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柘城又是什么样的功劳! 大营里的辎重粮草,柘城里的钱粮布帛! 还有!还有!他们可是听说了,兖豫两地有许多鼠目寸光的士人,不仅跑来为刘备供给粮草,甚至连家中的女儿都送过来了! 那些年轻美貌的世家贵女,就在城中!那岂不是比金银珠玉更加名贵的战利品! 只要一想想她们娇的面容,这些离了牵招指挥的偏将校尉内心深处就迸发开一阵阵急切而渴望的冲动! 他们催促着士兵向前!再向前! 阵型松散些也不要紧,队与队之间跑散了也不要紧! 柘城就在那里,它是跑不掉的!只要向着那个方向,只要将路上的一切踩过去——! 刘备就是那时出现在他们向柘城而去的路上的。 他领兵了,但不多,他自己的兵都给了陆廉,因此身边带的是太史慈的亲兵,但没什么关系,因为只要看到他冲向敌军的气势就知道,他绝不会退缩,更不会回头。 这支不足千人的亲卫营像一支利箭,笔直地扎进了冀州人松散的阵线里! 有人惊呼,有人惨叫,有人慌张四顾,去寻找自己同伙的兄弟,可是刚刚他的眼睛里只有深居柘城县府中的美丽女郎,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不能够第一个冲进柘城,哪里会想到保持住小队的战斗建制呢? 他身后背着尚未充盈的布袋,怀中还揣着许多叮叮当当的小玩意,他糙的脸上是对生的希冀——他不会死!陆廉都已经逃了!柘城是一定败了的!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当“刘”字大旗自他的眼前飘过,隆隆的脚步将他最后一口气缓缓吐出的声音掩盖住时,那个士兵仍然无法相信。 反击开始了。 不是陆廉,不是张辽,不是太史慈,不是这些名震天下的猛将,而是一位姓刘的武将拎着长戈带头冲锋。 他的锋刃又快又急,摧枯拉朽般席卷了营前这片战场—— “那是谁啊!” 有冀州兵在头接耳,而后换来破口大骂: “你这憨货,连刘备也不识得的吗!” “纵我识他,又有什么用啊!他一个主公冲锋陷阵——他!” 他一个主公冲锋陷阵,有什么比这更提振士气的呢? 溃散的士兵们渐渐冷静下来了。 未溃散的再被推搡时,甚至会上手就是一拳。 ——大将军会抛弃他们吗?! ——荒唐!大将军难道连主公也抛下了吗?! ——她曾经千百里自寿城下一路驰援回下邳,她岂是那等贪生怕死的人! ——她不怕死,难道她的士兵就怕死吗?! 他们的面颊在抖个不停,许多溃兵甚至整个人都哆嗦个不停,可是他们终于慢慢回到了阵线里。 子义将军拔·出长剑,振臂高呼: “破敌讨逆,正在今! “只要胜了今一战! “咱们青徐的儿郎们,就能堂堂正正地归乡了!” 归乡! 归乡! 归乡!!! 他们咆哮着,怒吼着,重新捡起兵刃,跌跌撞撞地跟上同袍的脚步,重新向着远处的高台而去! 形势就是那时起了变化的。 在战前,甚至在战后,都有书生气的人质疑:陆廉只有两万兵,袁绍虽连败,但兵力仍然胜她一筹,足有五六万人,她如何赢下柘城之战? ……可,那难道是她自己一个人打下的这一仗吗? 当袁绍的前军与中军被迟缓的指挥分割开,当前军和两翼因为不服调度再次被切割后,这场战争的结果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那些脑子里充美好幻想的两翼兵马冲得快,散得也快,他们是神抖擞的溃兵,腿脚尚有力气,见到太史慈指挥两翼包夹,想也不想地瞄准了正在牵招带领下,与中军汇合的前军,一头便冲了进去。 如果陆悬鱼见到了,会觉极其眼。 因为指挥溃兵冲散军阵这种事,她曾经在与张邈张超兄弟练兵时玩过一次,后来在打张郃时,也曾有过这么一次。 刘备无疑是极有天赋的将领,恰在此时,不谋而合。 大军如水退去,被驱赶的溃兵裹挟着牵招的前军,冲进了袁绍的中军里。 荀谌在土台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一幕。 当他用尽一切努力,想要绞杀直冲中军的陆廉,溃散却已经开始渐渐蔓延。 那青黑的山峦崩了。 起初只是掉落了几颗石子,石子落下,砸歪了一株老树,老树的树晃一晃,拔出一块巨石,巨石带着轰鸣声一路向下,卷起尘土,又撼动了许多山石。 ——不,即使如此,它仍然屹立在那里! 即使这一仗失利,只要主公,只要主公尚在,他们还能缓一口气,还能继续征募冀州青壮,无休无止地继续这场战争! 而陆廉!她是没有援军的! 这铜墙铁壁一样的战场,绝不会有人冒死来援她! 袁绍没能坚持到那一刻。 他的嗓子已经说不出什么话,因此必须示意荀谌,将指挥权暂给他。 他的身体一阵热一阵冷,他的头也像是随时要炸裂开一样疼痛。 眼前阵阵发黑的他,已经全然看不见战况,因此本可以也不为战况所焦虑。 但那个斥候来的时机仍然很不对劲。 那个声音尖利而急促,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膛。 “主公!东南三十里处,有敌兵往此处来!旗帜上书‘关’字,似为关羽亲率兵马,须臾将至!” 一片哗然间,终于有人说出了那句袁绍最怕听到的话! “主公!主公!我军败矣!” 第581章 那支赶来的兵马并不体面。 关羽和徐庶用了一些手段,将蒋奇的主力短暂引开后,才将城中主力派出来。 这很冒险,且违反了刘备的军令,毕竟刘备要他们守住睢,只有守住睢,才能北援下邳,南助江陵。 但徐庶说服了关羽——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守睢是为天子吗?此时袁绍同主公决战,若是柘城有失,皮之不存,将焉附! 柘城要救,但睢也得守。 至于要怎么才能守得住,留下来守城的徐庶没说,关羽也没追问。 当他奔赴柘城时,关羽对自己身后的这座城池是很放心的。 一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一个夜就赶到了。 他的士兵不疲惫吗?不困倦吗?张开枯槁的嘴,努力啃咬冰冷坚硬的饼子时,不会觉得难以下咽吗? 但那都是极其奢侈的想法。 他们自然是会到苦累的,但他们的主将弃了马匹,走在他们中间,这令最发牢的士兵也不得不服气。 ——你们可曾记得征讨袁术那年? ——自然是记得的,自那之后,咱们再也没见过比寿城更富庶的城池!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他们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苦战中。 他们打曹洪,打于,收复淮,血漂橹!他们自然是记得的! ——可不要胡揽功劳啊,最艰难的那一仗,是你们攻下的吗? 那些嘴开裂的士兵沉默地嚼着饼子。 最艰难的那一仗,是陆廉打下的。 他们当中有人被暂调过去,但更多的士兵被留在淮,尤其是那些身上带伤的,好好地休养了许久。 如果他们也去了马陵山,又有多少人能活到现在呢? ——他们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既然欠了别人的恩情,难道在恩人危难之时,也要计较多走几十里路的疲惫吗? 那些士兵心服口服了。 即使在接下来遭遇蒋奇的追击时,他们仍然保持住了绝对的士气。 当这支关羽率领的援军出现在冀州军的视野内时,他们面憔悴,双脚肿血,戎服上也沾了尘土。 但他们这样坚决的出现,本身已经足以令中军被攻击的冀州军到胆寒,何况他们当中还有一个关羽! 但对于冀州人而言,这一仗并不是真的败了。 他们失去了大戟士,失去了马铠兵,他们的前军已经崩溃,中军受袭,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已经没有了决胜的筹码,但这不意味着必败无疑! 他们还有大营,有后军,中军有效忠袁绍的兵卒,前军的牵招甚至在努力收拢溃兵,组织反击! 这样庞大的军队,即使溃败也不会像冰雪消融一般迅速,它总要经历一场真正的疾风骤雨,总要给敌人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 荀谌正是如此做的,他站在土台边缘,即使有箭矢向他而来,数番中身边护卫也不曾后退。 于是他同土台上闹闹哄哄的谋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