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得知此消息,心下五味杂陈,“早些年,他们看不起大昱人,觉得他们怯懦。这两年,他们抢掠无数财物,反倒是也成为了他们瞧不起的人。” “正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所以才如此。” 两人正讨论着和谈之事,王赓来报:“王爷,冀北军的周都督遣来使送了信来。” 王世勋看向沈若筠,沈若筠问他:“南边派周沉来了?” “是。”王世勋点头,又对王赓道,“先将他的信取来吧。” 王世勋拿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表情有些古怪。沈若筠本对周沉写了什么没兴趣,见他如此,将信接过来,展开一看,周沉在问夔州军所使火器之事,还希望他可以帮忙引荐一下苏明琅。 沈若筠将信放下,觉得好笑,“说着要北伐,结果和谈时才来。” 王世勋提笔,给周沉回一个“痴心妄想”,想想又作罢了,与其怒对方,不如不愠不火吊着他。 沈若筠想到周沉行事,十分反:“他这所谓的冀北军,有好些是我姐姐的旧部。” “那叫他请辞?”王世勋思量,“可南边也没人能领。” 沈若筠也知南边朝廷重文抑武,确实无可用的武将,暗叹若是姐姐在,由她领着冀北军一路北伐,该有多好。 王世勋此时也有担心事:“辽国使臣不便要到大名府,南边来的人也在路上了……” 若是参与谈判,说不得要遇见周沉或是认识的人,沈若筠也想过此事,“我可以稍作易容,还可以学变声。” 狄枫擅长这个,可以与他学。 王世勋自听她说,便好奇她会易容成什么样子。 谈判那,正值一场大雪覆地,他见沈若筠裹着斗篷,脸上造出好大一块褐疤痕,便是隔着锥帽,都能看见。 王世勋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这般易容的。” “符合苏娘子身份嘛,一看就教人知道火器有多危险。” 她的声音比往低哑,语调语速都不一样。 王世勋又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确实是不好认了。” “主要是这疤可怕,面目可憎,旁人都不愿多看。” “哪里可憎了。” “没人会看第二眼的。” 南边朝廷来此的人极多,为首的是燕王赵铖。沈若筠见了玉屏的二哥,猜测濮王派他来此,是很惦记女儿,打算接回的。 沈若筠跟在王世勋身后,赵铖来与王世勋打招呼,目光扫过沈若筠,立即移开了。 等赵铖走了,沈若筠正要与王世勋说话,忽见周沉往此处来了。 两年未见,周沉那张阎王脸显得更为沉,两颊凹陷。沈若筠见他在看自己也不躲,猜测他是想来与自己谈论火器事。 王世勋不动声地挡在她前面,“他估计是要来烦你。” “速些谈正事吧。”沈若筠小声道,“结束我就走。” 辽邦来的几个大臣中,竟有原河东路府官柳清,沈若筠不知他是何时投的敌,此时见他着了辽人的衣衫,剃着髡发,说着汉话,显得滑稽可笑。 “各位大人。”他局促地行礼,替辽人翻译,“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要求,何时能退兵呢?” 沈若筠想他也就是个传话筒,做不得什么主,遂未出声。 众人都未开口,一个半边脸都裹着厚厚纱布的男子上前问他,“你们从汴京掳走的和安郡姬,现在何处?” 沈若筠听到这个声音,才注意到他竟是周季。也不知道他的脸怎么了,包成了这副模样。 柳清不清楚此事,又去看辽人。来此的辽人职务最高者为南院枢密使高承,高承笑着道:“汴京北上的贵女那般多,我并不知你说的是谁,长相上有何特征?” 周季哽了声,正要描述赵玉屏长相。沈若筠听了高承的回答,猜测他是故意如此说的。濮王已在南边登基,他却说自己不知濮王女,非蠢既坏。遂赶在周季回答前,冷声斥责:“高大人若不知和安郡姬是谁,那今就不必谈了。” 高承皱了眉,“你又是何人?” “你不配如此问我。” 沈若筠觉得是大昱与辽人议和次数太多,便是如今换了个身份,辽人也无法转变态度。 既然这般,就得提醒他们一下。 她走至厅内上首而坐,“不知是不是真定府五千守城辽兵死得不够惨,叫你一个战败国的人,也敢这般与我说话。” 高承恍然大悟,此人就是苏娘子。夔州军能攻大名府,全歼真定府的辽军,靠的都是这位苏娘子的火器。 王世勋在她旁边坐下,冷冷道:“高大人还是先仔细想想和安郡姬是谁吧。” 高承想到此行目的,只好陪着笑脸道,“刚刚实在是未想起濮王是谁,他的郡姬两人,都在王里,是王上姬。” 沈若筠听得心下作呕,忽听周沉出声问高承:“那怀化将军呢?” “她是换不了了。”高承一听,眉皱得老高,“她已被王上处死了。” 沈若筠饶是已听耶律肻说过一次,再闻也还是觉得天旋地转,“那你们就先将怀化将军的遗骸还回吧。” “王上险些被她杀害,死都是便宜她了,也无尸首可还。” 沈若筠看着他,再无与辽人谈判的耐心,强定了定神,“那你就回去。告诉你们王上,她便是被你们挫骨扬灰了,也得跪着给我还回来。” “你这……”高承觉得对方在为难自己,“你们可还议和?” 赵铖忙与王世勋道:“怀化将军没了,不如先将活着的人换回来?” 王世勋淡淡道,“商谈一事,都听苏娘子的。” “谁说要与你们议和了?我今只是来通知你们。”沈若筠起身,打算离开,“你回去转告耶律璇,若是怀化将军活着,将她送回来,我也许就先不拿炮轰你们了。她若不在了,你们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沈若筠极力平稳自己情绪,“她没了,就叫辽国殉她。” 第一百零三章 道故 “真定府本就是大昱的城池,你们便是将真定府收回,也不能说明什么。”高承不服气,“三皇子也不擅领兵。” “辽国并不大。”沈若筠语气淡淡,“从真定府北上至西京道,先取大同府,再至中京道取大定府,最后入上京道,直捣黄龙取临潢府……你猜猜,我们要用多久?” 高承见她对从冀北去临潢府的路线如数家珍,心下忌惮,仍旧嘴硬:“这样大的事,是你一个女子能定的么?” “是。”沈若筠不多说,“还不回怀化将军,你们就回去数着天数过子吧。” 高承见琅琊王王世勋尊她为首,不由信了几分,“那三皇子……” 王世勋见周沉一直在打量沈若筠,想要结束这场谈判,暗示高承,“你们拿些诚意,再来谈此事。” 高承今来此,受了闷气,出门时还踹了柳清一脚。 沈若筠见了,心道这人便是投了辽,辽人也不过是视他为一条会说话的狗罢了。 “咱们走吧。”王世勋不叫周沉来沈若筠,与她道,“回去吧。” 沈若筠点头,“好。” 一见辽人走了,周季忙来拜两人,没有包扎的那半边脸,出的一只眼眸中布血丝,叫人不忍直视。 “王爷,苏娘子……你们要如何才肯救和安郡姬?” 周季以头磕地,还有响声。他先求了王世勋又去求沈若筠,沈若筠小声叹气,示意王赓将人扶起。 赵铖也上前,拱手拜两人。 沈若筠不便与周季谈事,但是可以与赵铖说,“此处人多,去里面谈吧。” 王世勋做了个请的手势,叫他一道去内厅,赵铖哪有不愿的。 周沉也跟随,若非怕他认出沈若筠,王世勋真想揍他一顿替沈若筠出气,冷着脸拦他:“周都督,非请勿入。” 周沉出神地看着苏明琅的背影,觉得自己今的癔症比往更严重些,总觉得又见到她了。 辽兵去沈家庄子那是八月十六,是他生辰后一。他一个人去了粮店,在那个院子里,静默坐了许久,想她在月下与自己说话,抬头说不拜月时的恬静神情。 他之所以分外怀念那年生辰,是因为将两个人的过去翻来覆去地回想,竟无多少可以拿来回忆的片段。他想起自己对她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觉无地自容。 在隐园强要她那一次,他见她眸中是恨意,便已知道再难挽回……可他又想,她若是恨自己也是好的,总好过一点也不在乎。 他搞砸了和她相关的一切,却总在暗自期待。他觉得自己不比陆蕴差,只要将心捧给她,她迟早会喜自己吧?她向来不是个狠心的人,就如她虽恨自己,但最终还是留下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一长大,与她血脉相连,也不知她有没有想过自己? 周沉替她与孩子立了衣冠冢,也是自己百年后的归所,到时也能一家三口团聚了。 …… 王世勋嘱咐王赓,“他若过来,不必客气。” 周沉听见他说话,这才回神,拱手给王世勋行礼,“我想见一见苏娘子,还请王爷替我……” “她不见你。”王世勋打断他,“想来你已经打听过她了,她是苏大人的女儿,与沈家二小姐是表亲,她不找你麻烦便罢了,如何会愿意助你?” “我领着冀北军,也算……” “算什么?”王世勋懒得与他废话,“在我看来,你与杀人凶手无异。” 后院厢房,沈若筠见王世勋回来,小声问:“他走了吗?” 王世勋低声道:“他没认出你,只是想求你相助。” “我猜也是如此。”沈若筠点头,“走了便是,不提他了。” 两个人眼神一番,王世勋问坐立难安的赵铖,“你来此时,今上是如何代你的?” “我家事也不瞒你们,”赵铖叹气,“父皇遣我来此,就是想接两个姊妹家去。我们离京时,她们都已经嫁了人,故未与我们一起离开。自知道她们被俘,我母后每都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父王迟迟不肯登基,也是担心若是自己登基,她们在辽国处境会更为艰难。” 赵铖提起旧事,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王爷若能叫辽人同意将她们送回,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沈若筠想了想濮王夫为人,觉得赵铖的话还算可信。 王世勋沉思片刻,对赵铖道:“此事我们知道了。” 赵铖还再言,极想要王世勋一个承诺。 沈若筠与他道:“除了怀化将军,旁人都不合适与辽人直接提。你越是要谁,就反而容易叫他们将人拿捏了,来威胁我们。” “是如此。”王世勋也道,“虽然郡姬身份贵重,但是不能叫辽人也如此想。” “可……”zzWTwx.com |