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尤其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友好关系—— 【虽然是邻居,但你们的关系确实比较冷淡,】黑刃这样表示,【尤其考虑到,你们暂时势均力敌,互相攻伐谁也讨不到好,并且你们附近都有一些人的目标?】 徐州北面是袁绍,西边是曹,但南边有袁术刘繇孙策这一系列的小目标。 曹也一样,西边有雒,南边有张绣、刘表、袁术,都是可以扩张的小目标。 ……张绣是谁?好像有点耳似的。 【所以曹可能有什么动作,因此才放出这样的风声,意图与我们好?】 【至少他想要给你们这样一种暗示。】黑刃表示,【他觉得打你不划算,你觉得他打谁比较划算?】 ……张绣?袁术?袁术占据淮南,水土丰饶,民生富庶,却被骄奢逸的袁公路搞得民不聊生不说,这位还一直神神叨叨想称帝,应该是打他没错了。 尽管陆悬鱼本没猜到曹老板真实的发展方向,却将他这封信的意图猜得差不多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将信合上时,发现陈群没走开,就这么站她旁边,还在盯着她看。 “……你看我做什么?”她狐疑地问,“我又行止不端了?” 陈群的脸上迅速升起了一团可疑的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出于同僚之,她正准备关心一下时,又有人走了进来,这次是“从小沛跑到剧城本气都不带”的吕布,以及“一看就知道旅途艰辛只剩下半条命的”陈。 “吕将军!公台先生!”她见了人,立刻了上去。 陈打起神,微笑着跟她也打了一声招呼,“陆将军,此战名震天下啊。” “哪有的事,”她赶紧说道,“只不过是袁谭不愿意打了,便宜我罢了。” “我都听说了!若非太史子义神勇,以五百兵攻下厌次,断了他的粮草,又若非小陆你在强攻之下守了一月的城,袁谭小儿是何等狂妄之人!他如何肯退兵!”吕布大声说道,“此役的确名震天下!何人再敢小觑于你!” 吕布的声音颇大,引得其余将入席的宾客也都纷纷上前,与他们见礼后又过来对她大肆吹吹捧捧,很快就将她包围住了。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陈群站在人群之外,盯着那个一身夏布深衣的身影,她很快被人群围住了,离她最近的是吕布陈,还有太史慈与田豫,外围一圈还有青州的名士,北海的官员,以及孔融麾下的几员将领。 这样热闹,衬得他这样寂寥。 陈群孤零零站在那里,心里突然赌了气,觉得自己才是受了主公之命来她身边的,早知如此难看,不如径直离席便是。 这个念头跳出来之后,他忽然为自己这样幼稚的想法震惊到了。 哪怕是总角的稚童争夺玩伴,也不该用这样一哭二闹三撒娇的手段,何况他来北海,是要同孔融结好,建成学的,他怎可为了这样的念头,荒废了正事? 陈群默默地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了,但他的委屈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孔融来了。 孔融的兴致很高。 当然,就以他那个战前准备看来,遇到袁谭这种将领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守虽然守不住,奈何幸运值点了,有人替他把活全干了。当初有贼围城时刘备救了他,这次袁谭攻打北海,又是刘备麾下的这位名将救了他。 他什么活都不用干,只要写写诗,作作赋来赞美她就行了,那个诗她是听不懂的,席上除了名士之外的其他人也听不懂,属实是加密了。 即使如此,毕竟作为战争的胜利方,大家没有不高兴的,因此开始喝酒。 主人家孔融坐中间,替他打了这场仗的陆悬鱼坐一边,准备北上从青州绕路冀州去雒的吕布坐另一边。 为陆将军的胜利干一杯,为吕将军的旅途再祝一杯; 为袁谭的暴行未能得逞干一杯,为天子即将获得一位得力猛将再祝一杯; 为学即将建起干一杯,为青州赶紧下雨再祝一杯。 ……孔融的加密没有持续很久。 ……他被扶下去了。 ……虽然可能明天会头疼,但至少也是幸福的头疼。 主人虽然退场了,但大家神放松之下,还在继续快乐地吃吃喝喝。 吕布凑过来了。 “你没喝多少。”他表示,“怎么跟高顺似的。” “……高将军是自律,”她说,“我是酒量不好,怕酒后失仪。” “酒量不好,也得喝。”吕布挥了挥手,让仆役退下,换他为她斟了“君幸饮”。 “我这几离开剧城,便要北上,”他说,“再见不知何时啦!” 这句话让她想起了长安城破那一天火光中的吕布。 她有些在意地看了看他。 似乎面容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那个温侯吕布。 但灯火下的鬓发间已现了几银丝。 他这些年过得大概有些辛苦吧。 陆悬鱼端起酒盏,沉默着喝了一大口。 “这才对!”吕布抻脖子看了看她的酒盏,很是高兴,又为她上,“你这一场大战,打得的确不错。” “也没什么,”她笑道,“将军身经百战,不会觉得这么一场战争有什么了不起。” 吕布的目光从酒盏中抬起,望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席间一片嘈杂,有敬酒的有劝酒的有斗酒的,只有她和吕布之间忽然静了下来。 “若是现在的你去守长安,”吕布问道,“你当如何?” 那座已经残破的长安城。 那个名为“大汉”的,曾经辉煌,现在却一步步黯淡下去的王城。 她和邻里们居住过的,因而全心全意保卫的那座城。 陆悬鱼认真想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吕布眼中便出了明了的神。 经历过袁谭这一战之后,她有一点守城的技巧和心得,却不会轻易与别人分享。 ……尤其这个人是她的盟友,却并不与她站在同一侧。 吕布将自己酒盏中的浊酒喝干净,又斟了一碗。 “你定然是没醉。” “还差一点。”她说。 “那你说说,你到底拿没拿定主意,张辽和高顺,”他说,“你到底要留哪一个?” “……将军。” 吕布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你便不成亲也没什么,我已经同你家主公说完了。”他说道,“我也并非想要凑这个热闹,取笑你一个单身女郎。” “那是为何啊!” 吕布静静地看着她,“你守青州,若是能与并州人结亲,于我大有便利,就算这桩亲事不成,将来我须援手时,也有人看在旧主的情分上为我说项。” ……真不愧是狗中赤兔。 这个算盘打得不能说不通,但通篇都只讲他自己的利弊得失,自私得坦坦。 “你觉得他们俩都很合适。”她说。 吕布点点头。 “那证明你觉得他俩都很可靠,忠心也好,勇武也罢,”陆悬鱼说道,“你却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张辽在喝酒。 一壶筛过的浊酒,一碟盐豆子。 帐中气闷,朗月正好,因此不用灯烛,只在帐前席地而坐便是。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没有酒友,高顺坐在他身旁,但不喝酒,只沉默地看着他喝。 “你如何这般倔强?”张辽问,“一盏酒有什么要紧?” 看到高顺那双冷静的眼睛之后,这位青年武将便又将酒盏放下了。 “你就是这般倔强。” 他这句一语双关并未打动高顺,后者仍然沉默着,如同一尊雕像。 “你应当留下的。”张辽说道,“你同我不一样。” 张辽出身马邑,本为聂壹后人,家中虽称不上大族,却也有些部曲一路跟随他,这些部曲不效忠吕布,只效忠于张辽,人虽不多,却十分可靠,张辽待他们也不比寻常,同吃同睡,每每获得金帛财货从不吝惜,尽皆分给他们,就是因为这些部曲是他最重要的资产。 而高顺不同,他出身寒门,虽然在并州招募到了一支兵马,又逐渐练为“陷阵营”,披荆执锐,勇不可当,但这支军队并非他的部曲,而是从属于吕布麾下。 “我听说魏续向将军提过数次,”张辽说道,“想要代你掌管陷阵营。” 将军总认为魏续与他有亲,因而十分信任,听到他提出这样无礼的请求,也没有驳斥,只说想一想。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于是月夜下的这尊雕像终于开口了。 “你既这样看待将军,又对小陆有情,你当留下才是。” 张辽一面喝酒,一面习惯地摸摸自己上的短髭,手指摸到嘴时,忽然才醒悟过来,于是那张脸上便闪过了一丝不自在。 “她又不看我,”此处再无别人,张辽讲起话来不免带了几分人前难见的赌气与委屈,“伯逊也教过她兵法,她与你也有情谊在。” 即使不能如愿,陆廉只如挚友一般看待他,留在徐州对高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高顺听过之后,将头转过去,微微扬了起来。 于是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仿佛发丝都带了一丝冷冷的彩。 “我不能留。”他说,“将军将这一趟想得太过简单了。” 确实简单。 偌大京畿之地,良四散,养不起一座雒,更养不起吕布的军队是其一;孤立无援,只有河内张杨同为并州人,但张杨自保且吃力,如何能伸出援手是其二;朝廷中军阀林立,董承残暴,韩暹骄横,听闻议郎董昭又宣曹勤王,人心动是其三; 吕布回到雒,极难立足,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