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不少人都喝多了,但依旧强自撑着。周进拿着酒杯望着他们,不摇头笑了笑。 梅庄毅扒着他的肩膀道:“如今你也要成亲了,先说好了,以后你若是不待月儿好,我可饶不了你。” 其实这会儿梅庄毅也喝得差不多了,双颊通红,醉眼朦胧的,到底他是久经酒场,倒是意识还算清楚,就是有点儿兴奋。 这话他已经对周进说了不下数十次了,起先周进还知道应声,这会儿却是连头都懒得点一下。 “咦,你没听见我说话?”能发现周进没有搭理他,显然梅庄毅这会儿还没喝醉。 坐在一旁和其他人喝酒的狗大,摇了摇手里的纸扇,道:“行了,梅哥,这话你已经和进哥说了十几次,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放心,咱进哥是谁,寻常不近女,既然打算成亲了,肯定是认真过子的。”以前狗大他们大多都是叫韩哥的,后来周进改了姓,改称周哥总是有些别扭,遂从了之前小部分的称呼,进哥。 狗大将纸扇往手板心里一敲,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对了,进哥,你说你到现在还是个雏儿,明儿房花烛夜会不会找不着地方啊?” 听到这话,一旁几个没醉的人俱都瞧了过来。 狗大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有故事的。当初瘌痢头成亲的时候,大家也是像今这样坐在一起喝了酒,次帮着去了亲,把新娘子回来后,大家又灌了瘌痢头一通,便拍拍股走了。 等次瘌痢头出现,脸拉得老长,谁问他怎么回事,他都不说。如是这般几,大家倒是不好奇了,反倒瘌痢头宛如被小猫爪子挠了心似的,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焦躁。这会儿倒是没人问他怎么了,可他却总往人挨儿凑,关键他光凑又说为什么,大家也就继续晾他。 晾了几,瘌痢头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房花烛夜那他竟然没成功,也不知是眼花了还是实在没经验,反正就是没成功。且不光那,这些天他都没成功,晚上没少和媳妇躲在屋里试,两人都疼得厉害,只能草草结束,次再战。 最近这两天他媳妇总是用怪怪的眼神看他,瘌痢头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他媳妇这是在怀疑他不行啊! 结合每次和赌坊里那些人坐在一起说话听来的荤段子,瘌痢头觉得自己并不是不行,而是没找对方法,这才有他近几总是急得上蹿下跳,却又实在不好意思和大家明讲的事情发生。 这事传出之后,大家差点没笑了。不过瘌痢头经过某些人的指点,已经新手上路了,尝到甜头的他,自然不会将这些调侃之言放进心里,只当这些人是嫉妒自己娶了媳妇。 “也是,进哥,你到时候可别闹出瘌痢头那样的笑话来。” 周进的脸僵得像块儿石头,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大多都会笑骂几句,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有说话。 狗大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从怀里掏出几本小册子拍在周进的面前。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进哥,到时候可记得还我。”他笑得猥琐至极,一点儿都没有平里在大姑娘们面前表现的那般文质彬彬。 梅庄毅并不知道瘌痢头闹笑话的事,见这一出还有些云里雾里,又见狗大掏出几本书,手一伸便抄了一本过来。 “啥玩意?” 随手翻了一下,他呸呸了几声,赶紧随手一扔丢在周进膝上。虽他当即就端起酒杯掩饰自己尴尬,到底还是让人看了出来。 狗大一副臭氓的样子扒了过来,“没看出来啊,梅哥也是个雏儿,亏你平时跟咱们坐在一起说荤段子说得那么溜。” 梅庄毅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老子喝多了,睡觉去!” 说完,人便走了,身后一片哄堂大笑。 周进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差不多了,明儿还要起早,就先去睡了。你们继续,不过记得留个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待周进走后,众人才发现桌上的几本书没了,自然又是一片笑声。 晨光微熹,一大早二房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不光周家那边要摆酒,二房家同样也是,虽水席是从中午开始摆的,但也要提前做准备。 卢娇月醒的很早,但梅氏没让她起来,给她端了早饭让她吃了继续睡,说今天有的她累。于是,卢娇月只好继续睡下,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发现家里已经来了许多人了。 大多都是村里的妇人,卢大伯和卢三叔家里也来人了,男的帮着卢明海他们忙着借桌子摆桌子之事,妇人们则是忙着洗菜切菜,也好中午用来做席面。还有不少小孩子,个个喜气洋洋的,不时在院子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时不时有家里大人会笑着斥两句,但也只能管一会儿,没多久又故态复萌了。 桂丫走了进来,见卢娇月醒了,转达梅氏的话,让她不要下炕。按照乡下的规矩,成亲这一新娘子在进新房前,脚是不能落地的。 桂丫转身出去传话,不多时,卢娇月的屋里涌进来一大群人。 俱都是妇人。 她的外婆、舅母和两个表嫂,以及大爷爷三爷爷家的几个堂婶和堂嫂都来了。大家笑语盈盈,脸都是喜。 大家围着卢娇月说了一会儿话,便都出去帮忙了,只留下外婆柳氏一个人。 “外婆听你小舅舅说了,那周进是个好人,大家都知知底,以后也不怕你受委屈……没想到如今咱们家月儿都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说着说着,柳氏就掉起眼泪来,是喜悦的泪水,也是不舍的泪水。 姑娘出了门子,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外婆……”卢娇月偎在柳氏怀里,眼圈红红地道:“以后月儿会常常去看外婆的,就跟以前一样。” 柳氏用帕子拭掉泪水,“好了好了,不说了,今儿是我月儿的大好子,也是外婆不对,竟跟你说起这些。”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包得四四方方的帕子,递给卢娇月:“这是外婆给你的箱底,你收着。” 卢娇月惦着之前梅家私下的矛盾不想要,柳氏却嗔怪她:“你个小人儿家家的,心思不要太多,外婆自己的私房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当初你娘出嫁的时候,外婆给了她一笔私房银子,咱家就你一个孙女,缺了谁的也不能缺了你的,女儿家有自己的私房银子总是好的。” 卢娇月只能接了下来。 柳氏又对她说了一些为人为人母的道理,这一说就到了中午,外面叫着出去吃席面,卢娇月却不能出去,还是留在屋里。 到了下午的时候,梅氏亲自帮着女儿穿上嫁衣。 大红的嫁衣,襟处、袖边和裙边绣着一朵朵并蒂莲,这是卢娇月自己绣的嫁衣。从和周进定亲,她停停歇歇绣了几个月。 红衣大袖一如朝霞浮云,间的那抹绣着比翼鸟的宽束,却显得越发细了,勾勒出一抹惹人怜的柔弱。卢娇月披散着如云般头发,端坐在炕上,对着炕桌上的铜镜照着。 “真好看。”梅氏怜地顺了顺女儿的头发。 坐在一旁的柳氏也是脸笑意,“当初你娘不会刺绣,出嫁时候穿的嫁衣还是外婆帮她绣的,如今女儿倒是比做娘的本事些,咱家娇月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若是在……”柳氏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梅氏赶忙接腔道:“娘,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笑话我。” 听到这话,柳氏顾不得伤怀,而是笑了起来。 卢娇月的堂婶齐氏走了进来。 她是卢娇月大爷爷家的儿媳妇,双亲俱在,夫和顺,子女双全,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全福人。乡下人都比较信这个,笃信由全福人梳头,出嫁的女儿也会像全福人这般幸福,所以家里有女儿出嫁的人家,都会请上一个全福人来帮女儿开脸、梳头。 齐氏先在盆中净了手,然后褪鞋上了炕,跪坐在卢娇月身边。 她先用热水给卢娇月敷了脸,拭净后从怀里拿出一红的棉线,线的两头打结系在一块儿,从中叉呈‘剪刀’状,然后贴到卢娇月的脸上。 先在她脸的上中下三个位置各弹一下,嘴里念念有词,“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和顺,下弹子孙堂。”又在她脸的左中右各弹三下,“左弹早生贵子,中弹勤俭持家,右弹白头到老。” 接着才用红线在她脸上绞起来。 齐氏的手艺很好,卢娇月还没觉到疼,便结束了。之后齐氏又从炕桌上拿起一把小剃刀,在她鬓角处修了两下。 接下来便是梳头,齐氏拿着一把全新的枣木梳子,顺着卢娇月头顶往下梳。边梳嘴里边唱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梅氏在旁边看的直抹眼泪,柳氏也是。还是齐氏梳完头后,笑着劝了几句,两人才又破涕为笑。 梳完头后,接下来是上妆。 因为卢娇月生得好,所以齐氏并没有过多给她涂脂粉,只是在脸上薄薄地打了一层粉,又轻轻地给她描了下眉,便帮她涂上胭脂。 “行了,你堂婶就这手艺,不过咱们月儿生得好,不用这些也漂亮。” 梅氏掏出一个大红封了过去,齐氏推了两下,还是收下了。这是乡下的规矩,请全福人来梳头,都是要给红封的。 而此时,已近黄昏。 外面传来鞭炮声和吹锣打鼓声,卢娇月的表嫂钱氏脸笑容的跑了进来。 “新郎来娶新娘子了,月儿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梅氏赶忙把卢娇月扶坐好,拿过一个红盖头罩在她头上。 二房家的院门外,此时是一片热闹喧嚷的景象。 鞭炮爆竹已经炸了好几轮了,周进并着今来随他亲的人,往里面了许多小红封,还是没将门叫开。 门里,梅庄毅为首,身边站着卢广智、五郎、六郎,并有亲戚好友若干不等。 “不行,不行,光红封可叫不开门,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得让咱们意了,才给你开门。”梅庄毅隔着门道。 周进被闹腾得很无奈,只等应声说好。 “以后家里的银子谁管?” “谁管?谁管?”一旁的人们都起哄着。 门外,胡三笑骂了一句,“这梅老弟变脸可真快,转眼间就成叛徒了。” 一旁的狗大几个脸都是笑容,瞅着周进看他怎么回答。 周进清了清喉咙,“月儿管。” “月儿是你谁?” “月儿是我媳妇。” “媳妇就媳妇,叫什么小名啊!”门里有看热闹的好心村民点拨道。 “媳妇管。” “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银子以后媳妇管!” 里面一片大笑,梅庄毅又问:“以后家里的活儿谁干?” “我干!”周进很快就进入状态。 “以后的饭谁做?” “我做!” “以后的洗脚水谁端?” “我端!” 屋里,卢娇月听得脸红晕,梅氏走出去道:“行了行了,别闹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一旁有人打趣:“这女儿还没出门,丈母娘就知道心疼女婿了。” 可把梅氏臊得,嘴里连连呸了几声,赶紧又回了屋里去。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