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沙气的笑出声,“珍月这副模样,身上口子这么多这么深,你说是自刑?你有本事把自己杀成这样我看看!” 老者见沈万沙无理,淡淡看了主家一眼,索不出声,束手而立。 第118章 自刑 杜氏一听老者的结论,脸立刻强硬起来,“原来是自刑,麻烦余老先生了。” 沈万沙跳起来,指着余智鼻子冲着杜氏说话,“他说是自刑就是自刑么!不过是你与人勾连,意制造冤狱,我告诉你,我不服!” “小公子慎言。”老者脊背直,微眯了眼睛,“老夫名余智,曾任上京大理寺仵作,做仵作多年,从未妄言,更未与人勾连,包庇恶人,你尽可出门打听一下!” 沈万沙愤愤,“你若未与于家勾连,怎么就断定珍月自刑!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我是仵作,只验死验伤,死者心里怎么想,我如何知道!”余智一甩袖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那你就是不称职的仵作,卢栎就知道!”沈万沙几乎吼出了声。 余智目光突然一顿,“卢栎?” 沈万沙突然回过劲,冲动之下这么说出卢栎名字是不是不大好……他有些心虚的回头看。 杜氏拍桌子,声音尖利,“余老先生来自上京,做仵作多年,手里从未出过冤案,我把他请来,就是要表现公平公正,珍月之死,是她自己心存死意,与我于家无关!” 自事发后,于天易一直傻呆呆跌坐在头,连身上的血衣都没换,这时听得杜氏的话幽幽话,“月儿怎么会自杀……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娘,您别争了,就当月儿是儿子杀的吧,月儿那么好,儿子怎么忍心她一人独上黄泉,定是要陪着去的,她怎么死都没关系……” “你个蠢货胡说八道什么!”杜氏怒不可遏,冲过去甩了于天易两个耳光,“没出息!不过一个女人,你就成了这副样子,我看她死的好!她死了,你以后才能活的像个男人!天华!你过来,把你哥哥扶下去!” 于天华目光充悲悯地看了看上尸体,“娘,大嫂是大哥发,大嫂去了,大哥躲出去不合适……” “孽子!都是孽子!”杜氏颤抖着手指着二人,高声把罗氏喊了过来,“扶你丈夫去外间!” 罗氏便过来劝于天华,一时间现场很是吵闹。 卢栎从进房间开始就没歇着,一直在观察。 月珍现在躺在上,距离有些远,他看不到具体尸体表征,只见都是血,粘稠的血还未凝固,至今还在顺着单往下。地上血迹很多,但大都带着脚印,应该是人们经过前血泊踩出来的。 边血泊里掉落了一把匕首,于天易就跌坐在这匕首旁,表情愣愣的,似乎动都不会动了。他身上血迹很多,大半都在前下摆小臂,往上往后都没有。他没有穿鞋,甚至没穿袜子,就光着脚,连身上衣服都是里衣,好像上一刻还在睡觉。 于天华相貌不若于天易俊朗,有些敦实,看起来很厚道很老实,他总是忍不住去看上的尸体,目光非常哀恸悲伤。他的子罗氏身材娇小,相貌不差,只是皮肤略黑,看起来就没那么漂亮,她现在吓的神情紧绷,眼睛只敢看自己的脚尖,偶尔忍不住视线往月珍方向瞟时,总会咬着,神情里好像有一丝痛快。 杜氏鬓边有白发,看起来才四十多岁,并不算老,可她五官长的很大,眼角上挑,眼袋很大,冷着脸看人时觉特别凶,好像随时在恐吓别人,让她气质极为不详和,看着也老了很多。她看向珍月的表情永远都是不,一点也不觉得于家哪里对不起她,甚至憎恨她死的让于家难堪。 儿子媳妇不在身边,扶着杜氏站的是一个身量高挑,相貌端丽的妇人。看打扮不是下人,也不像主子,时不时看向于天易的方向,目光充担忧关切,卢栎便猜,这位该是于天易那个由丫鬟升到小妾的钟氏。能让杜氏做主给于天易收了房,她一定是得老太太心的。 一下子这么多陌生人,可能都会与案情有关,卢栎下意识观察他们的脸,注意他们的神情,并且记住这些人。 直到赵杼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嗯?”卢栎不解。 赵杼下巴微抬,示意卢栎看一个方向。 他从善如看过去,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 那是个丫鬟打扮的女人。这个人跪在前影里,眼睛一直看着珍月,泪水个不停,表情非常悲痛,卢栎能看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伤心难过。 女人身材纤细,容殊丽,灰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时不时暗暗看向于家人的一眼,充了恨意。 这是谁? 赵杼在他耳侧轻语,“看衣服……大概是死者丫鬟。” 杜氏说着就要吩咐下面准备葬仪,显是接受了余智的说法。 沈万沙着急,心道如果元连按察使也跟着就好了!可惜按察使忙碌,他们启程往京兆府走时,元连公务未完,并没有与他们一起。 如今上京来的仵作都出现了,要说服他们答应重新换人验尸很有难度! 沈万沙下脾气,试着提议,“余老先生自是技术湛,但我仍然得要求再验……我奉端惠郡主所托,过来看望珍月姐姐,结果看到的竟是一具尸体,这结果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我要求换人再验。” 杜氏气势高涨,“想都别想!我告诉你你别拿端惠郡主我!郡主是皇亲,身份高贵,我不反对,可他珍月是什么,不过是个父不详的生子!而且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我们有仵作结论,说出大天去理也在,我就不信郡主昏聩会胡攀扯!更别说珍月已嫁人,该以夫家为荣,可她上不孝老人,下不慈儿女,还自杀累一家人为她伤心!” “娘!”于天易声音哽咽,“月儿都去了,您别再这样说她了好么……” 沈万沙被的不行,干脆再次祭出了大旗,“我请来的仵作是卢栎先生!卢栎你知不知道?是慈光寺中剖尸剜心施鬼神绝技之人!你们若孤陋寡闻没听过,我再说一条,卢栎先生是平王未婚,王爷的心尖,别说技术湛来验个尸,就算什么都不懂非要看看尸体,你们也不能阻止!平王什么脾大家都听过,好生想想后果,值不值!” 卢栎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怎么又提这茬? 再一次听到‘王爷心头’这样的话,赵杼怔了一下。最初听到沈万沙这么吹牛的时候,还是慈光寺的案子,那时他只想笑,现在再听到……仍然想笑。 之前想笑是真的觉得好笑,想嘲笑这群无知蠢人,现在想笑却是……会心,很意听到这样的话,如果能经常说,天天说才好! 结果于家人还没反应过来,余智先扒拉开众人急急走了过来,“你说卢栎?仵作卢栎?” 沈万沙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表示自己才不会说谎的指向卢栎,“就是他!” 余智这才认真打量跟着沈万沙走进房间的两个人。 一个男人,威武俊朗,个子很高,宽肩长腿,目光睥睨,纵使提着两口箱子也不减其霸道气势。 一个少年,眉清目秀,红齿白,气质干净纯粹,站在这血案现场,不惧不怕,清澈双眸中似乎闪着睿智的光。 身为一个仵作,最关心行内消息,余智自然听说过山慈光寺一案,他对传言里那种神乎其神,甚至到了乎程度的剖尸剜心并不太信,可空不来风,他很想看看这卢栎到底有什么本事。 如今碰上了,自然要看上一看。 所以没等于家人表态,余智先走过来,“你是卢栎?” 卢栎微笑点头,拱手行礼,“在下正是卢栎,见过余老先生。” “即如此,你来看看这具尸体吧。”余智直接把卢栎带到前。 杜氏哪里想到会有如此发展,下意识阻止,“您老已经验好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我虽是老仵作,但个人技术不同,别的仵作有更多见解也不一定。”余智笑言,“再说他不是平王未婚么,你家敢惹?我在上京时,可是没几家人敢提平王的名字……” 杜氏很想说她也不敢,可如果余智坚持,不是不可以拼一下立场,“余老先生,您的技术一向行里领头,怎能被一个小孩子左右……” 余智面肃然,“三人行,必有我师,有时年纪说明不了什么。” 虽然不明白怎么就突然顺利起来了,沈万沙乐的支持,“余老说的对,正该如此!”他眼珠滴溜溜围着余智转,明明看起来是个顽固的老头,就算不说话,也用脸上的沟壑坚定着自己立场,怎么一听到卢栎名字就变了?早知道不提平王未婚这茬了! 赵杼拎着仵作箱子走近,看卢栎有什么需要的。 卢栎只取了手套戴上,便弯下身查看尸体。 “确是自刑。”卢栎认真看了盏花时间,得出结论,“不过……” 第119章 致命 “不过什么?”沈万沙最心急,暗捺不住问出了声。 卢栎明显要解说,可话刚出口就闭了嘴,眼睛定定看着上尸体腹部,眉头紧紧皱起,像是被什么引了注意力,忘记了说话。 “月儿可是被人害的!”于天易表情动,声音颤抖。 沈万沙立刻蹦到于天易面前,怒气冲冲,“装什么,不就是你害的!我亲眼看到你拿着匕首对着银月,匕首上还滴着血!” “不是我……不是我……”于天易眼神有些,说完又苦笑了一下,认命似的颓然跌坐下去,“是我……是我害了月儿……” “孽子!可敢胡言!”杜氏眼看着又要闹。 余智叹了口气,捋着胡须问卢栎,“卢小先生有何见解?” 眼看房间里又要闹成一团,卢栎干脆将视线移开,先把这伤痕鉴定说了再验其它。 “余老先生说死者为自刑。”卢栎浅淡开口,声音并不大,房间却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 余智视线落在死者身上,“确是。” 死者平躺在上,穿上只穿了一套里衣。女子里衣与男子不同,式样多种,银月现在身上穿的是衣裙样式,下面浅碧裙子,上身浅碧小褂,贴身一件绣着碧荷的小衣,上身有数处匕首刺入伤口,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衣衫。 余智是个很好的仵作,很尊重尸体,因要验看伤口,他解开了死者身上小褂,小衣有些碍手干脆解下脖后系带取了下来,小褂却未下,半掩遮在身侧,还给死者下身搭了薄被。 房间人多,并非所有人都心系银月,有纯粹看热闹的。卢栎也明白,不死者身不被尊重,索拉着余智并排站在前,牢牢挡住了所有人视线。 头影里跪着的丫鬟看了卢栎一眼,咬了咬往前膝行一步,堵死了视线漏。 “自刑者,口合眼闭,两手握拳,手臂弯缩,面有愁容,眉头紧皱,皮黄,发髻不散……”卢栎一条一条指着上尸体表征,说到发髻不时停了一下。 余智明白他的意思,便解释,“观死者衣物,之前应是在休息,睡觉醒来发髻微有很是自然。” “那么死者是睡了一觉醒来突然想死,于是就自杀了?” 卢栎反问语态并不强烈,余智没有不快,“虽然老夫无法解释,可只凭这一点,无法推翻自刑判定。” 他笑看着卢栎,没有解释自己以何为标准判定自刑,明显是等着卢栎说结论,想看看他的斤两。 “确实,”卢栎眼梢微垂,并未看到余智眼底考量意思,眼神一刻未离死者,神态认真,“死者身上伤痕有八,集中于腹部,皆是本人能达到的部分,损伤程度多轻,多数有反复犹豫痕迹,致命伤仅一处。现场表现虽凌,却是因为无关人员踩踏,端看尸体表征,算是安静整齐的,遂一般仵作会鉴定此为自刑。余老先生,我说的可对?” “不错。”余智意的捋胡须,每个要点都能准看出,这卢栎年纪虽小,心智眼力一样不少,确是出,他不好奇,那剖尸剜心之事可是事实? 卢栎态度谦逊,“余老过奖。” “你之前言不过……可是有其它高见?”其实余智也很好奇。 “高见谈不上,确有其它怀疑。死者身上多处伤口为自刑,我肯定这个说法,但死者心口这处致命伤——”卢栎指着尸体左血,“余老请仔细看,这处致命伤深及两寸,伤处平滑,干净,没有犹豫,是非常稳准狠的一刀,与其它伤口表现不同。” “我们知道,自刑者举刀自戕之时,脑中思绪必然纷,会难受,会犹豫,所以下意识造成的伤口一定会集中,断续,伤口浅,不致命。但还有一个极重要的特点,伤口的损伤方向应该一致。您仔细看角度,其它伤口都是略朝下,也就是死者握匕首的角度稍稍低,可这致命伤……却朝上。” 卢栎缓言说道,“打个比方,若是他杀,其它伤口一定是比死者矮的人制造出来,而这处致命伤,唯有比死者高的人才能制造出来。” 仵作验死,最重要就是致命使,比如一个人短时间内先后被几个人打了,之后倒地而亡,致命伤是谁造成的,谁就是凶手,其它人惩罚力度会很小。 所以验错致使伤,是非常不专业的错误。 卢栎娓娓道来,声音轻缓,并未有指责之意,余老却瞬间眉头一皱,神紧绷,弯下身去看那处伤口。 半晌,他转过脸来看卢栎,眼神有些复杂,似有欣有动,独独没有不快,厌恶。 卢栎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位老先生资历好像很深,得罪了不太好,可事实证据一定要坚持,现在看……他是碰到明理之人了。 余智叹息了一声,“唉老了,不细看真能忽略一些事,还是你们年轻人好,眼睛利。”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