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刚才走到巷子口的两个人一匹马,又一起走了回来。 “我要进去了,义兄也早些回去吧。”她梨涡微漾,有些高兴又不敢太高兴,磨蹭半天,恋恋不舍道,“义兄再见,黑风再见。” 尚辰目送她走远,才牵着黑风往巷子口走了两步,静静站在黑影里,等待。 不多久,孙嫲嫲匆匆忙忙走出来,见他还在门口,松了口气:“娘子送您可是送的时间不短,我这都差点等睡着了。” “孙嫲嫲可是探听到什么消息?”尚辰开门见山,之前他给了孙嫲嫲玉佩,让她买通赵府二当家的子沈婆子去打听温若的事,今孙嫲嫲主动要李靥邀请他来家里吃饭,想必是打听到了什么。 “尚官人真是料事如神,这温表妹果然不简单。”孙嫲嫲示意他多走几步远离李宅大门,低声音道,“沈婆子买通了她的贴身丫鬟,说是人现在已经住进东厢房了。” “东厢?” “就是赵南叙的卧房。”孙嫲嫲冷笑一声,从牙里挤出话来,“什么表哥表妹,只怕探亲是假,借机爬想与我家娘子平起平坐才是真。” 第39章 泥人(四) 第二天一早, 吴思悠去大理寺找了白泽琰跟唐君莫,李靥和任海遥也跟着一起,一行五人浩浩重新回了剪子巷。 “啧, 这地方可不好。”任海遥站在烧毁的葛家门口直摇头, “大凶哪!” “此话怎讲?”唐君莫问道。 任海遥随手在地上捡了小,就着烧焦的墙画给他看:“您看啊,这剪子巷是两条小巷叉而成,呈一个剪刀状,而这儿正对着剪刀刃, 就像剪刀马上要剪下去一样。” 他圈出葛家位置:“这在风水上叫剪刀煞, 住在这座宅子的人, 轻则破财损丁, 重则丧命。” 他说的头头是道,旁边一个正往外搬东西的中年人闻言,忍不住朝任海遥多看几眼:“后生有见识啊, 连剪刀煞都知道。” “略懂, 略懂而已。” “所以说这人哪不能贪便宜, 当初老葛来买这房大家还劝, 说整条巷子数着这屋便宜还就卖不出去,为啥?还不是因为不吉利!结果他偏不听,跟我们要害他似的,你看这可好,命都没了。” 中年人说着摇头叹气, “唉!我们巷子可能真是风水不好,前些子那屋杀了个窑姐, 现在这屋又烧死人,住不下去住不下去喽!” 上次跟李靥聊天的妇人正巧出来倒水, 听见中年人的话,反驳道:“啥风水不风水的,依我看葛闲汉那就是报应,平里喝醉了对自己婆娘和三个孩子又打又骂,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儿,还敢摔圣母观的娃娃,这就是娃娃来报仇了!” “大姐,您说葛东顺平打骂儿?”李靥见是她,上前问道。 “可不,打得可凶呢!街坊四邻谁个没去劝过架?那武氏——就是葛东顺的婆娘,也是倒霉,眉清目秀好看的小娘子,怎的就嫁了这么一户?” “葛东顺为何打她?” “还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他们家搬来得七八年了吧。”妇人掐指头自言自语一阵,点头,“可是有七八年,搬来时候武氏怀着她家大丫头呢,现在大丫头都八岁了。” 中年人东西又搬了一趟,站门口随口道:“老葛这人脾气是大了点,还不是没儿子急的嘛。” “呸,没儿子就打老婆?人家武氏年轻又漂亮,要不是之前出了事,会嫁给他?”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人都说死者为大,我就偏不,这姓葛的就是活该!” 她说着看几眼唐君莫的官服:“大理寺的官爷吧?要我说你们就别查了,费心劳神的,葛家就是泥娃娃复仇,圣母观的娃娃可有灵,不然怎么这大火早不烧晚不烧,偏选着武氏跟孩子都不在家的时候烧?” 唐君莫居然跟着点头:“打老婆遭报应,说得通的。” 白泽琰拿刀柄捅他:“白某可不信这些怪力神,必是人为。” “你别不信啊,那晚我起夜时候葛东顺还喝酒呢,转眼就被糊上泥巴烧了,无声无息的,除了鬼神,哪个人能做到?”妇人见他不信,有点着急。 吴思悠见状问了一句:“大姐,您看到葛东顺喝酒了?什么时辰的事儿?” “就大火烧起来之前不久,更夫刚打过四更。”妇人回忆道,“他屋里亮着灯,酒气熏天的,我隔着门都闻见了!” “您刚才说武氏之前出过事,什么事?”李靥问。 妇人脸一变,自觉失言,摆摆手就要关门:“就是随口一说,天儿不早了,我得烧午饭,你们忙,你们忙。”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几个人回头发现中年人也走了,唐君莫挠挠头:“什么时辰啊就做午饭,武氏之前出过啥事?讳莫如深的。” 任海遥摸下巴:“能让人三缄其口,估计跟名节有关。” 李靥想想:“大姐说四更时葛家烛火明亮,酒气冲天,但她又没亲眼看到葛东顺喝酒,会不会是凶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泼的是酒不是火油?”吴思悠问。 “火油气味跟酒截然不同且更强烈,大姐不可能闻到酒味闻不到火油味,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火油坊的失窃跟凶手没关系。” 她心中默默梳理着线索,义兄说过,查案不是灵光一现,而是要细细审查每一个细节,今查到的线索有四,一是葛家房屋格局是剪刀煞,风水上大凶中的大凶,二是葛东顺因为求子不得而常年打骂儿,三是武氏曾经出过事,何事暂且不知,四是凶手纵火时应是用酒助燃。 “所以关键还是在武氏身上。”她看唐君莫,“唐小官人,武氏现在何处?” “她是重要嫌犯,暂押开封府女牢。”唐君莫眼睛一亮,“对嘛,直接去问她不就行了!” *** 开封府女牢,唐君莫趾高气扬一亮牌,回头朝几个人招招手,大家呼啦啦就往里进,门口衙役一见这群人有男有女不似官差,连忙拦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在下是大理寺官差!”白泽琰酷着一张脸。 衙役伸手:“牌。” 白泽琰…… “嘿,闲杂人等在门口等着小爷。”唐君莫得意坏了,张着鼻孔点名,“叶子跟我进去,帮忙记录。” “白公子莫气,莫气。”吴思悠一迭声安抚就要被气冒烟的白泽琰,“大理寺有规定,未经公开征聘便入大理寺者,期一月登记方可造册,唐小官人来的时候也没牌的。” “唔,是时间长短,不是能力问题。”白泽琰被安抚住了。 “当然不是能力问题,我觉得您比他强多了!” “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唐君莫被李靥强行拉进去,一路愤愤不平,“姓白的哪里比我强了?他打小就不如我好吗!小女子见了俏郎君就神魂颠倒,睁眼说瞎话!” 李靥边拖着他走边乐:“思悠是拿你当挚友,知道你不会真生她气,才会这么说的。” “什么挚友,我看是损友!” “损友也是因为关系好嘛,别生气了啊,待这件案子结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不给那姓白的吃!” 两个人说话间来到女牢门口,填好登记册之后便由牢头带着,来到关押武氏的牢房。 武氏果然如邻居妇人所说的,眉清目秀面容姣好,而且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冒头的样子。 见来的是前几天抓了自己的那位年轻官差,武氏连忙跪倒磕头:“青天大老爷在上,民妇真的没有杀人,民妇是冤枉的!” “武氏,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唐君莫被她一哭有些慌,后退一步避开她要抓自己脚的手,“你需据实回答。” “是!民妇一定据实说!” “我这几走访,皆说葛东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三十多岁才娶,且脾气不好对你跟三个孩子动辄打骂,可是真的?” 武氏咬着下,点头:“回官爷的话,是。” “你二人相差十八岁,结婚时你年方十六,在村里出了名的漂亮懂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 “你嫁与他,是因为之前出过事,不得已才嫁给他。”唐君莫蹲下身子,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监牢里出奇地亮,“何事?” “这……”武氏愣住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伍氏,你要说实话,我们才好查案。”李靥也蹲下来,她不觉得眼前这个柔弱美丽的女子是凶手,“早洗嫌疑,才能早回家。” “好,我说,我打小就是村里最好看的,十三四的时候就已经有媒人上门说亲,都是好人家的郎君,勤勉好学的,踏实肯干的,都有。”伍氏轻声说着,眼里渐渐发出光彩,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爹娘只我一个女儿,跟眼珠子似的那样疼,总说不急着嫁,让我在家多待几年,多陪他们几年。” “后来为何又早早嫁了?” “也怪我,十六岁生那天吃完娘亲手幹的长寿面,我想去摘些花来做花环,村外野花又多又漂亮,我一路摘着,越走越远,等到了花丛深处的时候,突然一个蒙面人蹿出来,就把我……把我……”武氏了眼眶,慢慢匍匐在地上,“我反抗,挣扎,呼救,但离家太远了,实在太远了……” 唐君莫跟李靥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忍心再问:“那人……是谁?” “不知,我后来晕了过去,再醒来就看到阿娘抱着我哭,爹爹也在一旁掉眼泪,再没几天我便嫁了……” “就因为这事嫁给个比你爹年纪还大的老光?”唐君莫不解。 武氏奇怪地看他:“不然呢?” 唐君莫被噎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气得站起身来。 李靥接着问道:“葛东顺喜喝酒?” “是。” “你平给他买酒吗?” 武氏摇头:“家里的钱都在他那里,酒都是他自己买,我、我没钱。” “家里供的娃娃可是从圣母观求的?” “是,我生完大丫头之后他便去求了,一直供在堂屋,但求来之后生的也都是丫头,前些时他又喝醉了发酒疯,说泥胎无用,拿去门口摔碎了。” “摔碎之后呢?”李靥想起那自己在供台前找到的娃娃,“你们又买了新的?” 武氏却否定:“摔碎之后他只说再也不信了,供台一直空着,没有再去请。” “一直都没有吗?” “失火前一天晌午,民妇临去亲戚家帮忙之前供台还是空的。”伍氏仔细回忆道,突然一惊抬起头来,“是不是泥娃娃显灵了?是泥娃娃杀了他?” 第40章 泥人(五) 时值正午, 暖融融的光晒进院子,又渐渐偏移到值房门口的大方桌上。 尚少卿坐在书案前,看几眼公文, 再看看手边的糖罐, 又朝外张望一番,肚子咕噜噜直叫。 说好晌午要来给自己送荷包饭,眼瞅着午时都过了还不见人,说话不算话的家伙。 他摸摸饿瘪的肚子,暗自琢磨这会饭堂还有饭没有。 门外和提了两个馒头进来:“主人, 饭堂只些残羹剩菜的, 都凉透了, 我让厨房给您重新炒两个菜吧。” “不必, 我吃馒头就好。”尚辰洗了手,拿过馒头啃一口,不经意道, “唐寺正跟白公子哪里去了?” “一早就出去了, 刚才回来借了辆马车走, 说是要去城外查案子, 李娘子跟吴娘子也在。”和回禀,“还一个书生,是上次那个姓任的秀才。” “他们去城外了?” “是。”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