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种志在必得的鼓噪心思,孙家父子连连打马,在步卒的簇拥下踏上石板桥。 就在这一刻,一颗石子儿无声无息自茅草丛疾而出,正中孙嵘下那匹棕马的马蹄。 棕马一个趔趄,颠了几步,猛地往一边倒去,直接将旁边的孙综也一并撞倒。两人两马“砰”一声巨响,重重砸在河面上,起浪花冲天。 适逢夏季多雨,白才下了一场,河道水湍急。两匹马还好,挣扎着往岸上游;不擅水的孙家父子就糟了,噗通两下,立即被河水卷着急速往下游而去。 河直通黔水,距离出江口也就半里路,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众人愣了片刻,连忙惊呼急追。 然而人腿如何追得上?两三下就冲远了。 心腹中有擅长水的,一咬牙,直接扑下河中。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孙家父子是永远无法救回来了。 …… 魏景等在出江口,手提一路上顺手折的竹竿,连挑两下,孙家父子上水,不等他们欣喜,就摔在草丛里晕阙了过去。 他提着晕阙二人,往上游僻静处而去。 …… “谢,谢侠士救命之恩,孙某没齿难忘。” 黑夜冷月孤星,江风阵阵,茅草摇曳,一个颀长的拔身影立在一侧,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却有一种极致的危险觉。 清醒过来后的孙家父子来不及高兴,心就突突狂跳起来,往不可一世的孙综吓得脸发白,孙嵘勉强定了定神,才开口说话:“侠士,请随孙某到县城去,某必要重重答谢侠士救命之恩。” 然对方显然对他的重谢毫无兴趣,只淡淡道:“汝等为何夤夜往合乡而去?是上峰有命,要搜黔水坠江之人么?” “合乡有登岸者,你手下还有多少人知道?” “侠士误会,是误会!” 孙嵘警铃大作,慌忙摇头摆手:“不过是我家与寇家私怨,哦不,是寇家告知我等,家中救了人,似乎涉及重大命案。……” 孙嵘好歹在县衙勾心斗角多年,一听就知不好,心念急转,立即找了个合适借口。 可惜,他面前的就是坠江正主,所有借口无济于事,魏景冷哼一声,欺身而上。 “啊啊啊啊啊!” …… 很快,魏景就将孙家父子知悉的所有内情掏了个干净。 情况还算好,知悉合乡详情的只有孙家父子和手下十来个心腹,这父子二人为了占住功劳,瞒得死死的。 这些心腹都是县兵中的头领人物,服饰不同,很容易找到目标,于是,这些鱼百姓多年的土霸王,就在今夜和他们的主子孙嵘父子一同溺毙了。 魏景快速将此间诸事处理完毕,无声越过还在慌搜索的县兵们,回到石板桥处,把邵箐接出来。 “我们去巩县一趟。” 魏景看看发下来的那纸公文,以此推测目前沿江局势及搜查力度。 先去了县衙书房,没见;他想了想又去了县令家中,仍不见。 魏景蹙了蹙眉,最后去了孙府,在孙嵘的外书房中,果然找到了那纸公文。 “这县令也太玩忽职守了。”邵箐摇头。 去了三个地儿,每处都屋宇重重,装饰极佳,当然以她的眼界这不算什么,但却已远超一个县令或县尉的俸禄了,尽是民脂民膏。 她凑过去,和魏景一起看。 措辞严厉的一纸公文,重点却是在严查严搜上头的,有关魏景邵箐的信息却几乎没有,只说是一男一女年轻人,什么时候坠的江,带伤带毒之类的。 只为了最大调动积极,公文上述,但凡搜获坠江者,不论是否目标,俱擢升奖赏。 难怪孙嵘这般积极,连县令都瞒住了。 “这样也好,我们少了许多麻烦。” 至于为民除害什么的,谁能保证继任者不是更大的害呢?源在于吏治黑暗,除个把县令属官,既不治标也不治本。 邵箐暗叹,问魏景:“我们走吧?” 魏景点头,将公文放回去:“看来我们去平陶,需多谨慎些。” 连巩县这等偏僻地方都接了令,那沿江两岸城镇必定已经传遍了,搜查力度必定很大。 邵箐点头:“避过这一阵就好了。” 严查严搜劳师动众,不可能长久持续的,只要没有任何音讯,过了开头这一阵,就彻底过去了。 …… 魏景和邵箐很快赶上了寇家驴车,二人也算速去速回,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寇家人包括颜明仿若无事,只除了寇月好奇问一句,被邵箐糊过去了。 未到天明,抵达隔壁的安县,寇玄没打算进去,毕竟两县邻近,官吏间多有好。 安县周边的乡镇倒有客店,但大半夜投宿目标太大,也没去,一行人找了个隐蔽之处咪一下,等待城门开启。 魏景表示,人多,驴车一辆不够,需置。 这年头畜力颇金贵,他也不让寇家出,自己掏钱,进城购买的任务就给颜明,在场身份最安全就是他了。 钱银现在二人不缺,离开孙嵘外书房时顺手取了好些,反正不拿的话,也就便宜了孙综的弟弟们而已。 驴车又购置了一辆,寇玄颜明袁鸿轮赶,至于魏景就和邵箐则待在后一辆驴车上,明面给的说法是伤势未愈。 大家很自然接受了,包括寇玄,他仿佛忘记了昨夜所见。 踢踢踏踏,两辆半新不旧的驴车上路,向西往数里外的平陶县而去,混在商队旅人之中,很不起眼。 看过那纸公文以后,邵箐就有心理准备,然实际上,搜查力度比她想象中还大。 离了安县,拐向大路,逐渐接近繁华的大县大城。兵卒民夫,一拨接着一拨,挨家挨户拍门,荒郊野地也一字排开筛,从沿江蔓延向内陆。 平民百姓也相当有积极,因为悬赏,凡举报坠江者或重伤外地人的,核实后一律赏百金;要是运气好正中目标的,那就更了不得了,赏万金,封关内侯。 简直就是一条通天梯。 不少民夫跟着兵卒一起搜,路上农人百姓议论的都是这个话题,个个眼观六路,热情高涨。 魏景透过邵箐挑起的帘子隙,冷冷看着这一幕,双目含冰。 这些就是他曾坚定守卫的大楚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一身伤痕,如今却是纷纷围捕他。 “他们不知详情。”邵箐忍不住低低地说。 魏景不置可否,只问:“头可还疼?” “不疼了。” 邵箐摸摸鬓角淡下去的淤青,一时也不知怎么继续劝解,叹息过后,只庆幸寇玄和寇家人经住了第一波考验。 驴车继续前行,各关卡和道路节点也很严格,重重设卡,本地外地,商队农人,无一例外排队候检。 “前面怎么回事?” 邵箐挑帘一看,只见队伍排了足足几里地,哨卡很多,好几重一字排开,不断有人车被引着过去接受检查。 这种搜查力度,本不可能避开,旁的不说,只要一揭魏景衣襟,锁骨两处结痂的伤口就跑不掉。 可是绕路吧,只怕每条路都这样的了。 邵箐收回手,眉心紧蹙:“咱们要回去吗?” “不必。” 魏景道:“我下车,自能过去,我在前头等你。” 至于为啥这回他没说带上邵箐,原因有二。其一,光天化之下潜过关,一人还好,两个人搂抱在一起目标实在太大,很难保证不被瞥见。 另一个则是最重要的,邵箐目标小,且她又购置了妆粉,只要不和魏景站一起,她有自信能蒙混过关。 魏景看过她的化妆效果,还放心的。 否则他为稳妥计,大概会决定晚上再行动。 邵箐觉得这样不错,一路上关卡肯定少不了,要是每回都只能等晚上太麻烦了,毕竟还有寇家。 魏景低低代几句,无声下了车,离开又长了一截的车龙。 后面的人倒不奇怪,毕竟人有三急,离开解决的人也多的。 邵箐目送他背影消失后,放下帘子,又掏出手镜补了补妆。她现在是个皮肤微黑泛黄的少年,眼角耷拉,嘴巴大了好些,鼻子也不如之前,两颊有不少雀斑。虽看着不丑,但很之前相比,却差得极远。 估计邵氏的亲爹妈来认,都是认不出来的。她十分庆幸上辈子的兴趣广泛,果然技多不身。 随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向前,终于轮到邵箐了,前面颜明赶的驴车已被引了去另一边,兵卒吆喝着寇玄,让他赶车上前,车上的人统统下来。 邵箐跳下车。 寇玄骤见吃了一惊,只他如魏邵二人预料中一样,没有出丝毫破绽。 一层层过了检查,终于成功过关。 邵箐登车,寇玄没问,驱赶驴车紧跟颜明,两车随已通关大部队一起往前走。 走出一段,魏景无声无息回来了,有些紧张的邵箐松了口气,出笑脸。 她启刚低声问话,不想,却忽听见一阵马蹄声从前路疾奔而来。 马蹄声哒哒,十分利落,急促有力且密集,来的是马队。 邵箐眉心登时一蹙。 要知道马匹在如今可是很金贵的东西,属于战略物资,没有背景的富商一匹都不可得,更甭提结队了。大批马队出现,最可能就是军队。 她连忙掀起一线帘子,往外窥去。 一水儿油亮的骏马,鞍上骑士甲胄分明,随着一红甲将军疾奔而来,果然是军队。 这数百军士是来监督搜卡的,显然现况让红甲将军不大意,他翻身下马后厉声训斥几句,又令手下军士分发画像,按画像仔细对照。 原来的县卒唯唯诺诺,忙瞪大眼睛,对着人脸仔细打量。 排查的重点项目立即变了,更多人手被调去比对画像,导致其他项目潦草了不少。 譬如,宽衣察看锁骨。 邵箐心中立即升起一种古怪的觉。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