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只能解释说:“伯父,我真的是农历五六年十二月出生的,我出生没多久就过年了,所以虚两岁,今年二十了。我家里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我父母都是当地厂里的正式工,他们对我好的。” “四个孩子?倒是一个大户人家。”徐离松失落地笑了笑,出生年月和家乡通通对不上,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他老了,怎么会把一个陌生人当成是那个孩子。 平复再三,徐离松制住心中澎湃地情绪,对着林逸秋深深一鞠:“某在此多谢你对犬子的照顾。” 林逸秋怎么能受一个花甲老人之礼,赶紧把人扶起来:“您不必多礼,哎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见徐离景无动于衷,又催促他:“徐离景,你快帮我把你爸扶起来。” 谁料,徐离景反倒是来劝他:“没事,我爸他就这样,你就好好受了他这个礼吧,不然他会一直内疚的。” 林逸秋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站着,受了人家一个大礼。 徐离松行礼完毕以后,整个人都松乏了,他沧桑道:“我这一生不知道还没有机会出去,小林同志,我家小景就拜托你了……” 也不知道徐离景是怎么跟他父亲说的,徐离老先生这一番话,听着倒颇有几分托孤的味道。 林逸秋还没组织好语言宽对方,放风的廖英杰轻轻喊了一句:“逸秋哥——” “你们说完了没有啊。有人要来啦!” 徐离景一改刚刚的颓唐,整个人立刻警惕起来:“不好,你们快走!” 林逸秋虽然仗着廖英杰是廖场长的儿子,但是要是真被人抓个现行,他们整个宣传队估计都要被八七五农场拉黑了,他不敢托大,正想立刻离开,却想到自己还有正经事没做呢。 “等等——”林逸秋匆忙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徐离伯伯,你认识这个人吗?” 徐离松趁着月飞快地看了一眼。 照片是一张双人合影,左边是一个俊秀的少年,右边是个翩翩贵公子,背景隐约是个园子,两人身上都是一股子书卷气。 还别说,右人这个人还真有几分眼。 好像、好像就像是年轻时候的…… 老达? 徐离松心里一紧:“你是他什么人?” 林逸秋心中一喜,看来就是说认识咯,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飞快地说:“时间紧促解释不清,如果您可以见到他,你就说是胡誉先生让我来找他的,你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好友在苏市等他呢。” 徐离松自然知道事情的紧迫,把照片叠了又叠进了袖口里:“行,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 林逸秋跟徐离景刚刚跟廖英杰汇合,一道手电的光便直直朝他们打来,晃得刺眼,让人不由自主地挡住了眼睛。 “站住!前面的,谁啊?” 廖英杰心虚地喊道:“是是我!” “我是五场的廖英杰。” 三人往前走了一会儿,跟来巡视的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哎呀,原来是廖场长家的公子,你说你天这么黑,跑到这里来干嘛?我们还以为是……” 廖英杰气馁地狡辩道:“以为我们是什么?是贼吗?我跟朋友出来透透气,礼堂里太热了。” 巡视的人又问:“那他们是……” 廖英杰道:“这两位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他们可是我们四场和五场花了重金邀请来表演的,你们到底想干嘛,查人查到我们身上了?” 巡视的人立刻怂了,他们也是刚刚看完表演回来:“不不不,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那你问完了吗?” “问问完了。” “我们可以走了吧。” “当然可以,慢走慢走。” 等三人走远,巡视的也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疑心比较重:“廖场长的儿子怎么带着两个陌生人在这里?” “你没听人家说出来透气吗?” “可这透气,未免也跑的太远了。” “嗨,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轴呢?他说来干嘛的就来干嘛的,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没看见。而且你说说这里有什么?不就是一群劳改犯吗?又不是财务科。” “也是,算了,走走走,看看那群人去!” 另一边,徐离松拿着照片左右瞧着没人注意,才走进房间。 他们平素被关久了,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出来自由活动,所有人都舍不得这难得的时光,即便是月上中天,寒夜如冰,也不想回到这个仄的小屋。 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在! 果然,墙角处蜷缩着一个身影,看样子睡得正。 老达,是劳改农场唯一的异类。他们或是因为相同的经历或是因为相同的罪行,不约而同被关到了这里,有些人拖家带口,有些人虽然关在这里,却也有外面的家人时时照应。 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却还是个刺头。这些年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回,骂了多少回,可是这人仍然我行我素,跟刚来这里一个样,不过这两年稍微收敛一些,整除了干活就是睡觉,美其名曰养蓄锐。 “老达,醒醒!” 躺在上的达穆赫,其实在徐离松接近的那一刻就已经清醒了。 他睁开双眼,全然一片清明。 “你没睡?” 达穆赫不说话,紧抿着的嘴昭示了他被人打扰的不高兴。 不过在一起关了那么多年,徐离松也算是半个了解他的人了,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事情。 “你也别板着脸了,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儿子,徐离松心里毫无疑问是动的,他想把喜悦分享给别人,却知道这份喜悦会给他们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而跟他拥有相同境遇的达穆赫,无疑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徐离松从兜里拿出那张小照片,扔给了达穆赫:“小心藏着吧!” 达穆赫拿起小纸片,疑惑地一点一点打开,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可思议再到欣喜最后回归风平浪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常。 他立刻起身,把照片用穿衣针在口,只有这样,他冰冷的身躯才能受到一点温暖。 徐离松咧着嘴,难得没有那副儒雅的形象:“怎么样?是好消息吗?” 他只问了一句:“可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徐离松把林逸秋的话复述了一遍。达穆赫点点头,背过身去,又继续睡了。徐离松一番欣喜的心情无人分享,只能郁闷地躺下。 平安度过此劫,林逸秋跟徐离景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廖英杰好奇结果,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果然撒下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林逸秋只能残忍一把:“那个宋孤本是假的。” “啊?”廖英杰眼可见地失落下去。 林逸秋不忍,又信口胡诌道:“但好消息是这虽然不是宋朝的,却是明朝复刻的,依旧有一定的研究价值。不过教授说了,现在年景不好,叫咱们先别卖,等过几年再拿出来卖。” 徐离景听着林逸秋嘴跑腿火车,不由嗤笑一声。 林逸秋也知道自己不厚道,今天无形之中就暴了自己也要找人的小秘密,以后再也不能在徐离景面前扮猪吃老虎咯。 等三人重新回到礼堂,刘季年已经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了。他自然知道他们是去干嘛的,但是另外两人不知道,看见知青队的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 廖英杰:“季年哥,我们回来了。” 刘季年对林逸秋半是宽半是埋怨道:“你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人带出去了呢?演出结束了,要上台致辞,哪里都找不到你们,快进来吧。” 徐离景看他一幅不知情的样子,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第129章 证据 临走前,廖家送了知青所三十斤牛和三十斤羊,连带着九场送来的橡子,当当装了两个拖拉机,跟在接送的大巴车后面,一排车队浩浩地开进了村。 眼看着知青们趁着一个冬,子过得比本地老乡还好,不少人牙齿都嫉妒地咬碎了。 林逸秋在接收到这一批物资以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 羊没办法做什么副食品,只能吃一半,再腌一半慢慢吃。牛倒是可以拿来做牛酱,所以只拿了两三斤给大家打打牙祭。 这个新年,托林逸秋的福,知青所过得前所未有的富足,味从小年开始一直弥漫到三月开还不散。 宣传队的演员们重新打散编入副业队,大家要为接下来开办食品厂做准备—— 橡子榛子要争分夺秒地晒起来,豆饼洗洗刷刷要用来做酱,大家一边吃喝足一边盼头十足,卯足了力气干活。 宣传队的活儿不是时时都有的,这个食品厂才是他们长久发展的之路。 三月,终月不化的积雪开始消融,林逸秋再度来了忙碌地上班生活。 隔了一个新年,再度回到工位,生产队的职位又略略有了变化。 王生身边果然换人了,是之前那个曾经跟踪过他的人,叫王什么的,据说也是个王家什么族亲,看样子王生放弃了王晓军准备捧这个侄子了。 王生的儿子王晓柱也来到了生产队,因为他学历不高又没什么能力,王生暂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职位,只说让他接替王晓军,负责种的一系列事宜(不是什么正经职位,挂个头衔拿拿钱的闲差)。 王晓柱来了生产队就如同鱼儿进了水里,这队里,里里外外都是亲眷,又都要仰仗着他老爹的面子过活,谁对他都是尊尊敬敬的。 他跟林逸秋也没什么矛盾,除了王晓军之前想整他结果没成功这事儿(王晓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加上他倒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本事,每也就混混子,所以面子上倒也过得去。 林逸秋心里冷笑一声,这个王生行事倒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不过这样也好,他越嚣张,自己把柄收集到的也越多。 下班以后,林逸秋没有回去,而是直接来到了刘大斌家里。 刘秀花是第一个看见林逸秋的。 林逸秋对她来说那就是人生中的贵人,所以刘秀花现在对他是格外的殷勤,不需要刘大斌多言,立刻端茶送水,接着去灶台下厨做饭。 刘大斌一副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这丫头——” “让你见笑了,她被我婆娘宠坏了,风风火火的没个姑娘样。”刘大斌嘴里虽然责怪,脸上的骄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