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一身淡青侍女装束,头上束了个双丫髻,肤微黄有些许班点,杏仁大眼眼角微微耷拉,唯独一双点漆般的瞳仁亮晶晶的。 这一双瞳仁为她平凡的相貌增不少,勉强够上了中等水平,但还是不大起眼。 魏景看了颇意,低低在她耳边嘱咐一番,二人出去和大部队汇合。 韩熙故意略略拖延,二门外如今只剩下安郡一行,她一出去就麻利登上马车。 车帘放下,韩熙领着队伍,紧走一段赶上大部队,排在益州最末一个。 魏景很悉廷出行的程,也很悉进入上林苑的步骤,因此很容易就钻了空子。 待抵达上林苑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上林苑大门前火杖幢幢,甲士林立,等排倒数第二的永昌郡蔡俞一行进入后,邵箐才跳下车,跟在韩熙后面过去。 “益州安郡?” “是。” 坐在案后的是一名白面中年宦官,接过韩熙的牌仔细看了看,然后在一本册子上的“安郡”三字划了勾。 “进去吧。” 数了数后面恰好二十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上书“以凭放行”的临时牌,宦官挥挥手。 “下一个。” 韩熙一行即可进行下一步检查。 走进去些许左右各一排屋子,男的右女的左,谁也不认识谁,邵箐进了其中一间屋子,很快就出来了。 女的比较少,她甚至比魏景等人还迅速。 顺利过关。 …… 明天才是万寿节,得先在上林苑过一夜。 此时的上林苑人非常多,主子们倒无妨,随卫下仆的住处就很拥挤了。一个小黄门匆匆领路,给安郡二十人分配了两间屋子,扔下一句“水井在那边膳房在前头”,转身就走了。 无人伺候,一切自理,这正合魏景邵箐等人之意。 折腾到现在已是亥末,夜深沉,夫俩用膳,随意选了一间房的内室,梳洗后先歇下。 “夫君?你知道中车府在什么位置么?”邵箐悄声问。 上林苑最前面是两层苑,第一层建筑密集,就是他们现今身处这一块。第二层建筑密度很低,近看湖泊水榭,远眺群山,多用于女眷文官赏景。再往后面才是广袤的猎场。 邵箐刚才进入时,见苑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甲兵,火杖幢幢,即便黑夜也亮如白昼,门极森严。内里还有队队甲兵巡逻,她此刻侧耳倾听,还能听见隐隐的脚步声。 这种防守密度,她总担心会行迹,毕竟魏景肯定不会落下她的。多一个累赘,就差很远的。 “无事,中车府在第二层苑边缘。”放置车舆,很需要地方。 魏景安她:“明是游园,且大量军将随御驾出,守卫必然会少很多。” 在保护力量有限的情况下,明剩余的军几乎都会收缩到第二层苑。因为不打猎的妃文官和女眷,都会待在此处游园,大家届时是随意走动的。 他们都有光明正大的身份,让韩熙找个什么借口,提前从猎场回来得了。 邵箐放了心:“那就好。” …… 次,一切进展果然如魏景所料。 皇帝先移驾至第二层苑游园,这韩熙都凑不上去,更甭提始终被安排外围等待的魏景等人。 一个多时辰后,皇帝跨马,浩浩往猎场而去。这么乌泱泱数以万计的人跟着,是不可能打到猎物的,于是他口谕,众卿随意即可。 非极亲近的臣属,很知情识趣地各自散去,打猎的打猎,不打猎的回去继续游园。 韩熙和益州几个郡守猎了一阵,在他刻意之下没多久就走散了,诸人立即一扯马缰折返。 “五哥,我们走吧。” 因为今早得出现在益州众人面前,邵箐又替换上让同伴给她带进来的书佐吏服。这打扮在苑内四处走动惹人侧目的,于是她换上了魏景不知从哪里来的淡黄娥裙服。 魏景也换了一身衣裳,随卫的,但不是益州,深蓝不知是哪个州的。 这直接就能光明正大走动了,风险更小;且就算万一,也不会暴安郡。 邵箐给了他一个意的眼神,她随手取了个小托盘,上面放个匣子捧着,然后又取了两卷文书,递给魏景。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魏景在前,夹着两卷文书,仿佛是被打发回去取什么东西;而邵箐捧着托盘,也仿佛给主子送什么东西。 很顺利地,两人抵达中车府附近。 外官随卫进入中车府非常突兀,于是两人把道具往怀里一,魏景略略打量,挟起邵箐,脚尖一点纵身入内。 很快找到陶宏,这是个中年圆脸内侍,魏景照例试探一番,然后联络了对方。 在邵箐看来,这陶宏应是极忠心的。 魏景易了容,服饰风格也与过去迥异,他却仅凭骤一眼的背影,就把主子认出来了。 这一瞬间,她在陶宏眸中清晰看见了狂喜。久旱逢甘,喜极过后就是失声痛哭,环境不允许,他捂住嘴,浑身颤抖落泪。 魏景眸中也闪过一抹温度,他亲自扶起了对方,并重新委以重任。 陶宏只问主子是否康泰,余者唯恐隔墙有耳半句不提。郑重领了任务后,又听魏景问他和外传递消息是否方便,他忙道:“这些时奴婢一直在观察手下的人,主子放心,我后头再联系几个就是。” 他自然知道如今需极谨慎,又怕自己判断失误,忙将看中的人名告诉魏景。 魏景略略思索:“可。” …… 很顺利联络上了陶宏,就连带中也有了眼线,此行十分圆。 魏景搂着邵箐,重新回到中车府不远处的树林当中。 这第二层苑林木湖泊处处,大小不等的室遍布山坡和溪谷,休憩处充裕且奢华,又尽量保留大自然的原貌,如同凡尘仙境。 这样的环境,非常利于隐身。二人从容不迫地重新整理衣冠,邵箐又细细给魏景检视了妆容,确定无一丝纰漏之后,他们才拿上道具,沿着缓坡往西,出了树林原路折返。 但谁知刚踏出一步,魏景却倏地伸手拉住了她。 邵箐心里“咯噔”一下。 魏景已搂着她的,快速闪进树林深处。 有人往这边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魏景不生事,正要携子从另一边绕出树林,不料来者一开口,他身形却倏地一顿。 “殿下!” 这声音很陌生,魏景一时没分辨出来,但他很快就听明白了。 “殿下,黄河凌汛已开始!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是丁化! 魏景微微侧头,只见不远处有二人疾步往树林深处而来。正焦急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绯官袍中年男人,系银印,青绶三彩,正是九卿之一。 他当即判断此人乃新贵武安侯丁化。 另一人肤白红润,长目鼻,生得颇为英伟,即使不看那一身蓝王袍,魏景也一眼把人认了出来。 正是安王。 这两人,私底下竟凑在一起了,且极为稔。 不用怀疑,这是撞上大机密了。 在安王蹙眉一挥手,两列亲卫迅速往外包抄守卫的之际,魏景心念电转,身形微动,无声退至十余丈外的一颗巨石之后。 这距离常人绝无法偷听,身后又是几丈高的陡坡,必然会是防守薄弱点,而恰巧草木旺盛适合隐身。 魏景非常人,而这又是个下风位,他堪堪能听见前头对话。 透过枝叶间的隙,他眯眼看去,却见丁化一张脸涨红,气急败坏低吼:“殿下!事前你说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即便是假死,也能助我身!” “如今扶沟河堤已隐隐有崩溃之兆,再不作为,就来不及了!” …… 丁化是安王的人,很早就是。 安王成婚早,自六年前丁化嫡长女被赐婚为安王妃那时起,他就是安王的人。 今年夏初,他受安王指示,向皇帝上了束水攻沙的奏折。 此后,他便一直派人盯紧事涉的陈留扶沟段黄河大堤。 今年早,立后迅速回暖,前,他接到心腹从扶沟紧急发回的密报。 黄河已开始解冻,浑浊的河水夹杂着大块小块的冰缓缓动,而下游更北,却暂未见解冻迹象。 凌汛已至。 来得比预料中还要略早一些。 丁化没办法不心急如焚,一旦决堤,皇帝不杀他这个提议者不足以平民愤,他必须赶在事发之前,及时身。 可是他的主子安王…… 安王年前半月抵京,那时丁化就想和他商议此事,可是当时二人都分身乏术,只得暂搁下了。 年后,安王却更忙,每每丁化寻,总会碰上他被皇帝宣召,要给太后请安,各种各样不能耽搁的事。 今天要不是他情急之下面上了些,恐怕也不能将一心随驾的安王拉回来。 丁化心中,其实已隐隐生了些不好的预,但他一直拒绝相信。 如今,这种预又浮上心头,与焦炙忧虑混合在一起,陡然爆发成一种极致的恐慌和灼燥。 他猛地冲上两步。 “殿下!我为您……”尽忠多年!你不能兔死狗烹! 话到一半,丁化拔高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腹位置突然一痛,一种被利器刺进身体的尖锐痛意来得骤不及防。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