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掩口笑道:“是,这次是该给郑家一个教训了……” “去把老二叫过来。” 凉玉歪头看年画儿的画纸,纸上一株含苞的月季,这小儿只用墨点染,就能画得有模有样……她心里一片柔软,抚了抚年画的发丝,“老三喜画画儿吗?” “嗯,拨月喜!”她抬头看着她,目光亮闪闪的,虽有些懵懂,却能看出其中的一二分执拗,又垮下脸来,“拨月不喜背书,背、背不下来。” 她沉片刻,笑道:“那以后拨月不必背书,每只需作画——但拨月要答应,听先生的话,每天画十张,不能偷懒。” 拨月早挥舞手呼起来,突然乐滋滋地跳下椅子往出跑:“我要去告诉秦沅!秦沅!他再也不能查我背书!”面撞上鸣夏,生怕她摔倒,急匆匆地跟着跑出去了。 凉玉远远看着,不自知地笑了。仿若看见当年那个自己,自从离了玉郎的管束,仿佛离开镇她多年的符咒,一蹦三尺高,在清章殿里来来回回狂奔,一旁立着不知所措的司矩,一双眼珠子跟着她来来去去。 她半天才想起来第一天当值的司矩,咳了一声,拂了拂凌的头发:“阿矩,你坐!”又绕着她转了一圈,眼神怜悯,嘴里念念有词,“真可怜,本殿是个学生都受不了玉郎的藤条,你是他女儿,得挨多少藤条啊?” 司矩红了脸,她哪里知道,玉郎教导他们姊妹六个,是从来不用藤条的…… 她见司矩低头尴尬,一时豪情顿生:“别紧张,在清章殿,本殿罩着你,无须有那么多破规矩……” 司矩轻咳一声,正道:“殿下,万万不可,司矩既来,就是指导殿下天界规矩的。” …… 她想着,娘,玉郎,阿矩,他们是苦心孤诣,想把她打磨成更好的人,只是有些道理,她年少时不懂得。如今看到了年画儿,她才真正懂得。 她的确是十足自以为是的一个人,难怪季北辰会用那样不屑的语气说她“无功无禄,坐享其成”,她这个冥顽不灵的子,让自己吃了苦头,又连累了身边的人。 只有快一点变得更强,她会堂堂正正地站在温玉面前,凭自己的本事赢过她,拿回自己的一切。 尤其是如今,她已经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手指轻碰边,脸上便慢慢烧起来,不知不觉就浮现出笑容。 眼前无路可退,她要劈出一条路来,来挣一个无忧无虑的明天。 第41章 云拂月出(上) “拂月给请安。” 凉玉上下打量拂月的脸,见她眼底仍是淡淡乌青,神思凝滞,仍然没有半分改观。 她叹一口气:“最近还常常做梦吗?” 拂月的眼神疑惑地看过来,她向来是小心的、内敛的,此刻也只是温驯地抬了头。 “那些噩梦……上元灯节。”她定定看着拂月,眼见她的脸从白转青,瞳孔收缩,嘴微微颤抖起来。 那一定是不堪的回忆。只是,去除腐,伤口才能愈合。 她许久才定下神来,手指无意识地搅着帕子:“有时还会有,午夜梦回时。”她努力绽出个乖巧笑容,“不必担心,孙女无碍。” “睁眼说瞎话。”凉玉冷冷打量她。 少女有些诧异,觉得今的萧氏有所不同,可没长好的疤痕被人揭开,一旦开了个子,内里的惊涛骇浪就要忍不住滚滚涌出,痛得她想要喊出来。 可以吗,最严厉最不苟言笑的…… 凉玉低眼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出事以后,你与我或你爹,说过没有?” “……”她近乎是哀求她不要再提起,“没有,谁都没有过问,谁都知道,这是……” “奇大辱,是吗?”萧氏冷静地接话,“你为什么没有寻死?” 拂月的眼中盈了泪水:“拂月一心求死,当时爹爹视我如瘟神,天下当我是笑柄,可是,唯有,不动声地将拂月移到了您的院中……” 从小,她都以为不喜她。 的确,姐姐英姿飒,更得心。她与小妹,一个是羸弱的书呆子,一个是痴儿,从未对她们丝毫宠。 可是那段难挨的子里,她被强硬地留在自己院中,当某一天她从噩梦中醒来,看见不苟言笑的萧氏披着睡袍站在她边,冷冷道:“拂月,死了容易,活着却不容易。” 许是因为这句话鬼使神差地发了她的斗志,她吊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她的眼泪汩汩涌出,再也绷不住平里那副乖顺听话的表情,面容微微扭曲。 “拂月,有些话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你年岁尚小。可是我看,倘若不说,你永远不会懂。” “你以为你父亲不在乎你,你晓不晓得,为你和韩荔退婚的哪一,你父亲堂堂七尺男儿,在这里泪,说对不起你?” 拂月惊诧地抬头,怔怔地望着她。 “你爹算计利益不假,想求兵权也是真,可是从来没有因为你出了这件事,就嫌恶你、不你、把你当成瘟神避之不及,他是带兵打仗的人,名声,贞洁,跟亲女儿比起来,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 “你没嫁人,不知道,这个世上虽然所有人都似乎把这样东西看得很重,但其实它并没有这样重要。” 她扔了一沓信笺,拂月接过来看着,眼神逐渐错愕,似是难以置信。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何一直希望你整读书,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书中的仁义道德、伦理纲常一样清晰。就如这信件上写的,本朝最有名的贞洁烈女,触柱殉夫的那位,其实早与家里的管家暗通款曲。再有,怡红院里的前花魁是怎么死的,你可看清楚了——为救情郎,在官府刑室里被殴打折磨致死,临死也没道一个悔字!” 拂月的手哆嗦着,一时间不知如何消化。 凉玉淡淡道:“你现在明白吗,女人的贞洁,跟她是否忠贞并无关系。我们活在世上,靠的不是白璧无瑕,而是问心无愧。” 拂月眉心一跳,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凉玉抚上她单薄的肩膀:“身体上的伤痕终有一会恢复,你是个年轻人,身子好得很,现在本看不出一点痕迹。你之所以还觉得痛苦难耐,是因为这里还忘不了。”她伸出手指点点拂月的口。 “你一天忘不了,它就一天好不了,一直溃烂下去,一辈子都折磨着你。” 少女肩膀开始颤抖,“我……”她终于小声呼救,“我忘不了,……”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