是你的娘子!” 惠华倾城的容颜逐渐扭曲,狰狞且狂热,“老天给了我这副容貌,生来就是享福的,若不是当年我涉世未深见识浅薄,你一个穷秀才何德何能会娶到我?你看我如今的打扮,哪一样不是千金难买?就是把你乡下那个破祖宅卖了,都抵不过我一盒胭脂钱!你又凭什么再舔着脸来说是我的丈夫!” 邱诚济被骂的愣住了,喃喃道:“惠华,你、你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自己没出息,就不要拉着我一起受罪!” 眼见两人又吵又嚷,尚辰觉得情势不对,冲惠华喝道:“你住口!” 又朝邱诚济道,“你先把靥儿放了,其余的事情你们夫再慢慢商议不迟。”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