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对着地白可的蕈菇,她干脆将找尸体的事情抛到一边,只专心致志采摘起来,而尚辰看她不亦乐乎的模样,也就没提醒她本来是说要来捡柴的。 “这蕈菇好,摘回去做汤正合适,绒蕈菇汤,丝瓜蕈菇汤,排骨蕈菇汤……”李靥一边采一边絮絮叨叨,林边靠近河岸处,一棵大树下蕈菇白生生硬的,看起来格外肥美,她兴致挪过去,蹲在地上双手扒拉起来,只扒了几下,泥里便出一点灰扑扑的布料。 那布料与蕈菇绕一起,被李靥双手一捧一起带出来,雨后泥土松散,布料牵牵连连不断,竟扯出一只青灰的人手。 李靥觉得力道不对,疑惑低头,只见一只带着泥污的苍白人手自泥里伸出,直直指向她,顿时吓得惊叫一声扔了手里东西,一股坐在地上,抖着嘴再也说不出话。 尚辰就在她身后几步的位置,听见惊叫声便急急过来,见泥里竟伸出只苍白人手,也是吓了一跳。 他回头朝一直远远跟着自己的侍卫和看了一眼,示意他去喊人,自己弯将已经吓到腿软的小姑娘拉起来,一只手挡在她眼前:“不要看。” 若有似无的松竹香气笼罩萦绕,李靥刚才快要跳出来的心慢慢平静,她一动不敢动,只乖乖被他挡着眼睛,小声问:“是、是游典簿吗?” 第5章 月圆佳人还(四) 挡在眼前的手并没有实际接触到肌肤,可女子睫纤长,随着眼睛的眨动时不时拂过掌心,微微的。 尚辰放开手,闪身挡在她面前,端一副清冷正经模样:“回马车上去。” “我不怕的!”李靥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好奇心大过了害怕,踮起脚想要越过他肩膀去看那只手,“尸体是游典簿吗?” “只有一只手,是不是尸体还未可知,况且游典簿只是失踪,为何会认为是他?”他探询的目光盯过来,黑眸透亮清澈,像是能把人看透。 李靥被他盯得垂下头,背上起了一层薄汗,早听说尚少卿心思缜密,自己不该多问的。 “昨、昨刚刚说过的嘛,所以我下意识就——” 好在尚辰并未过多怀疑,只点点头:“是不是游典簿要挖开才知,你退后远观,若有不适立即回去。” “好。” 和喊了唐君莫过来,三个人一起将松软的土堆挖开,一具尸体渐渐显出来,死者面青白,着翰林院官服,正是失踪三的翰林院典簿游彦宏。 游彦宏的尸体在林子里,这跟李靥想的位置有点出入,想来四年后要么是期间人为移动过,要么就是那场雨实在太大,将尸体冲到了河堤上。 但不管怎样,尸体被尚少卿找到了,案子有了进展,她也总算不虚此行。 同行的那位吴思悠吴娘子看起来比谁都动,只扫了尸体一眼便急急跑回马车,很快提了一个小箱子又跑回来,身上还罩了件白罩衣。 罩衣样式简单利落,料子却是上好的飞花锦,还有那个小木箱,在光下竟隐隐有金丝浮现,似是极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 李靥好奇打量,觉得她这身打扮颇像个仵作,嗯,还是个很有钱的仵作。 见她盯着自己瞧,吴思悠友好地笑笑,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眼角微垂,小狗狗一样诚恳可亲:“我要去验尸,李娘子去不去?” “我说你怎么到哪里都拎着你的仵作箱子啊。”刨完尸体去河边洗手的唐君莫打断了她的话,“还问人家李娘子去不去,哪有女子如你这般的。” 吴思悠做个鬼脸,丢下句我乐意,蹦蹦跳跳验尸去了。 李靥眨巴眨巴眼,问唐君莫:“唐官人,吴娘子是大理寺的人吗?” “思悠不是大理寺的人,她是京城首富吴员外的独女,全东京城唯一自立门户的女仵作。” “女仵作?听起来好神气啊!” “哈哈,你是第一个说她神气的。”唐君莫不由多看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几眼,“京城的闺秀们可都对她避之不及。” “昭雪洗冤,让死者开口能言,自然神气。”李靥望着大树下验尸的吴思悠,眼神向往,“自立门户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往后不必依附夫婿亦可独立生活,当真让人羡慕。” “这倒是,怎么说仵作也算是门手艺。” “唐官人呢?”她问身边这位年轻郎君,“您是大理寺的人吗?” “算是吧,也不算全是,此番来投奔尚少卿,便是想入公门找个营生。” “唐官人是秀才?” “小爷可不是什么酸腐秀才。”唐君莫脯拍得山响,“小爷是个大侠!” 李靥吓一跳,秀气的眉高高挑起:“大侠?” “那当然,行侠仗义的唐大侠!” “哦?” “怎的不信?我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听过江湖六君子没有?” “没有。” “小娘子没见识,小爷是六君子之一,很厉害的!” “哦哦。” “哎?你这小娘子哦得很敷衍呐!” . “致命伤在后脑枕骨处,伤处为长条状,轻微渗血,内部肿,应为钝器击打所致。”吴思悠查验完对尚辰讲道,“除此之外死者身上只有几处轻微伤,没有中毒。” “钝器击打。”尚辰眉头微皱,“长条状伤口,?” “嗯,大概这么。”吴思悠拇指食指圈出一个大概的细,“没有反复击打痕迹,一击致命,凶手力气不小。” “可还有其它发现?” “有,您看这里。”她起死者袖子,只见小臂处赫然几道抓痕,另一只小臂亦是。 “这几处抓痕细且浅,似是女子所为,从力道方向来看,大约是……” 吴思悠说着,抓过刚刚过来的唐君莫比划了几下,紧随其后的李靥恍然大悟:“扼颈?” “对,应是他掐住对方脖子,对方挣扎所致。” 见她过来,尚辰自怀中掏出一条面巾示意她戴上:“不要用力呼。” 李靥点点头,听话地系上面巾,指着死者前襟问道:“那个是首饰吗?” 众人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尸体衣领处似乎有饰品一类的东西,细微光芒不时闪动。 吴思悠拿了镊子,小心翼翼将那个东西夹出来,是一粒黄金耳坠。 “行啊李娘子,眼力不错!”她将耳坠到尚辰手里,“沉甸甸的,纯金。” 李靥别过眼睛不敢再看尸体,只专心盯着耳坠:“这是云佩轩的足金铃珰,去年的款式,跟镯子配套卖的,总共没几套。” “云佩轩?” “便是东华门外那家很大的首饰铺子。” “好。”尚辰将手中的耳坠收起来,吩咐道,“和先送李娘子跟吴娘子回家,再去大理寺叫人过来,君莫先与我在这里守着,待大理寺的人到了,咱们便去趟云佩轩。” “我去吧!”李靥想帮忙,“我去云佩轩买过几次首饰,跟掌柜的算是人。” “我也是客,我与李娘子一道去。”吴思悠也说。 尚辰略一沉,觉得也未尝不可:“注意安全,只问出是谁买过便好,其余不要多问。” “嗯,记下了。”她立正站好,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命令,极度真诚地盯着他眼睛保证道,“少卿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少卿大人好像有些嫌弃她,头一偏,敷衍地摆摆手:“问好之后让和送你回家。” *** 马车一路疾驰回城,很快便到了云佩轩,两位姑娘下了车,手挽手迈进店铺大门。 “二位娘子好!”天近晌午,店里客人不多,掌柜脸堆笑上来,见是客,更热情招呼道,“快给李娘子和吴娘子上茶!” “掌柜的不必麻烦了。”李靥客气道,“我来是想看一看,去年那套铃样式的足金首饰可还有卖?” “哟,这可不巧,那套首饰已经售空了,您也知道,我们店里首饰每种样式就几套,售完不补。”掌柜边说着,从柜台后面拿出个册子给她看,“铃那套巧圆润寓意好,好多娘子都喜,所以我们今年又出了个差不多样式的,还加了折枝花纹,比去年那套更好看,您瞧。” 李靥低头看册子,随口问道:“掌柜的可还记得都有哪家娘子买了?” “这我倒是记得,总共做了三套。”掌柜不疑有他,一边给她翻册子一边随口答道,“天章阁王学士家的小妾买了一套,城北粮铺的赵员外给自家女儿买了一套,还有就是翰林院游典簿的娘子周氏,最后一套是她买走的。” “掌柜的记可真好。”李靥夸道,顺手拉了下吴思悠,示意她可以走了,“吴娘子啊,有看中的没有?” 吴思悠是个实心眼,被她一问,指着册子上一只金钗道:“这个好看!” “吴娘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店的新样子,叫做南国芙蓉,足金配珊瑚,又鲜活又贵气,最适合您这种大富之家的娘子!”掌柜说的口沫横飞,“这支金钗可是京城独一份,绝无重样。” “真的吗?”吴思悠被他说得眼睛都亮了,“给我包起来!” . 吴思悠大手笔买下了那支全东京城独一无二的金钗,坐在马车里抱着首饰盒子,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来查案,怎么就买了支金钗呢?还那么贵……” “一来是吴娘子人心善又实诚,掌柜的说得那么卖力,不忍不买。”李靥笑着安道,“二来这钗子也着实漂亮,很衬你。”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黄金配珊瑚,明大气,做工也是一。” “嘿嘿,那我现在就戴上。” “我来帮你。”李靥探过身子伸长胳膊,帮她把金钗入发髻,斟酌再三开口邀请道,“天还早,吴娘子去我家玩吗?” 吴思悠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去我家吃午饭吧!”她眼神亮晶晶的,像只热情的小猫,“我想跟你做朋友。” “做朋友?”吴思悠歪着脑袋思考半晌,笑了,“很少有人要跟我做朋友。” “是因为吴娘子的职业吗?” “嗯,好多人都说不吉利,但还好我爹不反对。”吴思悠拍拍随身的小箱子,补充道,“这金丝楠木箱便是他送我的。” 李靥有点羡慕:“令尊真好。” “哈哈,这话我回家定是要告诉他,才京城的李家大娘子夸他呢。” 车轮辘辘向前,车厢里两个女孩子相视而笑,吴思悠想了想,抱着箱子坐到了李靥身边:“其实我很少出来玩,也没人叫我出来玩,这次是尚少卿喊了唐小官人踏秋,还要他找一名女子相随,唐小官人不认识旁的女子,便叫上了我。” “那以后我们经常出来玩吧,秋登高,冬探梅,踏青。”李靥指指车窗外景,真诚道,“吴娘子若是有案子,也记得叫上我。” 吴思悠疑惑:“可我听说翰林院李学士的妹妹,是个贤良淑德、珠规玉矩的女子……” “唔,人是会变的嘛,况且听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李靥掀开一点车帘,光照进来,清风拂过发梢,她慢悠悠解释,“我前几梦魇,险些陷入噩梦里出不来,梦醒后大病一场,突然觉得换个活法也不错。” 她这样说倒也解释得通,毕竟很多人大病过后宛若新生,吴思悠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李娘子,你跟尚少卿相吗?” “还好。”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