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展开一卷新书,正要集中神时,一只小小的手忽然捉住了他的袍角。 “耶耶,”一只小娃娃扬起脸来,有点困惑不解,“你说了那么多,到底哪句是真的?” 这位父亲放下书,将小娃娃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哪一句是真的!你来说说!若是猜对了,耶耶就给你一块饴糖!” 第147章 自从离开长安,来到平原后,陆悬鱼经常离家出差,但她一般来说没什么担心的事。 因为她家这一群姐姐妹妹总是会待在刘备的势力范围内,以前在平原时都有主公帮忙照看,现在来到下邳,左邻有田豫,右舍有太史慈,她这回出个几百里的公差,三五天就能回去,当然更不会担心家里有什么事。要不是这群诸夏侯曹恨不得吃了她,她还想多留几天的! 鄄城这里土特产不少,她买了些布,买了几个泥人,又买了几张青猾皮,这是兖州特有的青山羊制成的羊皮,虽然听起来有点残忍,但还保暖,她多买了几张,还特热情地问陈登要不要给老爷子也带几张。 不过陈登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噗噗”地笑她。 “你就不怕离了鄄城的路上遇了贼,带了这么多东西,马不能载,逃都逃不。” “不怕,”她说,“这一路上的寇怎么比得了昨晚的鸿门宴。” 陈登咳嗽了一声,不过她没在意,也没在意一旁陪他们溜溜弯,当个免费向导的青年文士。 “但凡他们能杀得了我,昨晚怎么能留下我。”她理直气壮地这样说道,“既然曹孟德的那群武将都杀不掉我,那我还怕什么。” 那个青年笑眯眯在旁边听,冷不丁问了一句。 “将军勇武,世所罕见,这几年来,可曾遇过敌手?” 她还真想了一下,“嗯,你们那位‘恶来’就很强啊。” “典韦都尉虽雄武壮烈,”青年笑道,“毕竟稍逊将军一筹,亦非名闻天下的勇士。” 她总觉得名闻天下似有所指,但她想了一想,没吭声。 见她不接话,那位青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十分识趣地与陈登又聊起了徐州的经学大家出了什么书,有了什么高妙见解。 但她总觉得这哥们心里藏了什么坏主意似的,总之像是这事儿没完。 回徐州时荀彧又出来送了送他们,除了同陈登客气几句外,还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言又止。 她假装没看见。 回去这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的,她想象中的曹老板的骑兵并没有自鄄城而出,连夜追杀他们,甚至来时下着雨,去时一路天晴,路边已经干透的泥地里,偷偷长出了一点绿的草芽,看了就很让人心情舒。 这种舒在她进了下邳城时被打断了。 守城的小卒自然是认得他们的,一见到她,那个眼神就有点不对劲。 当面自然还是恭恭敬敬的,但待她走过之后,又在背后指指点点。 “好像有什么事似的。”她木木地说道。 陈登脸上也浮现出一层诧异,“城中风平浪静,料来无甚大事,我先去主公府回信,辞玉回家看看便是。” ……家里能有什么事? 她带着十几个骑兵,外加十几匹驮马,每一匹上都驮了大包小裹,在城中就不敢加速,一路小跑,顶着百姓的目光,硬着头皮往家里赶。 越往家走,路边指指点点的人就越多。 有男人,但更多的是女人,掩着嘴头接耳,甚至有几个妇人兴奋地唤了别人过来,一起来看她,那个眉高高挑起,快要飞出眼眶似的,看得她心里更没底了。 见她经过,有好事的便偷偷摸摸跟在后面,等她终于到了家门口时,身后已经拉起一支队伍。 门口这条路面前几也下过雨来着,现在又干了,但马车经过的车辙还是为它留下些凹凸不平的印记。 ……她的意思是,这种地面跪起来应该不舒服的。 所以看到门口有人跪在那里,她脑子里有点空,就没反应过来。 从背影看,跪着的是个男人,一身细布衣衫,听到马蹄声,男人就转过了头。 虽然那两只眼睛下青黑一片,头发胡须蓬蓬的没法看,但那张脸她还是勉强认了出来。 “曲……” 于是这汉子眼圈里的泪水哗啦一下就出来了! 哽咽着,膝行着转过身,给她磕了个头。 “求将军让我见见我儿一面吧!” ……她茫然无措地向着四周看了一圈。 ……下邳这群围观的闲人们嘴巴围成了一个圆,兴奋地发出了一声“喔——!” ……她觉更无措了。 吕布的并州兵卒虽至小沛,其中高顺营中也有许多人与陆悬鱼相识,但现下陆悬鱼已经改名为陆廉,况且又率兵自小沛撤出,并州的兵卒中就很少有人知道,当初那位常去将军府上的少年现下在徐州,并且还在刘备这处出仕。 ……但经不住一个嘴欠的魏续。 他那一吃了在营中晒太,看兵士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的练,突然就见到了一个有点眼的身影。 “曲六?曲六!” 那个小军官就跑了过来,“魏将军有何吩咐?” “你怎的还在营中?”魏续说道,“怎没告个假?” 曲六睁大眼睛,“何故告假?” “啊,你还不知道!”魏续从胡上蹦起来,兴奋地嚷道,“陆悬鱼你知道吧?小陆而今是刘豫州的将军了,他可不是只身来的徐州,他还带上了你儿一家!” 这个并州汉子像是被雷打了一般,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我?” “是啊,”魏续点点头,“那小妇人变化不大,我认得她的,那我同将军去小陆将军府上赴宴,便见到了她!” 那汉子低了一会儿头,不吭声。 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小心翼翼。 “她……装束如何?气怎样?” “气好得很,衣食无忧,你放心吧!” 魏续朗地嚷了几句后,又仔细想一想,停一停。 看到那汉子脸上略微安心的表情,他突然冷不丁又开了口,“不过小陆现在还没有正室,他与下邳陈氏很是亲近,说不定这一二年就要娶一位高门贵女为正室了。” 曲六脸上的神情一阵一变幻,最后终于咬住牙,“既如此,小人想告两假……” 魏续咧开了一口白牙,用力拍了拍曲六的肩膀。 “去吧,”他说,“听说那孩子还可的!” 同心原本觉得这子特别过得去。 她心里有一个算计,小陆郎君最多不过这一二年便会娶亲,到那时她们这些妇人若是仍住在这里,于新妇而言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她于女红,四娘这两年跟着她也学了些好手艺,阿白原本便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自然就悄悄地攒下了一点钱。 虽说与田主簿那里掌管的银钱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这也是她实实在在的辛苦钱。她是个勤劳能干的人,便想着待将来小陆郎君议亲时,她可以在李二家对面买下两间小屋,带着两个女孩儿,还有小郎和阿草,搬出来过。这一条街上住了许多与陆郎君亲厚的人,她便是搬出来住,街坊邻居们也不会欺她,子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所以当她听说有人在外面寻她,而且还自报了姓名时,同心整个人是不可置信的。 她的人生规划得很好,要照顾小郎和阿草,要给四娘攒一份嫁妆,最好再置办些田地,若是陆郎君愿意帮衬,那阿白的婚事也就简单了…… 但这些规划里绝对不包括曲六! 曲六那马不停蹄地跑到下邳,一路打听了小陆将军的府邸,想要登门时,又恐怕两手空空被人看轻,思来想去,买了一匹布抱着,才鼓起勇气登门。 按照魏将军的说法,这两小陆将军去了兖州,他若是能和同心见上一面,求得谅解,小陆将军是个豁达之人,说不定就令他们夫团聚了! 两年没见,同心似乎一点也没变。 她穿了件淡青曲裾,耳旁两粒小小的珍珠耳坠,乌云般的发髻间着几银簪,站在廊下的台阶上,冷淡地望着他,整个人好像漂亮得能发光一般。 而他自己前些子受了几处伤,军中的口粮又不足供给,整个人又黑又瘦,一路走过来,连府上的亲兵也比他显得气派体面些。 曲六原本不足的气势就更弱了些,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冲着自己的子笑了一笑。 “同心,我这两年来,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的子丝毫不为他那本就笨嘴拙舌的言辞所动。 “可是你已经死了。”她轻飘飘地说道。 “那一,我是不得已……”曲六连忙解释道,“将军有令,我……” “我知道,谁都死的不得已,”同心说,“但你既然死了,每逢岁除,我还是会给你供一碗饭的,你就不必再从土里爬出来了。” ……早的寒风还很冷,但曲六的额头却落下了汗珠。 他知道那一条街上,数眉娘最厉害,最不饶人,因此寻常也没有什么汉子敢惹她。而自家娘子娇娇怯怯,一贯是个温顺的小妇人,如何却变成这幅模样? “同心,你我毕竟……”曲六小心地说道,“毕竟还有孩……” 一贯温顺的小妇人立刻接了口,“不是你的。” 曲六的话在半路上,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半晌才接了一句,“我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我的野男人可多了,”同心冷冷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他爹是谁,你怎么知道?” 四周悄悄伸出了一圈眼睛,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前院这一幕,同心似乎本没察觉,但曲六察觉到了,于是脖颈到后背的汗就更多了。 “你这是气话,”他说,“你是怨我,怨我当初抛下你和孩子,跟着将军走……” 同心膛忽然剧烈起伏了几下。 “你自己竟能这般厚颜,将这话说出口……”她咬着牙说道,“你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样美丽的一个小妇人,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曲六不是不通世故的人,再联想到子之前说有许多“野男人”的话,他立刻想到了很多不堪的事,甚至心中也深深地痛起来。 “那与你没有干系!”他急切地上前几步,“都怪我不好……我半点都不在意的!” 同心愣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铁青地望着院中的曲六。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冲进了室内!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