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而立,茕茕成壁,南疆北斗,尽付一笑。”他朗声道,而后一脚踢在峭壁上,再次跃起! 柳昔卿完全看不到他是在如何借力,自己便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晏修在这里如履平地,明明她就在他背后,却看不清他的身法,只觉得迅如闪电,快若劲豹,她与他都化作了一股清风,顺着峭壁倔强不屈地直冲而上,要寻一个尽头。 一个天的尽头。 或许是一个世道的尽头。 茫茫然,她不再恐惧,不再忧思,而是将自己完全付给他,明月如影随形,映照着穿跃的人影,似是在悬崖飞旋的灵,又似是黑的凶兽,将要从这地底深渊中冲入人间。 ※※※※※※※※※※※※ 当柳昔卿与晏修到达悬崖顶时,天空已经蒙蒙出现一丝曙光。 他解下藤蔓,柳昔卿浑身几乎像是没有骨头般,软软倒下。 她看着那线红将出的一线,口几次起伏,想要说写什么,却觉得那念头异常玄妙,无法宣于口。 当光的一缕镀上她的手臂,柳昔卿不管不顾地入定了。 天地灵气重新回归于体,她心中《金唯功》法诀疯狂运转,从打她进入人间界以来的所有体悟都凝聚成一团混沌的意念,从她四肢百骸涌入,争先恐后地被她丹田中的金体收,使得那金体的泽更明亮,也更充沛。 她知道,那是她体内筑基元,是她修炼出的最宝贵的本。 体内一阵灵力震,她一举突破筑基中期。 柳昔卿从入定中睁开双眼,被那目的光照得浑身舒畅温暖,此时才想到若不是晏修带她上来,那会有这一番机缘,甚至还晋了一个小境界。 她立刻转身,果然在另一边看到席地而坐的晏修。 “晏前辈,多谢你。”她站起身,为自己释放一个避尘诀,才真真正正清起来,“晚辈已经恢复修为,幸好有前辈……” 她其实是想说劳烦他为她护法,但是看到晏修的修为后,她说不出这话了。 因为那么强大的晏修,徒手就能翻过万仞峭壁的晏修,他正在她面前打坐,身上仅有引气入体的修为。 嗓子一瞬间干涩起来,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暗夜中飞跃悬崖的狂傲之气已经从晏修身上淡去,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修为,仍旧像悬崖底时那样,平静中带些不经心的坦然道:“恭喜柳道友。” “晏前辈的修为,还未恢复吗?”她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之前我受了伤,现在还能引气入体,也算是不错了。”他也站起身,看着后面广阔的草野,轻声道,“既然已经出了阵法,我也不打扰柳道友的修行,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妥。”柳昔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他入阵法之前受过伤,而能伤到他这样身强横的修士,想必是不好惹的仇家,若是任由他这样以一个刚引气入体的修为进入俗世,只怕仇家找上门时,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便身殒道消。 柳昔卿心里有一杆秤,人情公平,一报还一报,绝对公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一个人。 晏修侧过头,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她道:“那么,柳道友有建议吗?” 他这么一问,她才惊觉自己似乎没有替他做决定的权利,但是也晚了,若他真的恢复了修为,哪怕只是个筑基期修士,她也会头不回地走掉,不过是有缘江湖再见。 可他偏偏…… “不知道晏前辈有无师门或者可以寻找帮助的友人,虽然晚辈只有筑基修为,但至少能加快前辈的脚程,尽快将前辈送到安全的地方。” 晏修伸出手指托着下巴,有些为难地道:“只是一旦御风,就表明了修士身份,那么我的仇家很可能注意到我的存在,可如果步行的话,会不会耽误柳道友的事?” 柳昔卿哪有什么事,她当务之急也是躲避修士的追查,找一处安静所在,当即拍板道:“没关系,我们步行!” …… 晏修所说的“安全地点”是在北州的一处山谷,他们必须先找到市集确定此处地点,而后再找到路线,从东胜州的边界怒江渡过去,才能到北州地界。 依照柳昔卿的推测,他们现在可能还未出重华宗的地界。 晏修目前微薄的灵力甚至打不开手上的储物戒,谁让储物戒比储物袋高一个等级,所需的灵力自然也不同,柳昔卿更是穷得叮当响,好在二人都是修士,便风餐宿地低调赶起路来。 其实安全问题,倒不是柳昔卿最担心的,毕竟她那张机关小弩曾经连金丹修士都暗算了,而且现在还加上一只可以口吐锡兰真火的鸣焰鸟,除非遇到一群金丹修士,否则还是可以支撑一下的。 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反而是身边的晏修。 即便对方不过是引气入体的修士,她依然看不透他的道法基。 道修?魔修?修? 体修?剑修?法修?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似乎本不受她的媚术影响,这让她说不出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下山之后所遇到的修士,除了沈昭身修媚术可以势均力敌,剩下遇到的都是比自己高阶的修士也就罢了,修为比自己弱的晏修居然也能视若无睹。 那朵黑桃花,也许没想象的那么可怕。 第19章 箭在弦上 晏修的体力不错,柳昔卿恢复修为之后更是有灵力加持,所以两人即便是装成凡人赶路,速度也是不慢。 在天黑前,他们找到了一处城镇,趁某个店铺快打烊前,用那三盒灵草换了三百五十块灵石,这才算是有了些底气。 又用灵石买了修士专用的地图,才知道此处其实刚出重华宗地界,目前离他们的目的地怒江还有数千里路程,雇佣马车的话,尚需跑三。 若是修士的话,其实飞个半也就到了。 灵石在人间的兑换价为一比五十,即一块灵石可以换五十两银子,足够他们雇佣一辆上好的马车。 “凡间的金银,在修士面前,大概当真如同粪土般吧。”柳昔卿也算是见识了一把凡间的物价。 晏修走在她身后,缓缓道:“天元纪年的物价比从前不同,曾经第九纪年的时候,人间一度资源荒芜,甚至到了需要靠九重天外天那种依附于人间的小世界来救济的地步,但是自人间有了一界之主后,生机重新焕发,许多枯竭的灵脉又重新开始产出灵石,而原本灵气稀薄之地也再次被充沛的灵气滋润,所以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人间,资源已经贬值了许多。” “可这是好事呀,人们不用再为资源发愁,所以才能安居乐业。”界主什么的离她太遥远,还是物价比较实在。 “倒是不错,这大好的山河,如今可真是如同一盘美味佳肴。”晏修话中有话,“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可谁知道会不会引发更大的贪?” 这话柳昔卿听着特别没安全,她又心事重重地回到店铺,向掌柜询问了下符箓的价钱。 灵符的品级如今她现在也懂得个大概,比如七品防御符箓可以挡得住元婴修士全力一击,六品和五品是抵御金丹修士的,四品和三品是应对筑基修士的,而更低的二品是练气修士用的,一品则是提供给凡人使用的。 一张六品符箓需要一百五十块灵石,五品符箓只要五十灵石。 不该省的地方柳昔卿绝对不省,符箓是她现在生存保命的基本,于是与老板软磨硬泡,可惜老板金丹真人,不受黑桃花影响,也就看她散修可怜,所以打了折,柳昔卿花了二百灵石,买了六张五品灵符,出来之后分给晏修三张。 其中两张是可以御风的风符,输入灵气后,遁速可以达到金丹真人的速度;一张是防御符,可挡住金丹真人的攻击。 柳昔卿自己留下来的则是两张防御符箓,一张御风符。 五品符箓,面对金丹真人,也只能是将就些用了。 晏修没拒绝,他珍而重之地收好:“多谢柳道友。” “若是真的有敌人,晏前辈,我们都挡不住,只能分开逃,所以……”你别怪我自私。 晏修轻声道:“你放心。” 明明是胆小又怕死的姑娘,却没抛下他,甚至还将唯一值钱灵草换来的灵符分给他一半。 明明是戒备重重,一脸谁都不信任,却还会因为没办法保护他而内疚。 柳昔卿恐怕自己都没注意到,她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磕碎了坚固的表层,内里还是又纯又善的柔软,包藏着对一个世界的渴望。 ※※※※※※※※※※※※ 化作凡人确实不那么惹人注目,但为了隐藏行踪,而且两个人都没有驾车经验,所以还需要找一名车夫一同上路。可惜此时已入夜,车夫早都歇工回家,两人索在客栈打坐了一夜,第二天早,在客栈老板的指点下,去小镇东头找到了待雇佣的马车,与一个黄脸汉子商量好,只花费了十二两银子,便租了一间宽敞的双驾马车。 不过再宽敞,那位晏前辈一进去后,空间显得狭窄起来,柳昔卿端坐在里面,一时有些局促。 此时毕竟不同于悬崖下,两个人似乎为了避免尴尬,都没有再谈,默默打坐修炼。只等到达怒江,再改换渡船。 然而只行了一,车厢外便传来黄脸汉子颤抖的声音,把柳昔卿从入定中唤了出来。 “两位仙师,这前面,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晏修坐在靠门帘的地方,他立刻抬手开帘子,柳昔卿也顺着窗外望去。 吹过的风带着一层灰败的黑,远处的天空呈现血红的彩,隐隐形成一个巨大云层漩涡,无数黑影在其中穿梭。 像是咆哮的冤魂。 在车夫提醒之前,他们还一无所,很明显,这是误入了一处结界。 晏修利落从马车上翻下,柳昔卿也立刻掏出尾款对着车夫道:“逃吧。” 黄脸汉子立刻调转马头,绝尘而去。但是那马刚冲出几步,便像是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来不及减速的马车一下子翻了过来,那黄脸汉子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两只手四处摸着屏障,发现自己逃不出去后,立刻转过头,跪下来哭求道:“求仙师救救小人,俺不能死,俺家中老小都在等着俺啊!求仙师怜悯!” 柳昔卿攥紧了拳头,她微微点头,示意那汉子稍安勿躁,她回忆着脑海中的地图道:“这里距离怒江还有两百里,乃是宿云门地界,前方应是一片村落,名为谭家村。” 她很冷静,结界这种术法,讲究的是有进无出,而且这结界手段不知道多高妙,连直觉最锐的牲畜都觉不到危险气息,马车长驱直入后,车夫才发现了异状——足见其高明。 可掉头已经来不及,他们都被困在了结界中。 “是魔修。”晏修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看前方的阵势,不是魔修就是修,而且正在村庄中肆。 这么大的阵势,居然没有惊动当地的宿云门? “宿云门察觉不道这制吗?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此地救援?”她想起在予言郡遇到的两名金丹真人,其中名叫钧锐的,自称出身宿云门。 晏修冷冷道:“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遇到事的时候,却比谁缩得都快……若是人间门派都如太和,也就不必有守夜人存在了。” 柳昔卿一拍储物袋,取出了两张防御符,其中一张用灵力起,丢到那黄脸汉子身上,为他起了一层屏障。 另一张防御符是她自己自保所用,还剩一张御风符。 她心下叹气,不过是五品符箓,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挨得住几击? 结界中的一切尽在施术者的掌控内,谭家村里的魔修必定发现了他们,在柳昔卿与晏修谈间,已有三道气息向他们飞过来。 柳昔卿唤出了小红豆,那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鸣焰鸟刚一出她的袖笼,便严阵以待地飞到她头顶,向她传音道:“叽叽,倒霉催的啾,来硬茬了咪!” 她没心情搭理颠三倒四的小红豆,直接问道:“你的锡兰真火可以几次?” “普通元火五次,锡兰真火两次。” “站稳了,我让你烧,你就不遗余力的烧,明白吗?”她下令道。 “咪叽!”小红豆心里门儿清,这个时候不是藏私的时候了,它这倒霉主人要是在这里挂了,它也得跟着殉葬。 她看向晏修道:“既然遇上这飞来横祸,晚辈就斗胆请晏前辈指点了,这仗该怎么打,我听前辈的。” 柳昔卿的斗法经验几近于零,在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装大,而晏修也必须与她合作。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