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那必是张绣的援兵!” “不若与臧郡守合于一处,徐徐而撤?!” “也可先入城中,再图后!” “荒唐!以此情形,若是入城,必为西凉人所困!” 骑在马上的主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哈哈大笑。 “董承小儿东施效颦罢了,我岂不知奉孝早有书信与张绣,他绝不敢来!”他以马鞭指了指,“那不过是些民夫,打了张绣的旗帜,也想吓退子源的援兵!” “吾偏不中他的计!”曹厉声道,“传令下去!一鼓作气,击破董承!” “是!” 传令官将命令层层下达之时,腹疑惑的刘晔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尽管是背对着这个文士,曹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过头来,盯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冰冷而带着杀气,他一瞬间便被吓住了! ……那不是什么董承东施效颦的计谋,那的确是张绣的援兵。 但两军战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战术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大家都在咬牙坚持,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刘晔又看了他的主公一眼。 这位统帅已经将头转了回去,目光也重新放在了这片战场上。 他的神情桀骜而自信,没有半分迟疑,更没有恐惧! 张绣的前军虽然已经接近战场边缘,却没有踏足一步。 这近万人的兵马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战争已经结束了。 董承的兵马在臧洪与曹的合围下,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屠杀之中。 那些士兵被合围起来,想要寻一个出路,但三面都没有出路,只有濮水这一条。 无数西凉兵踩上了冻得并不坚固的河面,不出所料,河面上的冰很快开裂。 而后河水沸腾。 注视着这一幕的将军握紧了缰绳。 “我为何不能去救?!” “将军晚了一步,便上前,也只能为人鱼。”贾诩平静地说道,“曹果是人杰,勘破前军疾行,已不堪驱使,只惊吓他罢了。” 张绣的呼从急促慢慢变得平缓下来。 “后军转前军,”他说道,“且退祁乡。” “是!” 那位坐在轺车里的文士很是平静地裹紧了自己的斗篷,一点也没有因为友军溃败而表现出悲痛或是愤怒的神情。 这令张绣又看了他一眼。 “先生,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将军如何?” “我想……既然不能胜曹,我为何不能取汝南?” “可取,”贾诩这样说的时候,又有仆役上前,递给他一个装好炭的手炉,于是这位鬓间已现银丝的谋士很舒服地抱住了这个小手炉,“但将军不当取。” “为何?” 车轮咕噜噜地又开始走起来。 “陆廉将曹的大纛送来,不过是为了唬你,青州战事未歇,徐州民遍地,她疲惫已极,纵有心,也无力来淮南,如何能再度南下?就算是关云长来,他也要休整一番,那时莫说汝南,便是淮南,将军多半也能收入彀中。” “既如此……”张绣皱了皱眉,“先生为何不愿我取之?” “两郡荒芜,将军从何处取军粮?江北有刘表,江东有孙策,将军又如何当之?”贾诩慢悠悠地说道,“将军想要的,不过是一块落脚地,刘表能给,刘备便不能给吗?” ……这是什么话。 他想要的,自然不是替刘表当一条看门狗。 难道替刘备当狗,就是他心中所愿了吗? 但贾诩似乎已经察觉到张绣那狐疑而愤怒的目光,因此又继续说了下去。 “将军,而今大势在刘备啊。” “……大势?” 张绣是西凉豪族出身,书读得不多,但确实读过。 因此他听得懂“大势”两个字,但放在这里,他暂时听不懂。 贾诩也没准备再呛着风给他继续上课,而是将身体靠在了皮里,慢慢闭上眼睛,养一养连夜行军的疲惫。 现今光武事将重演,朝廷察觉不到,难道这些诸侯也察觉不到吗?这时候不与刘备结好,更待何时呢?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鲜血已经渐渐冷却,变成了红的冰,因此许多尸体半冻在了泥土里。 士兵们必须立刻将他们刨出来,因为过了这一夜,就是真冻在地里,想拔也拔不出来了。 辎重、粮草、布匹、金银、那些西凉兵在兖州大肆劫掠的东西,现下必须一件件地吐出来!还回来! 甚至也包括了那个领朝命而来的西凉将军。 他不仅是朝廷亲封的卫将军,他还是天子的岳丈! 他纵败了,只要曹孟德还是朝廷的兖州牧,就不该待他无礼! 他这样大声地咆哮着,那张染上血污的脸仍然带着的生气,臧洪也被他的话所打动了,上前一步,想要替天子为其说项时,这名统帅忽然拔出了身侧亲随的长刀。 “曹公!” 一蓬鲜血如弯月一般,洒在了雪地上。 臧洪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具颇为魁梧的身躯慢慢倒下去,转回头去看向曹时,发现他甚至不是带着怒意砍下的那一刀! “他想回去,”曹说道,“就令人将他的头颅送回去吧。” 他的神情那样平静,似乎在说“我昨天看了一篇新赋,写得很好。” 但注视着这一幕的兖州将士早已忍不住地呼起来! 他们的身体里带着多少抑已久的痛苦,此刻的呼和嘶吼就有多么的歇斯底里。 天渐渐暗下去了,夕落在了这片战场上。 臧洪的士兵已经回了营,兖州的士兵则是进了城。 城外的人不多,那遍地的尸体被搜刮完毕之后,还有人留在外面,将头颅一颗颗地砍下,准备堆在城外筑起京观。 士兵们需要用这种残暴的方式来炫耀他们的胜利。 直到天完全暗下去,有人点起火把,立在京观四周,很快引来了鄄城的百姓围观,脸惊骇,指指点点。 而带领士兵们打胜这一场的人,远远地骑在马上,注视着他们的兴奋与吵嚷。 他的神情里带着谁也看不懂的痛苦,甚至连泪水都掉落得那样突兀。 第302章 人已得食,马已得料。 收复兖州全境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且就西凉兵这个天启四骑士的风格来看,兖州想要恢复元气估计三五年内是很难了。 谁说不是一报还一报呢? 但对于曹来说,他总算是暂时守住了自己最后这一块据地,不曾寄人篱下。 损兵折将是没跑了的,但最后那次并不怎么真心实意的谈判也还换回了几个身边的亲信,比如年轻力壮,一路上斩杀了不少寇,还收拢了一点兵马回来的曹纯。 以及被曹纯所救的,灰头土脸的郭嘉。 ……现在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坐在下手处。 婢女摆上珍馐佳肴,葡萄美酒,样样都是这一路离奔波中难以享用到的美味。 上座的主公豪迈举起酒爵,先敬自从斩了董承之后,就一直有不豫之的臧洪,而后敬诸位勠力同心,大破西凉军。 朝廷怎么想,那不重要,董承出身西凉,还是董卓女婿牛辅的部曲,亲手斩杀过皇后身边的女,皇帝必定苦他久矣,等过后有机会上表辩解一下就是。 兖州怎么办,这也没关系,文若在,元让也在,兖州照旧是能重新建设起来的! 至于刘备小儿,将来总有机会再去跟他打一场! 酒过三巡,夜也见深。 人人都觉得需要犒劳一下自己,哪怕是始终沉默寡言的荀彧,也多喝了一杯酒。 自从主公发动这场战争以来,他的神一直绷得太紧,以至于在听说主公兵败马陵山时,甚至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曹看了自己这位子房一眼。 子房高冠博带,坐在那里自斟自饮的模样,如同出尘之人。 他又看了另外几位谋士一眼。 荀攸程昱刘晔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总隐隐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也许是他想多了。 又看了郭嘉一眼。 瘦了一圈儿。 奉孝总是十分锐的,这边主公的目光刚扫过去,那边他喝酒的姿态便滞了一下。 但他还是坦然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