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郁赦带着一身寒意和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回来了。 郁赦一看钟宛就知道他没事,他冷着脸了披风,命太医们先去歇着。 郁赦屏退众人,眼中带了几分怒气,“大晚上的,你闹什么?!内阁大臣都在,府里人突然闯进来说你病了要见我才吃药,你……你知不知道那些阁老都是用什么眼神看我?不好好睡你的觉,故意撒什么娇?!” 钟宛想笑一下,生拉硬拽的扯了下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钟宛自己坐了这半天,已经尽力想好了他力所能及最周全的办法,他简单的同郁赦说了下汤铭和宣瑞的事,道:“今夜必要把这庄子剿了,天一亮,我怕那老东西又要跑。” 郁赦微微眯起眼眸,“你要我将大理寺的人偷偷借调给你?” “不。”钟宛道,“不用偷偷,你给我人,趁着现在还能入,你去同皇上说,接到秘信,听说黔安王被歹人所虏,先斩后奏,派人去围剿了,这样……无论如何,同你都没干系了。” 郁赦意外的看了钟宛一眼。 郁赦道:“你觉得皇帝会信?他必然会疑心宣瑞,且只需稍稍一审就能知道宣瑞是自己返京的,杀了他倒不至于……但这顶郡王的帽子,他怕是留不住了。” “我知道。”钟宛疲惫的了眉心,“我尽力了……” 郁赦眸子微微一颤,火烧眉的关头,郁赦心中竟难以自控的泛起一点狂喜。 钟宛不该是利用自己全力保下宣瑞吗? 自己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这事儿若让自己悄悄处置了,宣瑞是能全身而退的。 他这是……怕自己后被牵连? 郁赦忍不住想问钟宛,为何你看我比宣瑞重了?!你不是更喜宣瑞的吗? 钟宛见郁赦半晌不说话,犹豫道:“世子……行吗?” 郁赦合了一下眼眸,屏退心中杂念,“不够周全。那个庄子上到底藏着多少人,你不知,我也不知,这是不是个计中计,你不知,我更不知,况且我派你多少人你能有把握拿下?” 钟宛一愣。 “给你人若过多了,大晚上的,你就算拿着我的手书,出城也不易。”郁赦嗤笑,“再说,你既要我提前去向皇帝请尚方宝剑,那活捉蛊惑宣瑞的人这样的大功劳,不该记在我头上吗?这个头功,我要了。” “且只是同皇帝说一声,用不着我亲自去。”郁赦拿起自己的披风丢给他,“穿上,叫上你的狗,我陪你一道出城。” 不等钟宛回绝,郁赦深深的看了钟宛一眼,眼中泛起一股杀意,“最重要的是……关于你的事,我有很多话,需要亲自问问宣瑞。” 第59章 他当年才十六岁。 出门之前, 郁赦眸中一黯, 借着要另拿一条披风的功夫避开了钟宛, 随手抓了个人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时间不等人,钟宛没让人套车, 要同众人一起骑马,郁赦没劝他,命人准备了快马, 另一边命人召集大理寺的人和郁赦私养在京中的数百家将, 钟宛问了问人数,觉得差不多够了。 “不够。”郁赦一面系披风一面吩咐家将, “带着我的手书,让京兆府调兵, 将……” 郁赦瞟了林思一眼,皱眉问道, “庄子的位置。” 林思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来,指了指图中画圈的地方,郁赦看了一眼, 道, “将这几条官道封了,周边驿馆全部封锁,从接到消息开始往来人员全部扣留,一个不许放。” 林思倒了一口气,郁赦看向钟宛, 冷声道,“你不是也担心这是个计中计吗?” 钟宛点头,“是……” 可再深的计谋,在绝对的兵力面前,都是一纸空谈。 几人不再多言,出门上马,郁赦只命十几名家将跟随,其他人全部殿后。 待出了城,数人下马,家将们以布帛裹棉花,将马蹄都包了起来。 林思不解的看了钟宛一眼,钟宛淡淡道:“郁赦想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 林思难言的看了看郁赦。 十几人策马飞快,不到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宣瑞藏身的庄子。 汤铭还没来。 其他人等在庄子外,林思自己悄悄潜进了庄子,同严平山里应外合,悄悄的开了一道小门,钟宛和郁赦从小门潜入,家将们则如鬼魅一般,悄然分开,暗暗潜伏在庄子各处,众人手脚很轻,没惊动庄子里的其他人。 严平山不敢让宣瑞察觉,没去寻钟宛,只跟林思代了方便藏匿的地方,他自己则始终守在宣瑞身旁,心神不定。 郁赦和钟宛静静地走进书房的隔间里,借着月,林思对钟宛比划:我去房上,若有万一,主人喊我一声,我向外面发信号。 钟宛点点头,窗外竹叶微微一动,林思已翻身出窗,一跃上了房顶。 黑暗中,钟宛和郁赦倚墙而立,彼此无言。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外面有灯火摇晃,严平山咳了两声,有人走进来了。 钟宛倏然睁开眼。 墙的另一边,严平山急切道:“你们要说什么就快说吧,王爷……此地不能久留,您还是……” 宣瑞含混道:“知、知道了。” 墙外传来微微几声茶盏声,有人带上门出去了,大约是严平山。 一人长叹一声,钟宛眸子骤缩……果然是汤铭。 钟宛下意识的看向郁赦,郁赦微微摇了摇头。 钟宛是来抓汤铭的,郁赦不是。 费这么大功夫,郁赦就是想听一听,这个钟宛护了多年的人,会在这会儿说些什么。 墙的另一边…… 汤铭叹:“王爷受苦了。” 宣瑞犹疑道:“黔安的案子……了了吗?” “说了也了了,说没了,也没了。”汤铭叹气,“郁小王爷一力替归远担下了罪责,可却没在皇上面前为王爷你分辨过一句,皇帝多疑,对王爷已然不放心了。” 宣瑞急切道:“那到底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东躲西藏的!黔安有人要杀我,回不去了,可我弟妹还在京中,我……” “王爷有没有想过,两位小主人,可能就是别人牵制您的把柄呢?” “这……” 汤铭唏嘘:“王爷再有没有想过,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的,走到这两难的境地的?” 宣瑞:“怎么没想过?都是这万寿节,若不是皇上这一年突然要我们来京中过万寿节,我们本能在黔安好好的,我……” “非也。”汤铭叹,“从一开始就错了。王爷当年虽还年幼,但应该还记得,当宁王走后,皇上是破例,让您平级袭了爵的吧?” 宣瑞哑然:“是……” 汤铭问道:“您并无大错,怎么如今成了郡王了呢?” 宣瑞解释道:“是钟宛替我……” “他瞒着您,替您上书,说您无德无才,担不起亲王的爵位,生生将您父王传给您的爵位送了出去!”汤铭扼腕,“若不是如此,今之事,就没那么难做了!您就没想过,钟宛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宣瑞语气迟疑:“可能是为了……向皇帝示好,让皇上知道我无僭越之心。” 汤铭又是一阵叹气,他低声音道:“钟宛回黔安前,是靠着谁活下来的?” 宣瑞静了片刻,“郁赦……” 汤铭冷声道:“那郁子宥就是皇帝的儿子!” 黑暗中,郁赦紧咬牙关,生生忍着没冲出去扭断汤铭的脖子。 墙的另一边,汤铭唏嘘,“这么连起来,王爷还不明白?钟宛当硬要你将亲王之位拱手让人,到底是为了谁,您还看不出来?” 宣瑞气。 汤铭叹:“说起来……钟宛对郁小王爷也算是情深意重了,为了报答郁小王爷的救命之恩,竟早在数年前就替他扫清了障碍,夺了您为父报仇的资格,您若还是亲王,今……未必不能同几个皇子一搏。” 宣瑞好似被吓了一跳,忙道:“你莫要害我,我怎么能去跟皇子们争?!” “宁王当险些就继位了,您是他的嫡长子,怎么就不能争一争?况且现在哪里是王爷您去争?是他们的您不得不争了。”汤铭道,“王爷想要过任人鱼的子都不得了!皇帝已起了杀心,王爷避无可避!” 宣瑞嗫嚅:“我……我还是想再见见钟宛。” “我替王爷筹谋至此,王爷不念我无分毫怨怼,但王爷还要去见钟宛……恕我不能不说一句难听的话了。”汤铭问道,“王爷,您同钟宛相伴多年,钟宛有没有二心,您必然比我明白,这么多年了……您当真就没疑心过他?” 汤铭低声道:“钟宛当回黔安……王爷就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又是一阵寂静。 “离京前……”宣瑞声音沙哑,“一直照料我们的太医,曾给过钟宛一包毒药。” 汤铭怔了下,“那是什么?” 宣瑞静了片刻,“一包毒药,下了药后,三天后才会发作……太医让钟宛把那药下在郁王府,毒死郁王爷和郁赦,太医说钟宛每和他们起卧同处,要下毒很方便,如此……便报了我父亲的大仇。” 郁赦呼突然重了几分。 钟宛闭上眼,他不想往下听了。 汤铭缓慢道:“钟宛必然是没有下了。” “没有。”宣瑞低声道,“所以他刚回黔安的时候,我有些不放心……我也不敢问,到底是时机不对他不敢下,或是怕牵连到我不能下,还是,还是……” 汤铭替宣瑞道:“还是他早就同宁王府离了心,就不想替宁王报仇。” 宣瑞垂头,低声道,“都说我父王是被郁王府害的,我当恨透了他们……钟宛在仇人家一住就是三个月,我以为他是为了报仇,但后来……他没下毒,我没法不怀疑什么。” “可、可……”宣瑞急切道,“可后来,钟宛为我们府上奔走也不是假的,我渐渐的就将此事淡忘了,只是每每想起来,觉得……心中有个疙瘩。” 汤铭叹息:“王爷心慈,是随了宁王。” 宣瑞磕巴道,“只是此番回京后,不到几,钟宛就同郁赦私会了一次,我就又疑惑……” 汤铭意外:“他一回京就同郁小王爷见过了?” “是。”宣瑞点头,轻声道,“就是我们入的那,钟宛本该在外等着我和宣瑜的,但从里出来后却不见了他,我让人去找,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回来了,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是雇的轿夫不知路,走了,但我问过去寻他的人,明明是说……钟宛他是去郁王府别院了。” 汤铭顿了下,“这也不必我多言了,甫一回京就去寻了郁小王爷,还特意瞒着您,这……” 宣瑞低声道:“在京中这些子,钟宛几次往郁王府跑,我……我都没敢问,只能装没看见,当不知道。” 汤铭道:“他去做什么,您现在也该知道了吧?诬陷您私封地官员的事,谁知是不是郁小王爷所为呢。” 宣瑞声音很低:“他只要不害我,我都能装不知道的……”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