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奉恩寺吧。” 男子冷冷的声音响起。 白兰珠五雷轰顶。 这是要……送她出家。 她泪面地抬起脸,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表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实在是冷漠。 他是权倾朝野的佞臣,他杀了池家家主,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了扶绥池家,那把剑从池复开始,就沾了不少的血。 他背信弃义,为天下人所不。 她到底……有没有真的了解过他,她或许真的,只是上了幻想中的那个人,白兰珠颓然不已,声音哑得不像话,“表哥……” 白琴氏闻讯赶来,几乎晕厥过去,“雨渐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白雨渐却只是背对着她们,声线依旧冷淡,“老夫人,您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瞿越,安排马车,明天一早,送老夫人出发,回南星洲。” “那你……你身边谁来照顾你,”白琴氏震动不已。 何渡一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头,瞿越一个只会莽撞的武夫,他们如何照看好他? 白琴氏心痛难忍,“雨渐……不,家主,在老奴心里早就拿你当孙子看待,老奴秉承长公主的遗志,只想看着你成家立业,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你如今,却要赶老奴走……” 她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家主,您若是心里有怨,全都冲老奴来,不要牵连旁人。” “我怎么怨你们呢?”他轻轻地说,“一切只是我咎由自取。” “——那孽种到底都同你说了什么?”白琴氏实在忍无可忍,整张脸都扭曲了,“若非她说了什么,你岂会如此反常?!” 男子叹了一声,“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 一些,他从前不知道的事。 他低低笑了,“我此生做过最错的决定,便是带她回到白家。” 他原本以为在外颠沛离,她一个女孩子,跟着他们几个男人总是多有不便,若是进了白家,便是白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将来也可找个好人家嫁了。 然而世事,就是那般无常。 就在刚回到白家的那几天,他知晓了她的身世。 白琴氏将那些证据,一一摆在他的面前,告诉他,白蓁蓁是俪韦的血脉。身上着俪韦的血,是他灭族仇人的亲生女儿。 他考虑很多天后,与白琴氏商议,“她何其无辜。蓁蓁自幼长于我手,与过去那些事一点干系都没有。只需瞒她一生……” “你怎能确定,可以瞒住她一辈子?”白琴氏苦口婆心,“老身知道,你与她相处十年,情深厚。可,雨渐你也知道,你将来要走的,是一条何等凶险的道路。倘若她的存在被俪韦得知,以此为要挟,成了你的软肋,你当如何抉择?你难道要因为她,而放弃为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你的妹妹报仇了吗?” 见他沉默,白琴氏说,“老身有一法子。她的生死,且看天意,如何。” “天意?” “若是今夜,她活了下来,老身不会再为难她,定寻个好人家,给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于是那碗鱼汤,被人端了上来。 白琴氏道,“汤里并没有下毒,你放心。不过确实加了点东西,会与她身上带的香料相冲,成为无可解的剧毒。若她选择,往汤里加入香料,那便是她命数该绝。若她没有往里加任何东西,自然平安无事。过了今夜,老奴对着长公主的牌位发誓,绝对不会为难于她。” 她轻咳一声,“来人,给蓁蓁小姐送去。” 说罢,白琴氏转身离去。留下白衣男子对着明氏先祖的牌位,伫立良久。他终于还是唤来了瞿越。 他道,“我不放心,那汤也许会有问题。” “家主是想……” “洒那碗汤。做得隐蔽一点,不要让人发觉了。”他的眸光,落在那趴在脚边,喵喵直叫的猫儿上。 他缓缓地说,“把这只猫,放进祠堂。”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呢? 她以为的寒冬腊月手指僵冷,不过是瞿越用石子儿打在手腕,让她洒了那碗鱼汤。 果然,鱼汤之中放了□□。 白琴氏骗了他。 那夜之后,他总是身是汗地惊醒,梦见她七窍血倒在自己面前。 她不能再留下来了。 他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攥紧,在黑暗中静静地思考,她必须离开,去哪里都好,总之一定比他的身边安全。 他知道蓁蓁很依赖她,子也倔强偏执,这一点很像他。 告知真相吗? 他该如何对她说出这一切,告诉她,她的生身父亲,是个恶贯盈之人,手上都是他亲人的鲜血?她一定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他看着他母亲和父亲的牌位,一声一声地问,我该怎么办?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 白琴氏看着男子冷漠的背影,知道他不会改变决定了。她放开拐杖,跪伏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头。 随即由白二娘与白兰珠搀扶着,离开了书房。 瞿越慨,“如果当初,蓁蓁小姐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吧……” 白雨渐低声道,“我不敢赌。” “负罪活着,有多么痛苦。我尝过,那种味道太苦了,太苦了。” 因为淋过雨,所以想要给她撑伞。 “我是嫡子,所有人都为了保护我的命死去,可是没有人来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活着。如果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死了,该有多好。” “家主,您千万别这样说。” “我不想让她也这么苦。可还是被我搞砸了,”他声音微哑,低低地笑起来。 “若当初……若当初我知晓自己会这般无可救药地上她。” “我绝不会出手。” 他到底还是悔了。 他这样刚愎自用的人,这样强横□□的人。他以为他的所有安排,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确的。 他以为那样就可以救她,让她彻底地恨他,然后忘了他,拥有新的人生。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是如此像他,执念如此地深。 他一定会到燕京去,所以她也在燕京等着他,为他编织了一张无处可逃的网。 或许,在他决定打翻那鱼汤时,就已经是。 只是那份被厚重的灰尘掩盖着,被枷锁束缚着,等到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的那一天。 就已经来不及了。 “您年少失去双亲……这些事情,没有人教您,没有人教您,该如何去一个人……” 瞿越看着他实在怜悯,从来没有过私心的人,一旦有了执念,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但是瞿越看着他们十年相处,总觉得家主早就将一生的偏,都给过她了。 他是怀着死志到燕京来的,他考虑了所有人的未来,却从来没有谋划过自己的将来。 当初,他要让白家人留在南星洲,可白琴氏硬要同他一起,与他共同进退。 到底是母亲的旧人,他便应了。 唯有白蓁蓁,被他舍去。 “她同我说起那些过去。” 白雨渐哑声道,“仅仅是一声兄长,我才知道,原来人的心,可以这样疼,” “这样疼。”他呢喃着。 他将手放在心口,说着疼痛,面上却很平静,看不出一点痛苦。可很快他便踉跄着,倒在了椅子上。 乌发汗在颈侧,青筋凸起,他咳着笑。 “您病发了!” “家主!” 瞿越大步冲到之前放药的地方,翻箱倒柜,“您的药呢?我记得明明在这里的!” 然而白雨渐的手却缓缓抬起,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个瓷瓶,他盯着那个瓶子,艰难地着气,眼眶泛着猩红之。 “您快吃药……这哮千万耽误不得,若是不吃药,半个时辰就会没命!” “家主!”瞿越面惊骇,声音都变了调。 咔擦一声,他竟然生生将那瓷瓶握碎,那药丸也被碾碎成了齑粉。 瞿越肝胆裂,扑过去拾那地上的药粉,吼道,“您这是做什么!” 男子仰面,修长冷白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说话都是艰难咽的。 “别说话,很吵。” 在受,受她曾经体会过的,死亡逐渐近,究竟是什么滋味。 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万千烟火冲上夜空。 她从岸边跌落下去。他推开池仙姬跟着往下跳。 他在湖底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她的身影,他心绝望地上了岸,就是那个时候哮发作了。 他伏在草地上,当时亦是这般,有一种濒死的,快.。 瞿越这样刚强的武夫,噗通跪倒在地,竟是泪面,“家主,二公子用命换您活下来!您就这样践踏这条命?您就这样践踏它!”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广宁侯还需要家主您对抗,若是您没了,里的那人……就没有人护得住了!” 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搭在扶手上的指骨微曲。蓦地,他的双手死死抓住了扶手,惨白一片。ZzWTW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