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正襟安坐。 无形之间,一股独属于化神期的灵气悄然散开。 那股灵气只在短短几息之间,就如囚笼般,笼罩住整个松云庭,之后那股灵气渐渐往外扩散,又拢住整个临云宗山城。 老者垂眸,居高临下俯视着蔺绮的雅间。 起初,他透过蔺绮的水幕,发现雅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处在雅间死角里,被放下的一半绢帘遮住,用眼并不能看见,于是老者放出神识去窥测。 然后,他就看见一张略带悉的面容。 老者想了想,并不能回忆起那个人的身份,他把乌山弟子叫来问了一句,才知道那是望月派林家人。 ——还是林家那个将死的傻子小少爷。 那个小傻子来这儿做什么。 难道蔺绮拿斛灵仙草,是为了给这个小傻子续命? 老者皱眉,思忖着,拈了拈指腹,沉声问:“临云宗这个大小姐,应当刚被寻回仙门没多久,她是如何同林家小少爷认识的?” 乌山弟子恭敬答:“据说,林净是临云宗主给这位大小姐定的道侣。” 他言辞十分委婉,但老者登时便明白了。 ——冲喜。 这桩事他听说过,并且十分嗤之以鼻。 也只有林掌门和掌门夫人,那两个被自己儿子折磨得几近疯魔的人才想得出这么愚蠢的法子。 老者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们情不错,不愧是年轻人。”真是单纯又蠢笨。 那个大小姐还太小,估计还不明白,斛灵仙草比一个将死的小白脸要重要得多。 老者盯着那个雅间,心里又是叹又是唏嘘,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他的神识窥视不到那个雅间里的状况了。 老者轻轻眯起眼睛,心里一沉,又散出灵气,将那间雅间死死裹住。 *** 与此同时,望月派雅间。 江梅引坐在桌上,低着头,摆云镜。 秦长老和善看他:“你现在在做什么。” 江梅引咬着一块桃酥,含糊道:“和蔺浮玉吵架。” 秦长老想了一下,想不出来临云宗那位清正端雅的首席弟子吵架的样子,他收起好奇心,看着自家首席弟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秦长老又问:“江江啊,我们真的要去抢吗,这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名门正派。” “我们又买不起。” 江梅引也看他,理所当然道:“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从乌山手里抢吗。” “从乌山手里抢,和从妹妹手里抢,都是一样的。”江梅引耸肩,“您待会儿要出手吗。” 秦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高深莫测:“我来到这里,必定要做一些事。” 江梅引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蔺绮的那个雅间,雅间隔着水幕,他看得并不清晰,江梅引看向秦长老:“乌山那个老不死肯定给妹妹的雅间下了制,她传送不出去,只能走出去。” 秦长老颔首:“是。” “妹妹现在在干什么。”江梅引问。 秦长老凝神去望,微微皱眉:“看不见了,她刚刚应当用了屏蔽窥视的法器。” 江梅引看着水幕:“那就等妹妹走出来吧。” 秦长老又颔首:“好。” *** 高台四周的人群渐渐散去,喧哗吵闹一点点平息。 暗处雅间里,却少有动静,只几个人从雅间出去,隐于人间,走出松云庭,不知去了何处。 临云宗、望月派、乌山神祠都没动。 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抑,只待一点火星子,就能在瞬间燎起熊熊大火。 无数人的目光聚焦在雅间的水幕之上,或明目张胆,或暗中窥视,松云庭深处,浮动着诡秘莫测的贪婪与望,如毒蛇般,吐着信子,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明止撑着栏杆,一个一个点过去。 晦涩诡异的声音落在静谧的空间里,小少年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模样,他叹道:“大家似乎都不舍得走呢。” “真奇怪,你们的宗门都没有宵吗。” “这拍卖会开了那么久,现下天都黑了,也快到临云宗宵的时辰了呢,如果我们再不回家,被首席师兄发现的话,一定会被罚得很惨的。”明止单手撑着下巴,语气可怜,他扫了一圈明着灯火的雅间。 “那么怕被蔺浮玉罚的话,你们临云宗现在就可以走。”乌山弟子出声。 “嘻嘻。” 明止笑的:“才不要走呢。” “首席师兄也很疼小漂亮啊,如果首席师兄知道我们保护了小漂亮,一定会法外开恩的,说不定还会夸奖我们呢。” “毕竟,我们小漂亮真得很乖很可啊,怎么能把小漂亮留给你们这些坏人欺负呢。” 拍卖场上空的,寂静无声,只有明止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附和他。 明止的语气愈发晦涩危险:“让我看看,两个化神,十几个元婴,哇!竟然还有十几个元婴,原来不止我们和乌山,其他宗门也来了许多前辈呢,小门小派的,养出那么多元婴不容易吧,可千万别死了……” 他的话落下来,松云庭里的气氛如乌云城一般,愈发沉闷可怖。 临云宗雅间里,破破烂烂的乞丐青年垂眸,翻着自己的手札,听见明止的言语时,微微起眼皮子,扫了眼对面无数个雅间。 各个雅间里,夜明珠出白的光晕,照亮着每一间屋子,数十个明亮的雅间,安静凝滞,没有任何动作,像无数沉默矗立的墓碑。 林守翻开自己的手札,顺利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几条,并来来回回确认了三遍。 袖袖饲养手札第七条。 ——如果这只袖袖做出一些让你无法理解的反常举动,不要再花费心思去理解她,你只需要相信,袖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袖袖饲养手札第九条。 ——请务必,将这只袖袖的生命放在你的生命之前,否则,容涯会砍了你。 袖袖饲养手札第二十一条。 ——亥时三刻,是这只袖袖的正常睡觉时间,请务必让她在这个时间睡觉,否则,容涯会不高兴。 林守垂眸,看着手中铜钱,那一刻,他那双乌黑的眸子中,似乎藏了一片神秘永恒的星海。 卦圣以神识测天象,终于,得出了一个极其重要、并足以让他心头一跳的信息。 ——现在是亥时三刻。 可是袖袖还没睡觉,她甚至都没有回家。 得想个办法让袖袖回家睡觉。 难搞。 林守发愁。 *** 雅间里。 夜明珠的光晕如水一般,轻柔缓慢地泻下来,在红衣少女鸦黑的长睫上。 蔺绮安安静静看着泛着蓝光的水幕,她听见明止的话,眨了眨眼睛,偏头看林清听,眉眼弯起,笑得清甜又乖巧:“师兄,他们都在等我走呢。” “嗯。”林清听笑着看她,“你确实应该回去睡觉了。” “不要着急呀。”温温软软的声音响起来。 当着林清听的面,蔺绮撕开一张传送符,鲜红袖摆滑下,蔺绮的手腕如致冷白的上等瓷器,她神无波无澜,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 然而,在抬头看林清听的时候,蔺绮那水漉漉的漂亮瞳孔里,却像蒙了一层雾一样,漂亮小猫装乖:“师兄,传送不出去。” 林清听颔首,解释:“有个化神下了制。” 漂亮小猫软软道:“可是,如果我走出去,肯定有很多人会来抢我的东西呢,我打不过他们。” “师兄,我好害怕,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一说,让他们不要来找我。”蔺绮对上林清听那双温柔的眸子,祈求道。 “你怎么会害怕呢。”林清听看着她又又软的漂亮瞳孔,很轻很轻地笑了下,苍白清瘦的手伸出去,他垂眸,把蔺绮松散的红发绳解下,指节穿过乌黑发丝,“祖宗,你最喜这种刺的事了。” 蔺绮乖乖站着,等他给自己重新系发绳:“我这次很乖呢。” “嗯。” 林清听笑着颔首,虽然知道自家祖宗口中的害怕只是说说而已,但他还是说了句安抚漂亮小猫的话:“望月派的化神不会来找你。” “乌山呢。”蔺绮问。 青年帮她束发,两人的距离很近。 蔺绮闻到青年身上那股清苦的草药气,和清清淡淡的松雪味道,她乖乖坦白:“师兄,我刚才跟乌山抢药,也得罪了乌山。” “那怎么办呢。” 病弱青年嗓音温沉,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或者单纯想逗一逗漂亮小猫。 林清听微垂眼,眉梢带着清浅笑意,叹道:“师兄跟乌山的关系不是很好。” “师兄不喜乌山,我也不喜乌山。” 蔺绮伸手,隔着自己鲜红的袖摆,叩住青年苍白清瘦的手,蔺绮小指一勾,把林清听指尖的红绳勾过来。 蔺绮轻轻踮起脚尖,蹭在林清听耳边。 林清听的动作一怔,他垂首,似乎不明白自家祖宗想干什么,依旧温和笑着看蔺绮,鸦睫却微微颤抖。 青年身上的草药气,混着漂亮小猫身上淡淡的梨花的清香。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