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他们找不出人来还给柳国。 匈奴入城,先受其害的往往就是住在大宅中,一看便知道有钱的勋贵家中。 他们都知道,这里面一定藏着金银珠宝,粮食屋,就连女人,都要比平民家中的美丽许多。 匈奴人那时哪里有什么俘虏的念头,见了男人便杀,漂亮的女人就捉起来侮辱,年幼的孩子们也是一般待遇。 等到了最后,能活下来的勋贵们,也屈指可数了。 那七座城中,与京都中的官宦们总有联姻的,这么多年过去,京都中一片繁华盛世,却对于七座城只字不提。 年纪轻的郎君们只知道先帝在时,割让了七座城给匈奴,却本不知道,那城池里面,也许还有他们的血脉亲人。 在郎府中的范远才原本还在郎素的督促下硬着头皮跟武师傅学,等到知道朝廷已经绝对与匈奴开战后,就死活也不肯练了。 “我不练,陛下说了,若是练好了,我们都要去边关的,匈奴人残暴至极,去了哪里有什么活路!” 这一次,无论郎素是用将法还是直接上手打,范远才都吓得死活躲在房中不肯再去练武场了。 他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从来都是想要什么跟母亲说一声便好,其他的郎君们被家中着念书,他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烦恼,这么一直顺顺畅畅的长大,哪里想得到自己还要到边关这样着可怕的地方去。 就算武师傅们按照之前对待郎素那般,将他直接捉到练武场上挨打,范远才也死活不肯练。 郎素被他气得不轻,“你怎么如此没有出息,就算是碰上匈奴人又怎么样,我们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他区区匈奴人不成?” “你武艺高强,自然是不怕了,我自小体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抗,若是被送去边关,不等匈奴人来,大病一场怎么办?” 范远才刚才挨了一顿打,此刻鼻青脸肿,几乎称得上是泪眼汪汪的抱着郎素的胳膊哀求,“郎素,你帮我跟陛下说说情,我真的不想去……” 两人原本因为同病相怜再加上朝夕相对多出了几分情谊,也在此刻被郎素直接丢开了,他残忍的拖着范远才上了练武场,“不行!你若不练,我岂不是也要一直被困在府中,快点练!” “我不要,我不练——” 到了黄昏时刻,范远才才从两位武师傅的魔爪中逃了出来,他也不与郎素一起回屋子,躲在郎府中的假山中抹眼泪。 他不想练武,练武又累又痛,还要上战场。 若是去了战场上,被人砍了手剁了脚,眼珠子再掉一颗下来,以后还如何与小娘子说亲。 再不走运一点,小命都要落在那里带不回来。 越想越害怕,范远才小心翼翼伸出哭的通红的眼,悄悄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连忙从假山中钻出来,窜到墙边,试探着摸了摸,蹬了几下爬上了墙。 他这段时间的练习也还算是有点效果,至少爬墙爬的很顺畅,没一会就在外面落地。 范远才心中其实还有些害怕的,毕竟是陛下让他来的郎府,他偷偷跑出去,那便是抗旨不尊,可这丝害怕也还是抵抗不过对于面对匈奴人的恐惧,他咬了咬牙,抹了把脸上被风一吹,干巴巴挂在上面的泪,向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他回家去找母亲,母亲最疼他,肯定会跟爹爹说,让爹爹向陛下求情的。 若这些是他对陛下不尊的惩罚,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吧。 范远才抹着眼泪搭搭往前走,身后,两名武师傅却也练的从墙内翻了出来,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跟在了他后面。 他们可不是范远才这样的半吊子,一直到到了范家,范远才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人。 现在天已经微微暗下了,范家大门紧闭,他正要上前去拍门,突然想到自己因为陛下旨意去郎府的事早就被那些郎君们传了出去,若是现在光明正大的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被瞧见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想到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他会落到个什么样的下场,原本凭借着心中委屈偷跑出来的范远才又害怕起来。 可一动弹,白里挨打过的地方就痛了一下,范远才细皮,无论挨了多少次打都被疼的龇牙咧嘴,被这股疼痛给带着,心中的畏惧好像都了不少。 他先瞧瞧进府,寻到母亲,让她跟父亲求情。 打定主意后,范远才门路的找了一个比较矮小一点的墙,蹬着翻了进去。 范远才自小是在这里长大的,自然对范家十分悉,秉承着决不能让一个人看到自己的念头,他运用自己灵巧的身姿躲开路过的丫鬟小厮,悄咪|咪的摸进了母亲的院子。 ——结果扑了个空。 他又转念一想,这个时间,母亲定是在嫡妹屋中。 范远才连忙又继续捷的躲开小厮丫鬟,到了嫡妹院中。 过去之后,却发现下人丫鬟们都在门外,院子里面倒是没人,他心中一喜,这样最好,练的翻墙进去,到了开着的窗边,正好望着嫡妹与母亲正在谈话。 范远才脸上立刻惊喜的出了个笑,正要喊她们,却听到自己那一向温柔的嫡妹语气担忧道,“母亲可该想想法子才是,我听秀儿说,陛下可是要重用大哥,若是他出了头,远杰怎么办。” 他的神情僵住,下意识的往后一藏,听着屋中人的对话。 范远杰是他的幼弟,才不过五岁,一向是母亲的心肝,范远才虽然不怎么喜小孩子,但对着这个幼弟,却是真心疼的。 可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陛下真的重用他,他这个做大哥的好了,远杰能不好吗? “好了,茹儿你总是这样冒失,不说你大哥自小资质平庸,又被我娇惯着长大,就算是得了陛下恩旨也怕是练不出什么,就只说他以为自己是我亲生,若是他真得了什么好处,就那傻乎乎的子,还能不帮衬着远杰?” 范夫人面上一派温柔,平静的教着女儿,“你在他面前可别出什么来让他起了疑心。” “他那般愚蠢,就算我出什么来,又怎么样。”屋中的嫡妹的语气不再是曾经的温柔,而是鄙夷,“母亲放心就是,哪次不是我说什么他做什么。” “这倒是。”屋里的范夫人笑了,“若不是你哄着他去赵家退亲,我家茹儿这样好的相貌便要嫁给那样一个废物了。” 屋内的年轻漂亮娘子先是也跟着笑,接着有些紧张的拉着母亲的袖子羞涩的问,“母亲,陛下当真会选人入吗?” “自然是,那赵家的娘子还有八年入,陛下这样一个年轻男子,怎么可能八年没有人伺候,我的茹儿如此好相貌,你爹又坐的官位,只要进了,最次也是一个妃位,等到那赵家的小娘子入,我儿早已将陛下的心笼络了去,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母女二人俱都是长相美|,吐出的话语,却让范远才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他不是母亲的亲生子? 这怎么可能,自小,他便是在母亲房中长大,他还一直以为,母亲他这个孩儿,到他想要什么,闹一闹,哭一哭,便能得到想要的。 而现在,他真心敬重的母亲,疼的嫡妹,却对他是鄙夷,生怕他成了事,妨碍了幼弟。 屋外的丫鬟看了看天,进了院子,想要提醒夫人该回去歇息,范远才还站在远处,脸恍惚,本没有发现她就要到前来。 三两下爬上树躲藏的一位武师傅弹出一颗石子,范远才右腿被打的一痛,才从这种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一抬眼便望见了正进院子的丫鬟,连忙身子一翻,趁着她还还看这边,踩着底下的花盆翻墙出去。 武师傅们望着他这利落的身手,俱都呵呵一声。 就说这小子和郎素一般是个天纵奇才了,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便能如此,若是认真起来还得了。 这边的郎府中,却是来了贵客。 卫明言来的时候,郎素正拿着一柄长/,在练武场上练习白里新学的招式。 他虽然已经能打赢两位武师傅,但那也是要赤手空拳才可,若是双方拿了武器,郎素就只能认输了。 虽然陛下说的是让范远才好生学习,郎素只是一个陪练的,但关在府中又没有别的花头,他自然也只能跟着一道练,偶尔与范远才对练的时候,还能公报私仇好好揍这个小子一顿。 原本玩闹一般的练习在知道朝中决定与匈奴开战后,立刻便认真了起来。 郎素是个郎君,郎君哪里有不想提刀上战场的。 当然,范远才那个家伙不算。 他之前也真好意思去到处散播他郎素娘娘腔,真该在他哭哭啼啼求着武师傅不想练武时将铜镜搬来,让范远才好好看看到底谁娘娘腔。 郎素一边一心二用的想着范远才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偷懒,一边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动作,想象着若是面前站着敌人,自己该如何将他刺杀。 结果刚收起来,便对上了当朝帝王的视线。 卫明言今穿了一身白,身上裹着一片茸,却不显臃肿,站在寒风中,那张俊美的英相貌上一双眼望过来时,差点没把郎素给吓得从练武场上摔下去。 他这下可不敢胡思想了,连忙从练武场上下来,“草民见过陛下……” 膝盖还没跪下去,便被穿着常服的帝王给托住了胳膊,“行了,在外面没这么多规矩。” 郎素也算是练武练了这么长时间的人了,手下功夫还算不错,结果他刚才居然直接被陛下给稳稳抬了起来,看他脸上神,居然也无一丝勉强。 难不成陛下也会武? 在府中关了这么久,他也不再是曾经什么也不懂的纨绔子弟,此刻察觉到后也只是心中暗惊,不敢表出什么来。 “朕看你练的不错,若是朕要你跟随胡将军一同去夺回我柳国七座城,你可愿意?” 郎素双眼立刻亮起,想也不想的便答道,“草民愿意!” 建功立业,战场杀敌,这才是郎君们该做的事。 卫明言看他那眼的期待,朗声笑道,“好,你也算是有志气,不愧是朕的侄儿。” 郎素现在心都是自己终于可以上战场杀敌,也顾不上陛下还有八年才能真正成为自己姑丈的事,只是直了膛,眼中都是豪情。 他学文不成,但也可以上战场杀敌,建功后给母亲请浩命! 正在想着,却听面前的帝王随口问道,“范远才呢?为何不与你一同练习?” 这个怂货肯定又跑去假山里面偷哭了。 每次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也不想想那假山可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 郎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说,正在为难时,却听一声重物落地。 一行人都看了过去,对上了一张早就哭的脸是泪,略微胖的白|脸蛋。 张元看看墙,又看看刚从墙外面翻出来的范远才,立刻瞪圆了眼。 他被关在郎府中不得出去的事可是陛下下旨,范远才居然敢偷偷溜出去,这简直就是赤|的抗旨不尊! 他想站出来大喊一声放肆,但悄悄抬眼看了看脸上没什么怒意的陛下,又安安静静的缩了回去。 范远才一回身就望见了他们,心中也是一惊,随即快速上前,直接跪在了地上。 “草民有罪。” 他面上与其说是面无表情,不如说是麻木。 这般一脸等待着处置的神情让刚刚才反应过来的郎素简直目瞪口呆。 他不是很会哭,很会求饶吗? 这都被陛下捉了个正着了,怎么不哭不求陛下从轻发落了,这不是等着被杀头吗? 郎素到底不是那样心冷的人,尤其两人这段时间相处也相处出来了一些情,他咬牙,也跟着跪在了范远才身边。 “你们两个,这是跟朕请罪来了?” 卫明言的神情玩味起来,“郎素,你又没犯错,你跪下做什么。” 郎素张张口,心里给范远才记了一笔,求道,“陛下,范远才不是故意违抗圣旨的,请陛下饶他一命。” 他说完,去看身边跪着的人,想让他发挥出那死皮赖脸哭泣求饶的招数,结果却见范远才脸上是被冷风吹出冰渣的泪水,一双眼红肿着,丝毫没有要给自己辩解的模样。 这家伙出府一趟被冻傻了不成。 郎素咬牙,范远才自己不说,那就只能他来说了,他刚刚酝酿好情绪,就见那墙外又翻进来两个身影。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