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默默给窝棚主人道了谢,她架着魏景出了门。 外面早天大亮,清晨的大江边被雾霭笼罩,风吹拂河岸,芦苇漾野鸭振翅,江水粼粼拍打沙滩。 邵箐还是第一次看清周围的景,她举目眺望岸上一侧。只见河滩宽达数十米,沙滩过后茅草丛生,再后面是四五米高的河堤,缓缓升高,人高的茅草一路蔓延上去,遮挡甚密。 河堤上面似乎有条路,通往上游大山的,但这条路显然常走的人不多,因为未见有一条小路通下河滩。 人类聚居点应该在下游,邵箐远远地似乎看见了炊烟,仿佛是又仿佛不是,不过她神一振。 “有路就好,有路就有人。” 不过她和魏景商量过后,二人并没爬上河堤走小路,而是一直沿着河滩往下走。 芦苇茅草甚多,需要一一拨开才能走。麻烦是麻烦些,但二人身份特殊,可以的话,当然观察好环境再出现再人前,万一有个什么,也能缓冲一下。 魏景虽然醒了,但依旧很虚弱,身体一半重量是倚在邵箐身上的。邵箐自然吃力,但她也早有心理准备,这活计她不是第一次做,总比滑溜溜的山路好走不是? 她唯一觉得不适应的就是背后这柄剑,剑尖没法包裹,锋利得很,她老害怕戳到大腿,不时伸手挪动一下。 魏景说世道不太平,得她心里有点的,加上自己是逃犯身份,一路走来格外警惕,时不时左顾右盼。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世道不太平的事。 …… 这般一直走着,起码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芦苇茅草虽依旧不少,但好在没有像上游那样连成一片,空隙处的沙滩有脚印,河堤两旁的茅草稀疏了些,隐隐约约能看见中间的道路了。 这附近必然有乡镇。 邵箐神一振,脚步也迈快了几分,谁知她刚拨开茅草丛要跨出去时,旁边的魏景突然拉住她。 她虽不明所以,但二人历险至今已有了默契,邵箐立即扶着魏景悄悄退后一步,一同矮身蹲下,猫在密密麻麻的茅草丛当中。 邵箐仔细凝望,隐约看见河堤上是个三岔路口,模糊间似乎听见了奔跑声,她屏住呼。 又过了片刻,只见二个年轻男子一脸惊惶地急急在岔路口奔出,看打扮似乎是一主一仆,主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我马都给了你们了!你,你们还要怎么样?!” 一个大半张脸都是络腮胡的黑面壮汉急追而来,狞笑道:“好小子,居然敢赶马引走我兄弟?!” “爷爷不但要马,还要钱!” 说话这会功夫,他已追上前头二人,手一掼把仆役扔在地上,劈手去夺那主人的包袱,沉甸甸的包袱让他登时眼前一亮。 “光天化之下,焉有皇法?!” 那主人死抱着不肯放,黑脸壮汉拉扯几下不得,他怒了:“要皇法?!那山上匪患多年,怎不见官府围剿?!” 这人竟然出靴里的一把匕首,狠狠刺在主人身上,主人惨叫一声,被推下河堤“咕噜噜”滚下。 黑脸壮汉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动作十分老练,毫不停顿捉住惊恐爬起的仆役,也是利落一刀推下河堤。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又一个壮汉骑马而来:“老三,怎么这么久?” “这两个兔崽子,忒能跑!” 黑脸汉子呸了一口,掂了掂包袱,出意笑脸,翻身与同伴共乘一骑,立即打马转身离开。 光天化之下,本以为是一桩抢劫案,谁知突然就演变成杀人案,邵箐手足冰凉,眼见马匹掉头走远,她僵硬地侧头看了那主仆滚下的河堤一眼。 “我们快走吧!” 她急忙扶起魏景,那二人被刺中腔,必是死定了,二人泥菩萨过江,可不能再惹了一身膻。 魏景站稳,他了一口气,却先拉住邵箐。 邵箐诧异回头。 魏景侧耳倾听片刻,对邵青说:“附近无人,我们先过去看看。” 他指了指主仆滚落的河滩。 第10章 邵箐转念一想,有些明白了,她迟疑:“他们的钱银已经被抢走了呀?” 但会不会有点零散的放在身上呢? 邵箐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侧头看一眼魏景,他脸比清早出窝棚时还差,她咬了咬牙,拨开茅草,扶着他跄跄踉踉往前方而去。 茅草密集,被滚的地方已经弹回去了,一蓬殷红溅染的位置,底下赫然躺着两个人,一侧身一仰面,经已气绝,眼睛瞪得大大的,鲜血从腔位置汩汩而出,染红底下泥沙混和的褐土地。 邵箐把魏景安置在一旁,默念一声告罪,上前小心摸索二人身躯。 那主人身上确实没有钱了,虽意料之中但难免失落,不过触及他腹位置时,却碰到一个扁平硬硬的东西。邵箐掏出一看,发现是一个巴掌大的黑小布袋,虽染了血,但里面东西却是用油纸包裹的,类似文书一类的东西。 邵箐心中一动,会不会是路引户籍文书? 她手上沾了些许鲜血,也没翻看,匆匆将小布袋揣在怀里,又赶紧回身去仆役那边。 这回一摸,她大喜,仆役身上有个钱袋,鼓囊囊的有不少铜钱还有几块碎银子,约莫六七两吧。 这大概是主人给他先拿着,用作常吃宿使用的,那二个劫匪杀人后匆匆离开,也没细细摸索。 对比起被抢走那个大包袱,这点碎银铜钱简直不值一提,但这对于邵箐二人来说,却是及时雨。 她大喜,忙收好钱袋。 这是抢劫杀人案现场,邵箐不敢动怕留下痕迹,她拜谢了二人,为二人阖上大睁的双目,忙匆匆爬起来扶起魏景离开。 步履蹒跚走了十来步,拨开茅草就是一条小路,从河提上延伸至江边沙滩的。三岔路那边应该是通往乡镇的,邵箐低声问:“我们上去吗?” 魏景呼有些重,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邵箐有些急,河堤这个坡陡的,她自己也是气虚体软,硬是提了一口气爬了上去。 一眼望去,三岔口这三条路差别不小,通往上游就是邵箐二人来时见的小路,杂草丛生,显然少有人走。而另外两条则宽敞干净,必频繁有人走动。 邵箐缓了一会,吃力撑着魏景往主仆二人的来路而去。 那边必是乡镇。 她祈祷一路顺顺利利的,六七两银子听着不多,但古代银子购买力很强的,看大夫很贵,但应该还能够用。 然而,越是焦急,事情就越容易生波折。 邵箐搀扶着魏景,拐过三岔口刚走了十来步,不想突然就听见一阵“唰唰”的踏草而行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个年轻女子声音。 “……你倒是说呀,咱们该怎么办?” 这声调柔软,话语却很焦急,邵箐猛地刹住脚步,急急带着魏景,退入道旁的茅草丛中。 这里的茅草不及河堤下茂盛,而且底下还有石子儿,她尽量放轻脚步,以免引起前方的人注意。 没办法呀,后面躺着两具尸体,她怀里还揣着从上头摸来的东西,倘若不避过去,后尸体被官府发现,麻烦就大了。 二人已是强弩之末,求医是否顺利还是未知之数。 邵箐透过茅草隙,发现前面是道旁的一个小亭,亭下有一对年轻男女。他们是从另一边的小道踏草而来的,登上小亭不忘左顾右盼,显然也是要避人耳目。 那年轻男子书生打扮,斯文俊秀长得不错,此刻一脸烦躁,他道:“还能怎么办?你得赶紧让你兄长替你退了孙家的亲事呀!” “这是爹娘在世时亲定的,那孙家如今势大,我兄长还要在县衙上值,这如何退得了?” 年轻女子长得只算清秀,比男子差了一筹,但一双眼睛很大,倒是勉强弥补了不足,她焦急得落下了泪。 邵箐一眼就看明白了,这是一对有私情的小年轻,可惜女方有个惹不起的未婚夫。那二人还在窃窃私语,她对话题不兴趣,只按捺下子,等他们谈完走人。 她让魏景靠在自己身上,有些担心,侧头用眼神询问他,可还好? 魏景摇了摇头,无事。 他脸可不是这么说的,摇头的幅度也十分轻微,邵箐焦急,咬牙盯着前面那对野鸳鸯,还不快走?!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那小鸳鸯又叙了一阵的不舍离情,魏景闭目靠在她的肩膀,恍惚觉肩上重量又沉了些,她犹豫着要不干脆绕路得了的时候,那二人终于要走了。 分开走的,那男的让女子绕大路回去,就是邵箐想走那条,他本人匆匆折返来时的小路,两三下不见了人影。 邵箐等了等,这才搀扶魏景起身。 她本也力竭,蹲了一阵还腿麻,魏景重量过来,她跄踉一下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站稳,却见虚弱的魏景眼皮子动了动,睁开眼睛。 怎么了? 邵箐刚要问,忽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近,紧接着自己身后的茅草被拨开,一个声调柔软的女子嗓音奇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待在草丛里?” …… 邵箐回头,对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就是刚才小亭里那个少女,正一脸疑惑。 疑惑眨眼变成吃惊,少女失声:“呀!” 邵箐不知道自己有多狈,即便脸上糊了火灰,也掩不住淡白;魏景更甚,虚弱无比,嘴泛青。二人勉强站起来,摇摇坠。 少女大惊失:“你们得赶紧找大夫呀!” 她急急道:“先随我来吧,我家隔壁就有大夫!” 这少女一脸淳朴,眼神很澄明,而邵箐确实有几分力尽的晕眩了,只是自来此间后的动魄惊心,让她无法相信对方。 魏景捏了捏她的手,低低“嗯”了一声。 他不动声间,已将这个面前少女上下扫视一遍,手触了触邵箐背上的那柄剑,他即便重伤负毒至此,杀个把如眼前少女般的人物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邵箐笑了笑:“好,太谢你了,我二人遇上山匪,受了伤好不容易逃。” “啊!那边大山里头,确实有山匪的,专劫过路者和商队!” 少女惊呼,连忙上前帮忙搀扶魏景,魏景眉目一冷,下意识一侧身,但忆及邵箐此时状况,他勉强停住。 少女急道:“你们得赶紧看大夫的,我们走快些。” 出了大路,她说声抱歉,匆匆去小亭里捡回一只耳坠子,然后折返扶着魏景。 “前面约莫一里,就是我们合乡,我家就在最边上,很近的。” 少女表现得十分古道热肠,宽不似作伪,邵箐又道谢,问道:“小娘子是哪家的,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 “我叫寇月,家里都唤我月娘。” ……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